第五十八章

  四月處，近兩日陰雨霏霏，溫度回降，沒前幾天喜人。

  這樣的天氣格外應景，墓園裡人多卻安靜、淒清，草木、泥土的腥味與雨水調和出了陰沉的基調。

  何況已經天黑了，梁見舒一開始才會不解凌挽蘇怎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等人進了房間，脫下外套，粉色薄毛衣成為視線裡為數不多的鮮亮暖色。

  梁見舒的目光被那抹顏色抓得緊，回過神地想，這或許是驚喜？
  上一次凌挽蘇在酒店給她驚喜，是先騙了她，然後再出現，讓她意想不到。

  當時效果很好，把她惹得心煩意亂，期待、失落與歡喜在短時間內迅速混合，她的反應便不大正常。

  分開的這段時間，她想到那一次，她當時以為自己的反常是僥幸才沒被發現，其實凌挽蘇不見得不討厭。

  她是在積攢不滿，看似好脾氣，等到某件事一並發生時，自然就會離開了。

  就像曾經對待駱蕭蕭，凌挽蘇很早就意識到不太喜歡，但沒有直接斷開關系。而是積攢失望，尋找證據，然後走得乾淨利索。

  凌挽蘇進房就打了個噴嚏，因為屋子裡的熏香味道有些重，她剛脫外套還有些冷。

  凌挽蘇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她，雙眸含笑，彎出了弧度。

  梁見舒心中一跳，看著她面不改色地說：“是有這個原因。”

  她那時是這樣想的，但等她自己成了局中人，她便開始恐慌，生怕凌挽蘇哪一次就會突然離開。

  所以那次之後，房事上面，她絕不再有絲毫強迫，盡量表現得溫柔耐心。

  而這次的事情更是讓她不安，原本打算給凌挽蘇的生日禮物，也因此而提前了。她不能坐以待斃，要拿出心意來證明自己不是故意討她不喜，不是不在意她。

  梁見舒不願她忙碌：“怎麽能讓你為我下廚。”

  “不用，我下午墊了一些，所以不餓，晚上不吃也沒什麽。”

  凌挽蘇聽到這就打斷她，提高音量：“你以為什麽？”

  “我是那麽快就變心的人嗎？”

  凌挽蘇俏皮地開玩笑道：“哦，我還以為是因為我不在呢。”

  “你要跟我這麽生分嗎？”凌挽蘇輕聲問。

  被她看得安靜下來，梁見舒無奈地總結一句：“你嫌我太囉嗦。”

  再說了，梁真的話總不會有假。

  她的話讓梁見舒垂著目怔了有一會，“我知道你看到了，也知道你還在生氣。這段時間工作有些忙，壓力大了才多夢。”

  凌挽蘇於是更加關心：“不吃胃會不舒服吧，我過會下去幫你煮點東西。”

  “你這些天都沒睡好覺嗎？”

  “我們分開了很多天，本來就生分了，還沒熟絡起來呢，我不想你進廚房。”梁見舒較真。

  梁見舒做的事沒那麽不可饒恕，磨合期嘛，適當的爭吵是為了更好地在一起。

  她這自信來得沒根沒據，但她還是相信，她對梁見舒而言是不一樣的。

  當初梁見舒查到這個信息時，頗為欣賞這種性格，能在感情中不拖泥帶水的人，也是個值得認識的人。

  梁見舒的眼神頓時緊張起來，拿起毯子就將她包裹起來：“感冒了嗎？”

  她身上籠著一股她自己都沒留意的哀愁，所以看上去雖然平靜，但不能表明她沒有事情。

  她摸了摸凌挽蘇的手：“冰涼，你今天出門隻穿這身嗎？”

  凌挽蘇握著杯柄，掌心微微貼在杯壁上暖手，看著梁見舒：“你吃過晚飯了嗎？”

  “後來也想過去找你，態度好些，哄你回來。”

  一件毛衣，外面一件薄款的春裝外套，還急著脫了。

  梁見舒說：“以為你想嘗試跟別的人在一起了。”

  熏香，似乎梁見舒睡不著時就會點這些，說是安眠，但跟助眠茶一樣，作用不大。

  凌挽蘇笑，一本正經堅持自己觀點的梁見舒其實有一點可愛。

  梁見舒說到這裡頓了頓，見凌挽蘇將水喝完，杯子放回茶幾上，才開口說：“但是無意間看見遊槿的新店開業了，你還特意過去參加儀式。之後你們一起約飯逛商場，我以為……”

  凌挽蘇沒好氣道：“所以呢，就因為這個，你就打算放棄了？”

  還要讓她今天特意跑來，顯得太好說話太好哄了，故意為難說：“你別告訴我，你梁總就去店裡那一次，就算示好了。”

  凌挽蘇似乎能感覺到，如果今晚在這裡的不是自己，梁見舒大概連話都不會多說。

  “那你怎麽不繼續哄我？”

  換成別人，她哪想管什麽穿多穿少，只是怕凌挽蘇感冒，身體不舒服就不好了。

  梁見舒壓根沒想起來，“我還不餓，不吃了。”

  她讓人坐下，去倒了杯熱水端到面前：“暖暖身子。”

  如果她完全感受不到愛意，不會輕浮地跟梁見舒迅速發生關系，也不會在對梁見舒失望以後，主動回來和好。

  她說到這裡有些心虛，卻又理直氣壯：“短信我看到了，但是不想理你。我還在生氣呢，而且我不是醫生，又不能讓你不做噩夢。”

  連她都說了，梁見舒很喜歡自己。

  “當然不是。”

  她低估了自己，梁見舒淡聲道：“我想等兩天再做安排，先不輕舉妄動。”

  凌挽蘇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的盤算多著呢，又有些不開心：“你在監視我嗎？”

  “不是。”

  梁見舒很快否認：“是元青看見你跟遊槿從商城餐廳出來後結伴進店，她把事情告訴我，我順便查了一下遊槿店裡的公眾號，發現她當天新店開業的照片裡有你。”

  元青是什麽間諜嗎，這種事情她還要隨時匯報給她老板。

  杜絕她老板被戴綠帽還不自知的可能性是吧。

  凌挽蘇腹誹過後開始好聲解釋：“她的新店開業，在我店裡訂花籃，我作為朋友和花店工作人員過去。一起吃飯是我請客，因為經常吃她帶的點心，生意又受她照顧。

  她上次看出我們倆吵架了，讓我有事可以跟她分享，還讓我跟你好好溝通。吃飯時我跟她說只是小事，已經解決了，她都信了。

  逛街是因為她臨時想買雙鞋，我有時間就陪她去了。我們倆沒有談任何曖昧話題，絕對清清白白，你不要針對她。”

  聽完解釋，梁見舒陰沉好幾天的心情終於晴出一部分，比今天的天氣好了一些。

  謙虛地說：“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法制社會。”

  凌挽蘇好笑道：“你威脅駱蕭蕭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只是嚇嚇她，她年紀輕，膽小不堪事，一句話就嚇跑了。”梁見舒冷淡地評價，這樣的前任好對付得很。

  凌挽蘇眨了眨眼，不應聲地看著她。

  察覺到她在思考，梁見舒對她露出一個平和的淺笑，態度愈發溫和，“挽蘇，你選擇跟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只要你喜歡，我最多爭取，不會惡劣到背後去使壞。你放心，我不在乎遊槿的心思，我只在乎你要不要我。”

  凌挽蘇抿了下唇，似乎沒想好怎麽回。

  梁見舒耐心詢問：“你又疑心我在說好話哄騙你嗎？當然不是。”

  “我沒有，我信你。”

  凌挽蘇伸臂：“我們再抱一會吧。”

  梁見舒坐過去緊緊抱住了她，“所以你還是選擇了我。”

  “我不會因為這點事放棄你，我只是生氣，氣消了就好。”

  凌挽蘇從她懷裡退出來，嚴肅地說：“我不問你過去的事情了，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等到你認為可以告訴我了，我隨時傾聽。

  但是以後再發生什麽事，你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我不喜歡做霸總的女人，任何事都不知情。你這樣的人設不酷，在戀愛裡會很煩。”

  她坦誠布公地表達，也希望梁見舒知道她的雷點，不要再踩。

  “我都明白了。往後再遇到類似顧甄梁真的事，我會第一個找你商量。”

  梁見舒保證完後道：“我清楚我並不好，但因為沒有經驗，不能適應。你不用過度遷就，你表達出來，我才知道哪裡有問題。”

  起碼證明凌挽蘇是真心喜歡她這個人，才會在意相處時的微小細節。

  凌挽蘇也點頭答應了，問她：“今天是不是不開心？你不用跟我說什麽，我只是想來陪你待一會，可能會好些。”

  梁見舒明白她的用意，心裡發暖，“還好，這麽多年早習慣了。我算不上不開心，只是不想見人也不想說話。”

  難怪梁真會認為她難受，凌挽蘇說：“那我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很打擾？”

  “不，你是驚喜。”

  梁見舒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你的出現，從始至終都是我的驚喜。”

  為這句話愣了一下，凌挽蘇道：“你還是好會說啊。”

  梁見舒忽然謹慎，蹙眉詢問：“我要收住一點是不是？”

  “不是，我喜歡聽。”

  凌挽蘇見她被吵架時說得話刺到，現在小心翼翼，趕忙勸說：“吵架時候不算，不生氣的時候，女人都喜歡聽情話。”

  梁見舒微微得意地笑了下。

  凌挽蘇立即反應過來：“你又在騙我進圈套了。”

  故意賣慘，讓自己說出剛才那番話。

  梁見舒已經再度靠近她，捧著她的臉，跟她對了下眼神之後親下去。

  她的吻極度溫柔，像是想要安撫些什麽，但凌挽蘇沒有需要她安撫的地方。

  於是凌挽蘇意識到，梁見舒是想安撫她自己。
    從吻別人的動作裡，汲取到所需要的溫度和安全感。

  凌挽蘇將舌尖抵過去，與她纏繞，給她陪伴。

  親得昏頭昏腦，凌挽蘇快都要躺在沙發時，聽到一句“坐我腿上”。

  被梁見舒拉上去，與她面對面，環著她的脖頸繼續吻。

  分別多日，這樣親密的交流她們都不曾有，唇齒間的纏綿和緊緊相擁成了失而復得的美好。

  凌挽蘇聞到她身上的熟悉味道，倏然覺得安心。

  此前她覺得這人危險冷漠，覺得這房子住著冷清空闊，沒人情味。

  但梁見舒不是壞人，她的離開對梁見舒而言是種放棄，這裡更冷清了，留下一個孤獨者。

  她大抵戀愛腦又長回來了，心口為之隱隱作痛。

  一整個晚上，她們只是呼吸親吻和撫摸，並沒有進行下一步。似乎那也是多余的。

  洗漱後，躺在床上靜靜端詳彼此，然後接吻。

  有時梁見舒壓在她身上，按著她吻下去；

  有時她在梁見舒身上，捧著梁見舒的臉吻下去。

  時間被一點點消耗，那份熟絡終於又回來。

  累了之後，她們互擁著睡了過去。

  凌挽蘇再醒來時，梁見舒躺在她身旁看手機，屏幕上的亮光剛好把她喚醒。

  等梁見舒將手機放下，凌挽蘇抱住了她，閉著眼睛朝她臉畔親去。

  睡了一覺，養足了心思，梁見舒回應著從她唇上親下去。

  被照顧到的肌膚頃刻間被喚醒，連同凌挽蘇原本不夠清醒的大腦。凌挽蘇小聲喊了她名字。

  被這一聲點燃，梁見舒心情頓時愉悅。

  觸及到的地方宛若春雨，與窗外飄落的一並綿綿。

  春夜，喜雨。

  凌挽蘇驀地弓起，又跌落回去，像一瓣在雨夜被春風吹得不斷起舞的花葉。

  昨天趕來的路上，雨霧打在車窗上，她看著長街的各路燈光混在一起，從那熱鬧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看到梁見舒的那一眼，才被撫平不安。

  她想移開自己，卻被梁見舒緊緊桎梏。

  氣息和聲音泄露她的期待，她在恍惚間想，她每次都是心安理得地躺平，這樣會顯得她很不用心，不肯付出嗎？

  於是等人再次上來吻她時，她毫無抵觸心理，並且問：“換我來嗎？”

  輕笑一聲，梁見舒不領情，推拒說：“不必辛苦了，我對這方面不是很在意。”

  凌挽蘇現在根本不信她所說的冷淡，跟她探討起來：“你隻幫我，自己會滿意嗎？”

  點頭，梁見舒說：“跟你待在一起，我心裡很舒服，這就夠了。”

  凌挽蘇想，梁見舒比她高雅，要的是精神方面。

  梁總是個精明人，能在自身不大需要的情況下，摸準別人的弱點軟處，與人達到契合。

  就……挺厲害的。

  結束時，梁見舒好心地問她體驗感，她點了點頭。

  梁見舒觀察她的表情：“真的？”

  被問得害羞，凌挽蘇忽然想皮一皮，笑出聲道：“假的。”

  梁見舒當真了：“重新開始，我再細致一點。”

  “不需要……”

  凌挽蘇話被堵回肚子裡，半推半就地又開始一場。

  後來她不剩力氣了，也是真的滿意了，梁見舒不用問她都看得出來。

  各自無聲歇了一會，凌挽蘇忽然想看一眼手機，如果時間還早就再睡一會。

  如果已經快中午了，那就起床洗澡。

  結果一看時間：四點五十。

  她覺得離譜，看向梁見舒，“你為什麽三點多在看手機？”

  醒的時候她還以為六七點了，是梁見舒剛睜眼的時間。

  梁見舒不緊不慢：“我突然醒了，想到一些事，拿備忘錄記下來。”

  “你是做了噩夢嗎？”

  “我沒有被嚇到。只是夢到了一些從前發生的事，情緒激動，就醒過來了。”

  凌挽蘇也看出梁見舒狀態不差，剛才還很有閑情逸致，應該沒說假話。

  於是摟住她：“那我們再睡一會好不好？”

  “嗯。”梁見舒忍不住道：“後天，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啊？”

  凌挽蘇開開心心，忽然想到：“是之前說的看星星的地方嗎？”

  “不是，這段時間多雨，暫時不會去。是另一個，我確定你到了以後會很開心。”

  說得凌挽蘇都不想睡了：“到底是什麽地方？”

  梁見舒作為無良商人，誇張地宣傳：“對你來說可能是極樂世界。”

  凌挽蘇笑了，大膽道：“我以為你的床就是極樂世界呢。”

  梁見舒語塞了會，強調說：“不是同一種快樂。”

  “好吧，我更期待了。”

  正準備睡，一個問題蹦出來，凌挽蘇順著心意就問了：“梁見舒，如果我今晚沒來找你，你還會帶我去嗎？”

  不會是因為她先退步，才有這個小驚喜吧。

  梁見舒在黑暗裡，聲音冷淡：“會。到時如果你還生我的氣，不肯理我，綁也會把你綁過去。”

  凌挽蘇挽住她：“你怎麽這麽霸道的？”

  “因為我也想給你驚喜，讓你開心。”

  “你很喜歡我？”

  “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你，我們和好了。”

  “謝謝。”

  “謝謝是什麽鬼啊！”

  早上醒後，兩人坐在窗前一起看雨，視線卻被雨霧遮擋，連最近的樓也若隱若現。

  凌挽蘇想到梁真應該放假了，又是一個人在家，有些心疼，那是個很想要媽媽關注的小孩。

  “別墅的景色應該會更好，雨水打在植物上。”

  梁見舒立即問：“走嗎？我們回去，剛好小真在家。”

  於是兩人冒雨開車回去，梁見舒還特意繞了下路，從一條風景很美的道路經過。

  兩旁的樹開了花，落英隨雨起舞。

  她說：“我們領證時途徑這裡，當時沒有景色，我就想著春夏季帶你來看看。”

  凌挽蘇感慨：“你的心思比我想得更細膩。”

  梁見舒不置可否。

  到家時，凌挽蘇問梁真在哪，阿姨說她在上課。

  梁見舒解釋：“薄弱科目有給她請家庭教師。”

  “這麽辛苦嗎？”

  “她自己想，快高三了。”

  梁見舒道：“你批評我的地方，我已經跟她道歉了，以後會注意。”

  “你怎麽這麽好啊。”凌挽蘇不吝嗇地誇。

  等到隔日她被帶到廠區裡，才知道梁見舒到底有多好。

  作者有話說：

  碼字現在對我而言真是困難，沒了以前時速兩千多的良好狀態，磨蹭一晚上才寫出五千多。昨晚還信心滿滿能雙更，被自己打臉。

  明天打算寫四千五，補上今天缺的字。明天還要早更，確實不想熬夜了。（奮鬥臉）
  謝謝包容。

  感謝在2023-03-05 22：33：39～2023-03-07 00：59：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NoID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喔呃、Oha、禦阪美琴的女朋友、54750804、遙玄、切爾西伯爵、無可救藥、躺蘿蔔坑底的著火小鳥、Weizhi＿Ye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率旦43瓶；小宛熊16瓶；歪西歪的、瘦得像個撇撇10瓶；11 9瓶；是你的咻阿張～、千絲萬李yyds、9喵5瓶；紅豆麵包4瓶；傅菁的養豬場畜牧總管2瓶；55344892、46125026、我不直的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