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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519章 磨刀霍霍
  “哦,還有一本《南華經》。”陳矩年一並遞給范錚。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

  范錚信口背誦。

  好懸,沒說出“一鍋燉不下”。

  沒錯,因漢朝奉莊子為南華真人,《莊子》又名《南華經》、《南華真經》。

  對後世而言,最熟悉的無非是掛教室牆上那莊子版毒雞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然而,年輕的學生卻不知道,這一斷章取義,正好與原文意思相反。

  後一句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加上出處《莊子·養生主》,翻譯:人的生命有限,而知識無限;用有限的生命(無節製地)追逐無限的知識,很危險!

  這篇講養生的文章,被節取去鼓勵好學,真個啼笑皆非。

  陳矩年訝然:“想不到縣侯還熟知《南華經》。”

  范錚擺手而笑:“這幾句太出名了,時常聽人提起,故班門弄斧。再多一句我都不會了。”

  這是在論私誼,故沒有“本官”、“本侯”這種很官方的自稱。

  陳矩年輕笑,很認可范錚的說法。

  北冥有魚這幾句,確實很出名,說出去顯得有格調,許多年輕人不知不覺中,因此喜歡上了道家理論。

  潛移默化嘛。

  “想來你尋老道,亦非全為私誼,但言無妨。”

  陳矩年笑容依舊。

  范錚略沉吟:“本官厚顏登門,確實有事相求。雍州整治長安城,想來道長亦有耳聞,事雖僅涉景教,本官卻想借機梳理所有教派。”

  “勞煩道長私下相告一聲,雍州治下,各觀、寺徹查非法,與觀、寺產相關或倚之為惡者,所有私入道者、門徒僧,俱重於《貞觀律》而責。”

  雍州不可能公然偏私某個教派,但范錚此舉則抬陳矩年身份,微微壓製佛門因玄奘回歸而大盛的勢頭。

  至於全力壓倒,范錚還沒這能耐。

  歷史上,能完全壓製佛教的,惟有帝王。

  再仔細研究一下的話,連道教都受池魚之殃。

  所以,整肅一下、壓一壓歪風邪氣是絕對沒問題的,想要大動是癡心妄想。

  出了玄都觀,范錚笑看莘可代:“怎地,你與道家有瓜葛麽?”

  莘可代垂手:“雖無利害,下官幼年病重,卻是蒙一道長施救。”

  這個理由,當真無可挑剔。

  道佛兩派,除了推廣各自的理念,亦自有治病良方,也都有濟世救人。

  念舊情也不是什麽壞事,關鍵別偏得過分了。

  雖敦化坊與大興善寺交惡,范某人也不可能遷怒於整個佛門——最多使個小絆子。
——
  雍州的招呼,有人聽,有人漫不經心,有人覺得自家背景更深厚,不一而足。

  道家的問題相對要少一些,畢竟道觀數量也更少一些。

  觀、寺的比例一比三,就憑這一點,你佛門問題不多,誰多?

  靖善坊的大興善寺,寺主悟崐苦著臉,令都維那清理了所有門徒僧,斷絕了一切灰色勾當——除了櫃坊。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興善寺門口,無簪等香販被護寺武僧轟走,未經許可不準來販牙香。

  上座的眼皮子直跳。

  悟崐這一通折騰,令大興善寺損失了不少財源。

  “阿彌陀佛!寺主這般謹慎,未免小題大做了吧?”

  有法師表示不滿。

  悟崐冷哼:“謹慎?呵呵,這不是你們與上一任寺主造的孽?波頗離寺了,你們就非得斬斷他的恩澤,結果傻眼了吧?”

  “昔日草芥一般的坊正青雲直上,一舉成為三品大員,還正好是雍州的父母官。”

  “昨日因,今日果,若持身甚正,或許能安然過關,否則等著倒霉吧!”

  “氣量狹小,枉為出家人,本可為大興善寺助力的貴人,生生被你們推到對面的玄都觀,面皮臊不臊?”

  大興善寺諸比丘垂首無語。

  悟崐之言,雖俗了些,卻正戳中諸人的痛處。

  沒有什麽比從手上生生推開的貴人更讓人心痛。

  出家人要六根清靜,可有幾個真的無欲無求?
  位於萬年縣延壽坊的崇義寺,寺主海光聽到各種傳聞,忍不住冷笑。

  崇義寺為長廣長公主為亡夫趙慈景所立,背景響當當的,怕他做甚?

  “悟崐鼠輩,豈足為一寺之主?堂堂大興善寺,竟風聲鶴唳,有失佛門顏面。”

  海光可深記當年“除心頭魔”之恨,自是借機嘲諷。

  說海光嗔念未除,他也認了,畢竟他沒修到須陀洹境界。

  一果羅漢之下,皆我佛門徒,有嗔念不正常麽?
  長安縣北,修德坊中宏福寺,一身緇衣、執筆疾書的玄奘法師,眼角余光掃到奉茶的年輕僧人,淡淡地開口。

  “窺基,你的心境亂了。”

  窺基很想辯上一辯。

  我三車和尚,一車經文,一車自乘,一車女妓、女仆、食饌,尚心如止水,為什麽會亂?
  然而,亂了就是亂了,再詭辯也沒有用。

  “法師,雍州徹查諸觀、寺不法,要清理門徒僧,聲勢浩大,且別駕下手頗狠……”

  窺基之所以是三車和尚,是因為他此時並未完全認同玄奘的佛理,故未稱師父,身處僧俗之間。

  玄奘手猶未停:“貧僧寄居宏福寺譯經,寺中事務自有上座、寺主、都維那主持,斷無僭越之理。”

  “爾之剃度,便是天子亦知,非私度,驚慌何為?”

  玄奘之言,頗有“與我無關”之意,隱隱有一絲怨氣,窺基沒聽出來而已。

  玄奘離鄉多年,欲回緱氏縣省親,卻為朝廷所止。

  哦,貞觀十八年,緱氏縣就省入偃師縣了。

  窺基置茶碗,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弟子受教了。”

  整個長安城,唯長安縣道德坊太真觀無動於衷。

  但有鳳真道長在,太真觀連香火都不在乎,又豈能為俗務左右?
  觀門緊閉,唯衝天的煙霧在表明,太真觀在舉行科儀。

  科儀之名,曰朝真禮鬥,俗稱“拜鬥”。

  北鬥消災解厄,南鬥延壽施福,故頌《北鬥星君賜福真經》、《南鬥星君延壽真經》。

  一般的道觀於春秋二季為善信行禮鬥法會,此際是鳳真道長為病痛的天子禮鬥。

  雖名出家,超脫凡俗,然父女天性難斷。

  鬥、米、鬥光煥彩大圓鏡、青龍桃木七星劍、朱雀鳳凰朝儀剪、白虎戥點兩生秤、玄武天蓬大法尺,七種法器,對應四方。

  法物之中有油燈,須長明不熄。

  這是一個女兒對阿耶的最真情感。(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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