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不到五點,王立冬就被老娘從床上拖了起來,兩人帶上洗臉盆,肥皂和毛巾,披星戴月趕往了一公裡外的大眾浴室。
起這麽早,主要是為了趕第一池水,大池裡的水一天就換一次,不早點去,那水渾的,洗了可能還不如不洗。
“昆兒,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和趙桂英(王立冬編出來的女同學)在談對象?”周母說話時,沒留神,腳一滑,整個人就往地上栽去,王立冬眼疾手快拉住老娘,還好他練過,否則就周母的噸位,搞不好兩人都要摔個狗啃泥。
“媽,走慢點。趙桂英和我就是普通同學,人家都有對象了。”
周母心有余悸,腳步放慢了些,“桂英有對象了?那對你怎麽那麽好?”
王立冬隨口編道,“上學的時候,我幫過她大忙,人家這是還人情呢。”
“你幫人家什麽了?”
“有次她丟了錢包,我幫她撿到了。”
“哦,”周母有些失望,“昆兒,那你覺得春燕怎樣?”
“媽,我不是說過了,我一直把她當哥們看,你別瞎拉郎配。”
周母不死心道,“春燕多好啊,咱們片除了你姐,就她長得最好看。你們小時候還經常睡一個被窩.”
“太熟了,像哥們,下不去手。”
周母不高興道,“那你想找啥樣的?”
王立冬腦海裡閃過‘付麗麗’的模樣
我靠了!
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這小女人!
周母瞧見兒子半天不吭聲,“昆兒,問你呢。”
王立冬‘哦’了一聲,“看著順眼的。”
“春燕不是挺順眼的,胖嘟嘟的,要臉蛋有臉蛋,要匈有匈,性格也招人,現在也有了正式工作,多好!”
王立冬翻了個大白眼,怎麽就說不通呢,喬春燕根本不是他的菜,見了沒一點念想,真要娶了喬春燕,以後的日子得多寡淡。
而且這喬春燕,整天怎怎呼呼的,太吵人了。
“反正我不喜歡,你別硬扯我們倆.”
母子倆說話間,就到了大眾浴室,門前已經排了二三十號人,周母拉著兒子站在隊伍最後。
沒一會兒,浴室大門開啟,人們排隊走進浴室,周母東張西望,王立冬好奇道,“媽,你看什麽呢?”
周母道,“我瞧春燕在不在?”
“春燕是修腳的,又不是服務員,哪會待大堂裡。”
“昆兒,洗好了就在大門這邊等著。”
“知道了。”王立冬從老娘手裡,拿了洗澡的家夥什上了二樓的男浴。
男浴池一共有三個池子,一個熱水池,一個冷水池,一個小池子。
看了看水池裡的水,很乾淨,王立冬下水後,沒先洗澡,而是準備泡一會兒。
上次洗澡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了,身上已經包了一層漿,得浸上一會兒,就像是一些乾貨,吃以前得發一下,否則乾巴巴的,根本嚼不動。
泡了將近一刻鍾,人越來越多,看著水面上飄起一片片油沫子,王立冬沒再耽擱,拿起毛巾狠狠刷起了皮.等洗完上岸,隻覺整個人都輕了幾斤。
換上衣服,來到大堂,看了下時間,已經過了六點。隨便找了個座位,掏出煙,點上一根打發時間。
“秉昆!”喬春燕忽然冒了出來,打了他肩膀一下,他轉頭,“春燕。”
喬春燕遞上一爪子瓜子,“吃瓜子!”
“謝了!”王立冬讓喬春燕把瓜子放外衣兜裡,“碰見我媽了?”
“嗯,”喬春燕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王立冬奇怪道,“乾嗎這麽看我,沒見過?”
“秉昆,你發現沒有,你比以前聰明了。”
“去你的。我一直就很聰明。”
“要放以前,你剛才肯定會回我,你怎麽知道我來洗澡了?”
“你脫崗,你師傅不說你?”
喬春燕一pg坐在他身旁,“早著呢,現在都還在泡澡。你怎麽這麽快出來了,不多泡一會兒”
兩人聊著聊著就歪到了怎麽寫稿子的上面,王立冬簡單提點了幾句,喬春燕追問他怎麽懂那麽多,王立冬吸了口煙,“從小到大,我看了不知道多少本書了,不是有句話,叫做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雖然話裡有些水分,可喬春燕卻是深信不疑,誰讓周家有兩個高才生呢,小丫頭腦袋也挺靈光,“那我以後多看些報紙,是不是對寫稿子有幫助?”
“當然。”他湊近小聲道,“記住,別談敏感的東西,你這樣的小身板,一個浪花就淹死了。”
喬春燕臉頰微紅,細聲道,“嗯,知道了。”
周母端著洗臉盆來到大堂,就見到小兒子和喬春燕緊挨著,倆人有說有笑的,她識趣的沒上去打擾,而是挪到了一處不顯眼的地方。
這點小把戲,根本瞞不過王立冬,“媽,你站那乾嗎?”
“哦裡邊太熱了,我有點暈。”
“嬸,你快坐。”喬春燕立即熱情地攙扶周母坐好,然後掏出一把瓜子塞到了周母手裡,“嬸,嗑瓜子”
七點多,王立冬來到單位,剛進車間,就被發小國慶和趕超拉住,“秉昆,出大事了。”
王立冬掏出大前門,散了一圈,“一驚一乍的,什麽大事?”
“你小子,天天一包大前門,日子不過啦?”
“我家情況,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賺多少都是自己花,幹嘛不抽好點,等成了正式工,我就抽帶過濾嘴的。”
“你小子,將來不娶媳婦了?等娶媳婦的時候,你就知道手頭沒錢的苦了。”國慶接過煙點上,八卦道,“昨晚上,馬更深喊付麗麗進了小洋樓.今早被發現的時候,整個都昏迷了,送醫院後,檢查下來,和牛忠旺的症狀一模一樣。
秉昆,你說這付麗麗是不是真的狐狸*精轉世.”
“你問我,我問誰去?”
趕超拍了拍他肩,提醒道,“秉昆,你小心了。”
王立冬疑惑道,“我小心什麽?”
“話本裡,狐狸*精最喜歡找我們這樣沒結過婚的”
“扯淡,話本也能信!許志年不活得好好的。”
“你剛來不知道,我和國慶兩年前進的廠,那時許志年可壯實了,這才沒兩年,就廋得像根麻稈”
王立冬心想,你要娶了付麗麗也一個德行。大晚上本來就沒什麽娛樂活動,媳婦那麽漂亮,還不使勁造。
俗話說得好,好火費炭,好菜費飯,好地費牛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要換他,就是來一遝付麗麗,照樣收拾得服服帖帖。
就算付麗麗真是隻千年狐狸*精.王立冬摩挲著下巴,這還真沒試過,估摸可能扛不住!
等到上工時間,卻不見付麗麗的身影,聽主任講完長篇大論,王立冬正準備找班組長時,一輛綠色吉普車出現在了堆場的空地上。
車門打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大家眼中,付麗麗回來了,而且還是小車送回來的。
“付麗麗這是沒事了?”
“肯定沒事了,有事還能回得來?”
“還小車送,待遇也太好了吧?”
“沒聽見她剛才和司機說什麽‘伯伯的’,看來付麗麗家也不簡單啊。”
“能嫁許大公子哥,家世能差得了。”
“那怎麽會落到今天這地步?”
“你蠢啊”
付麗麗找到班組長老黃,“組長,我回來了。”
老黃一改往日的嚴肅臉,十分客氣道,“回來就好。要不要休息半天?”
“不用了。組長,我想去幼兒園,看看我女兒。”
“去吧,去吧。”
“謝謝組長。”付麗麗說完,急匆匆趕向幼兒園,今早被帶走時,她把女兒交給了鄰居吳嬸照看,讓吳嬸到點幫忙送幼兒園。
老黃見一班手下還聚在一塊兒,吼道,“還不乾活去,任務完不成,誰也別想下班。”
“切!”
“走了走了。”
“走,上班去。”
幾人一哄而散,兩兩一組,搬起了木頭。
王立冬抽完兩根煙,才等來搭子付麗麗,兩人扛起一根木料,“沒事了?”
“沒事。”付麗麗微微搖頭。
一大早,她還在睡夢中,就被幾個箍紅布的押到了市裡,沒想到隻簡單了問了幾句,就被扔在了一間小會客室內。
半小時前,一個自稱是她父親老朋友的,告訴她沒什麽事了,還特地派小車送她回了木材廠。
她看了眼周圍,小聲詢問,“馬更深真的昏迷不醒?”
“嗯。”
“那陳洪偉呢?”
王立冬看著身前的一扭一扭,心中‘騰’地升起一股火熱,有種狠狠掐一把的衝動。
擦。
真是隻大妖*精。
付麗麗見他半天不回話,回頭看了眼隨即暗啐了一口.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周秉昆!”
王立冬回過神,見付麗麗面露慍色,他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哦,你說陳洪偉啊,聽人說受了驚嚇,變得神神叨叨的。”
小女人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等到休息時間,王立冬到切割機旁,撿了幾塊工整的廢木料,付麗麗忍不住發問,“你撿這乾嗎,當柴燒?”
王立冬把廢木料用麻繩捆好,“拿回家練手。”
“練手?”
“我正在學木工。以後你要打家具,桌子椅子什麽的,可以找我,我給你優惠。”
付麗麗敷衍地點了點頭,“好。”
可能是牛忠旺,馬更深相繼栽倒在同一個人身上,新上任的主任沒再敢對付麗麗動什麽歪心思。
付麗麗是狐狸*精轉世的傳聞,也是越傳越邪乎,好多職工見到付麗麗,都自動避而遠之,生怕沾上了什麽晦氣。
付麗麗樂得如此。
有好的一面,也就有壞的一面,不知道是老師教唆的,還是孩子家長們指使,付麗麗的女兒許嘟嘟,被班級裡的小朋友們集體排擠孤立了。
被欺負了幾次後,付麗麗只能把女兒帶到了車間,放在了休息室。
小豆丁倒是挺乖,也不亂跑,整天抱著個兔子洋娃娃,坐在休息室看小人書。
馬更深事件,也加速了付麗麗兩口子的離婚速度,沒過一個月,夫妻倆一別兩寬,孩子劃給了付麗麗。
時光悠悠,一晃就到了夏天。
經過一百多天的練習,王立冬的木工技能升級為了LV3,手藝不比幾十年的老師傅差多少。
從廠裡買了點松木,當著老娘和一眾鄰居的面,花了兩個多小時,打造出了一把搖椅。
“秉昆這手藝可以啊.”鄰居王二伯是個泥瓦匠,雖然不會木工活,但看的多了,也知道點木匠的門道。
他蹲下看了看椅子,拚花嚴密,沒一絲縫隙,就是有些細節沒處理好扶手和靠背上,有些許多毛刺,不過幾個月時間,手藝就能達到這種水準,屬於老天爺賞飯吃。
他坐上椅子感受了下,“哎,坐著真舒服啊!”
王立冬心想,肯定舒服啊,這把椅子可是運用了‘人體工程學原理’,即便坐上兩三個小時,也不會感覺腰酸背疼。
“二伯,讓我坐坐,”春燕拉起王二伯,一pg坐在了搖椅上,腿一縮,晃了晃身,一陣微風吹過,隻覺清爽愜意,“秉昆,給我做一把。”
“行,沒問題。木料你自己弄,手工費1.5元。”
還要錢?
春燕一臉的不可置信,周圍的鄰居們也議論紛紛,“怎麽還要錢?”
“就是啊,大家都是老鄰居了。”
“以前周家有事,咱們幫忙的時候,也沒要過錢.”
周母拉了拉兒子,都是街坊鄰居的,就幫忙加工一下,哪能收錢,王立冬示意老娘別吭聲,這事他來處理。
他今天只要開了免費的口子,以後周家就別想安寧了。古往今來,亂發善心免費幫人的人,最後都會落得個雞犬不寧的下場。
不說別人,電視劇裡周秉昆幫了多少人,可有幾人真心感謝的,到最後一張張醜惡的嘴臉.你不幫忙,就是對不起我,就是要逼死我!
他可沒興趣做濫好人,取悅別人。
“親兄弟明算帳。做一把躺椅的行價,1.5元~2元,我的手藝雖然不算頂尖,但1.5元還是值的。
當然,咱們是老鄰居又是好朋友,給你個打八折,只要1.2元。”
喬春燕不高興道,“秉昆,你這人怎麽這樣?前兩天我還送了你兩張洗澡票呢.”
“兩碼事。”王立冬淡淡回道,“你願意天天下班後,免費給街坊鄰居修腳?”
“有什麽不願意的.”喬春燕站起來,對著街坊鄰居宣布,今後誰要修腳就找她,下班後免費不收一分錢!
你牛叉!
王立冬豎起大拇指,“巾幗不讓須眉,春燕,你就是咱們光字片的活*雷芬!”
一眾鄰居們也都起哄,拍手,大叫‘春燕,好樣的。’
“這才是咱們光字片的孩子”
喬春燕無比得意,昂著脖子看向他,意思我做到了,換你了。
王立冬露出八顆大白牙,“我依舊是那句話,咱們光字片的找我打家具,八折。”
喬春燕的鼻子差點氣歪掉,指著他鼻子道,“周秉昆,你玩我!”
特麽的,你用詞能不能準確點,還好大庭廣眾的,都知道怎麽回事,否則還以為我把你怎麽了。
“我可沒答應你免費,我也免費,”
喬春燕氣咻咻地走了,其他鄰居也都相繼散去,王立冬相信,到了明天,他貪財的名聲就會傳遍整個光字片。
這也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等王立冬把搖椅搬進房間,準備用砂紙打磨一番,周母拉住他,“秉昆,你和媽說說,為什麽要收錢?”
王立冬放下砂紙,“媽,咱們光字片一共有多少人家?”
周母想了下,“咱們這片就兩百多戶,仁義禮智信加起來應該有一千多”
“一千多戶,哪家不缺把椅子長凳的,要是我答應免費幫忙打家具,你信不信,今晚上,這間房就會堆滿各種舊家具和木料。
反正不花自己的力氣,舊的家具翻新一下,缺的邊邊角角都給補上,重新刷一遍漆,就成了全新的了。
還不用花一分錢。
這種好事,誰遇上不心動。
對了,到時候,補得邊邊角角的木料,還有清漆,面漆之類,很多人會先讓我墊上。
你說這些錢,到時候收還是不收?
收吧,連加工費都不要了,竟然還要這點小錢,免不了被人背後罵我‘小氣’,不收吧,一兩家還吃得消,可全都這樣,我一月工資都不夠貼的”
“還有,媽,你想過沒有,要是趕上幾家都要結婚打家具,36條腿72條腿,一家的工期就要一個多月,到時候我接哪家活?
接了一家,就得罪另外幾家,好事做到最後,卻多出了無數仇家來!
我學木匠,是為了找點外快,而不是找不痛快。”
周母唏噓一番後,拉住他的手,欣慰道,“兒子你做得對,長大了,也越來越懂事了.真要開了口子,不止光字片,還有你同事,同學,你哥,你姐的關系.哎呀,那春燕這孩子可是答應了免費幫大家修腳.”
王立冬拿起砂紙,搬了個板凳到了搖椅旁,“讓她吃吃苦頭,長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