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扶光也知道,這事她一時半會是真插不上手,不過見父皇有應對之法,神情一松:“父皇英明,我在拿到承安侯的口供後,都有些六神無主。”
南興帝輕笑:“不怪你,你初入朝堂,在朝中根基不深,對舊派殘黨所知甚少,不知如何應對也正常,朝局看似動蕩不寧,實則所有發展於我們而言,都是有利的一面,只要繼續查私鹽一案,徹底根除舊派殘黨,也是指日可待。”
眼下他最擔心的,還是外憂。
父女倆說了一會兒,薑扶光扶父皇回房休息,再三交代,讓父皇好好養著龍體,這才離開了房間。
穆貴妃站在廊下,看著不遠處的鴛鴦藤,怔怔發呆,準備離開的薑扶光,腳下不由一頓,緩緩上前。
“阿娘。”
穆貴妃身體一僵,連忙抬手,拭了臉上的淚,回頭時,臉上已經揚起了笑容:“和你父皇說完話了。”
薑扶光看著母妃發紅的眼眶,心中有些擔心:“父皇精神不錯,會好起來的。”
穆貴妃眼中又有淚光浮動,她點了一下頭,克制著眼淚沒有落下,可聲音已然哽咽。
“他是累成這樣的,張德全說他多年來厲精圖治,平衡朝局,克勤於邦,一日也不敢懈怠,時常處理國事到深夜,幾乎是事無大小,事必躬親,南朝能有如今的盛世,是他熬白了頭髮,榨幹了身體換來的。”
薑扶光深以為然,隨著她深入朝堂,對朝中的局勢,也越發洞悉了然,對父皇的艱辛也越發認知。
一國之君是至高無上的權柄。
更是頭頂一片天的沉重責任。
穆貴妃想到前幾日,她與陛下互解心結後,陛下咳了一口血的畫面,強忍著淚。
“我年少時,曾親眼目睹,舊勳貴族霸市橫行,魚肉百姓,也見過世族豪強,欺辱寒門,也見百姓衣衫襤褸,賣女求生,苦不堪言,乞丐沿街乞討,與狗爭食……”
“當父親說,皇長子寧王仁厚,要發動宮變,擁他為帝時,我心中滿是高興,他禮聘我入宮時,拉著我的手,對我說,他會盡力成為一個好皇帝,我突然覺得,嫁給他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我可以監督他,成為一個好皇帝,予百姓福澤。”
從那時起,她的目光時時放到他身上,也時時關注,漸漸生了情意。
穆貴妃忍不住淚盈於眶,薑扶光上前一步,抱住了阿娘:“如今社稷中興,父皇也該歇一歇了,阿娘好好陪著父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南朝的中興,究竟是興盛的開端,還是破滅前的回光返照?
……
今天是朝會日,薑扶光心裡裝著事,不到寅時就醒了,喚了一聲瓔珞,走進來的卻是姬如玄。
“時辰還早,再睡會,”姬如玄坐到床沿,為她掖了掖被子,“到時間,我叫你起身。”
薑扶光犯困,人也有些迷糊,拉著他的手撒嬌:“你陪我。”
“纏人。”姬如玄低笑一聲,蹬掉鞋子,抬腿上榻。
薑扶光像一隻粘人的狸奴兒,整個人貼上去,雙手環著他的脖子,打了一個呵欠,合上了眼睛。
姬如玄將人往懷裡攬了一些。
“君玄,”她閉著眼睛,小聲地嘟嚷,“你也睡。”
姬如玄親了親她的發頂,嗯了一聲。
薑扶光用臉蹭了蹭他的胸口,睡意湧上了眼皮,昏暗的房間裡,姬如玄感受著懷裡軟玉溫香,聽著漸漸均勻的呼吸。
他睡不著。
他又不是柳下惠,美女在懷,卻坐懷不亂。
如果現在躺在他懷裡的女人,不是他拿命去喜歡的,他一準也能做一回柳下惠。
啊呸!
他為什麽要讓外面的野女人躺到他懷裡?腦子壞了麽?!
拿命去喜歡的女人,就躺在自己懷裡,他卻還能把持,自信點,你就是柳下惠本惠!
姬如玄雙眼無神,望著床榻,腦子裡天花亂墜,不著邊際,半晌後,他喉嚨裡發出一聲低笑,一低頭,某個最近愛黏人,愛撒嬌的嬌人兒,翹起嘴角,睡得香甜。
又過了半個時辰,姬如玄叫醒了薑扶光。
薑扶光迷糊睜眼,在他懷裡蹭了蹭,這才從床榻上起身,烏亮豐豔的黑發,如瀑般披在肩頭,小臉海棠春睡,星眸半掩,還在犯困。
“乖,先起來梳洗,等上了馬車,再睡個回籠覺。”姬如玄親了親她的額頭,讓瓔珞進來伺候。
梳洗完畢,薑扶光吃了兩塊胭脂糕墊肚,就不吃東西了,以免吃太多,會在朝中失態。
此時,天還沒亮。
薑扶光一上馬車,就靠在姬如玄懷裡睡回籠覺,他的懷抱溫暖寬實,被他護在懷裡,連馬車晃蕩的感覺,都減輕了許多。
到達午門時,東方既白,天色朦朧透青,呼吸間,潮濕的氣息透著寒意。
午門外已經候了不少大臣。
姬如玄叫醒了薑扶光,幫她整好衣冠。
薑扶光甫一下車,便有不少官員上前見禮,她含笑回應,無有不耐。
卯時初至,宮門打開,大臣們依照品級次序,次第進入。
南興帝帶病上朝,天威赫赫,底下官員無一人敢舉目直視。
他首先詢問私鹽查得如何。
范寺卿報告了詳情。
看似查了很多東西,但其實沒有多大進展,南興帝冷笑出聲:“查出私鹽四十余萬引,髒銀一百余萬兩,抓捕了盤踞浙州的大鹽梟,大鹽梟背後是誰?這麽龐大的利益網,涉及多個郡縣,若背後沒有顯貴,如何能打通這上上下下的關節?私鹽如何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廣為流通,使之私鹽如此猖獗,致私鹽之利,大過朝廷,這就是大理寺及刑部,這段時間的成果?”
大理寺及刑部官員撲通跪地,冷汗不禁冒出來。
朝臣們無不心中駭然。
南興帝面無表情:“把朕當成伸手乞討的乞丐麽,一次又一次,拋點小魚小蝦來試探朝廷,試探朕,意圖滿足朕的胃口,以為朕滿意了,私鹽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嗎?”
此言一出,滿朝上下無不驚懼,紛紛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