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讀作姐姐，寫作妹妹

  “……！！”

  帳篷前的空地，氣氛在火熱中逐漸融化。

  攀上臉頰，纏繞粉頸，唇齒間貪婪深嗅芬芳，一頭白發的少女用手肘抵著羅維，一隻眼緊緊閉了起來。

  這樣的……

  抱這麽緊……你這登徒子！

  與其說是忍讓，不如說是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怎麽什麽都不說就……！
  就在這時，濕漉漉的觸感冷不防鑽進耳朵。

  “呀！”

  少女在眨眼中往前趔趄半步，卻沒能逃得太遠，就被攬住腰肢一把勾了回來。

  這一步，直接讓她栽進了羅維懷裡。

  “……”

  “……”

  月光悄然披下輕紗，兩人四目相對。

  清醒的褐瞳壓在眼前，深處宛如寄宿著某種野獸般，少女眼眸顫了顫，不確定地左右看著。

  比呼吸更近的，是兩人唇齒的距離。

  意識到這點，少女眼中升起一股強烈的負罪感，比任何情緒都要來得強烈、來得恐慌，就要不顧一切將他推開。

  “怎麽是你。”

  羅維忽然在這時又笑又皺眉道。

  “！！！”

  少女的睫毛很長，瞳眸很清，此刻像有一道驚雷落在裡面，連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都變得無比僵硬。

  但也就持續了那麽一瞬。

  被遠遠推開，羅維站穩身子拍了拍鬥篷，緩緩朝前方抬起視線。

  月色下，站在那裡的少女一頭白發，腰間佩著不詳的刀鞘，被清麗的月光映得美人如玉，姣好素婉的側臉上卻漲得通紅，像涼水裡打進了熱蛋花。

  “……”

  真好看。

  羅維表露感慨的同時，心裡也不免一陣腹誹——那位劍聖要是能有這種反應，那可真是見了鬼了。

  不過，還不等他繼續欣賞，對方卻要轉身走了。

  “這樣真的好嗎？”羅維神色一沉叫住了對方，“阿依凝？”

  “……！”

  “……”

  “……”

  伴著她停住的步伐，是長久的沉默。

  阿依凝：“……”

  脖子上的吻痕仍在發熱，月光下的臉紅得跟熟透的柿子一樣，背著身不敢回頭。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直到此刻，她都沒完全回過神，明明面對姐姐心虛的不應該是他才對嗎……誰能想到這家夥竟然一句話不說直接抱上來，然後就對她……

  “我……”

  發生這種事情，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面對。

  背後的腳步卻接近了。

  羅維停在距她一丈左右的位置，看見她的手都緊張得捏成一團，想必此刻正閉著眼默念不要再靠近了吧。

  這披肩的白發，近乎一致的身段，第一眼可真把他嚇得夠嗆的。

  “就這樣離開真的好嗎？”他凝視著那背影重複道，“甚至是以你姐姐的模樣？”

  “……？”

  提到姐姐，少女的頭微微抬起了些，但依舊站在那裡沒有回頭。

  “伱難道很樂於見到，我對你姐姐動情後轉而去找別人嗎。”

  “！！！”

  看她的反應，分明是愣住了。

  羅維慢慢吸了口氣，煞有介事地在月光底下等他，或許是有讓他心虛的成分在裡面吧，結果她自己現在倒是挺心虛的。

  妹妹啊……

  話本小說裡的套路，抵得過這大半年的朝夕相處，以及你與姐姐連枝並蒂的情誼嗎？

  羅維當然很清楚，以她姐姐那拴不住繩的行事風格，可不是什麽懂得花前月下的性子，妹妹一直留在他身邊替姐姐操心地位問題，不也正出於這方面讓人放心不下嗎。

  難免會有不解風情的時候吧。

  比起保住她姐姐的地位，最應該擔心的難道不是被她姐姐惹了後，卻把感情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嗎。

  而現在，妹妹假扮成姐姐樣子，不管是不是她本意，這種情況下離開，對於她來說的後果不必多說。

  阿依凝：“……”

  這種事情，她從來沒想過。

  “該說不愧是親姐妹嗎？”羅維平和閉了閉眼繼續道，“既然妹妹也這麽豁達願意接受，那我多少是可以放心了。”

  “……”

  “嗯……其他人去哪了，怎麽沒看到她們？”

  “……”

  帳篷前的空地沒有一絲風。

  阿依凝慢慢低下頭，看向自己腳間的土地。

  難道自己害了姐姐嗎？
  假借身份，明明是不想這樣的夜晚全被那兩人佔走，到頭來卻弄巧成拙，反而讓姐姐成了什麽都沒得到的那個。

  若是還因為自己幫倒忙促成了把他往其他人那裡推，她都沒臉再說自己是為姐姐著想了。

  想到這裡，她深深吸了口氣，看上去平靜了些，緩緩轉過身來。

  “你不用找她們了，”她啟聲說道，“我把她們暫時支到菲莉卡那去了。”

  “……”

  羅維隱約猜到了，畢竟他是故意這麽說的，那幾個哪能有這麽配合，直到現在還沒露頭，分明就不正常。

  “也就是說……你早就做好和我共度今宵的準備了？”

  “想得美，我是不想她們看見我扮成姐姐的樣子。”

  “……”

  羅維乾笑了兩聲，這家夥還真是不好辦，畢竟自己也是臨時起意，能做到這樣就已經……

  揉了揉眼角，他抬起頭來，忽然感覺到哪裡不對。

  “喂喂，你這不對吧，”羅維持懷疑態度往前攤出一隻手，“用你姐姐的樣子撩完就跑，還不許我去找其他人，是不是有點耍流氓了？”

  “……”

  阿依凝無言以對。

  從結果上看，事情確實變成了這樣，哪怕這不是她的本意。

  即使外表平靜，她心裡卻依然沒有沉澱，仔細想想決定這樣做之前，她的心就有些靜不下來。今天白天的時候也是，面對卡利山首席騎士的請求，自己毫不猶豫就回絕了對方，強硬地說那些神力抗拒器是留給她們的。

  雖然莎耶和露意當時完全沒表現出異常，但事後回想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太突兀了。

  ……為什麽？
  “那就沒辦法了。”羅維搖頭笑了笑，突然往前縮短了兩人最後的距離。

  “……！！你做什麽？”

  沒來得及收回思緒，阿依凝看著羅維俯下身去，挽著她的小腿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還能做什麽，”羅維不等她抗議，抱起她眯了眯眼，“你該不會以為在做了這些之後，還能跑得掉吧？”

  “什……！”

  “你這又是刀鞘，又是把頭髮弄成白的，不是明擺著給親嗎？”

  “我……才不是！”阿依凝在他懷裡睜大了眼睛，“你、你冷靜一點，我不是姐姐！”

  “我當然知道，”羅維凝起目光看她，“除非你希望我假裝不知道，那我可以配合。但你把留下爛攤子就想跑，是不是和我一樣，想得有點太美了？”

  “……”

  什麽叫假裝不知道啊……我……

  這怎麽能行……

  “我……你……她們一會就回來了……”

  “對哦，你提醒我了。”羅維用手掂了掂，隨後用別扭的姿勢從鬥篷裡掏出一張羊皮紙，當著她的面開始寫了起來。

  阿依凝的臉唰的就紅了。

  上面留的是讓其他人不要找他的字條。

  我……

  這不就相當於要瞞著其他人和她過夜嗎？還離她那麽近寫，好像是她出的主意一樣。

  面紅耳赤地撇開頭，明明是希望姐姐的存在能起到些作用，現在自己卻要被抱進帳篷了。

  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啊……！
  ……

  帳篷裡沒有點任何燭火，只有月色朦朧透入。

  將腰肢如春雨般的少女放下，羅維順手卸下自己的鬥篷，深呼吸一口後繞到另一側，若無其事背著身躺了上去。

  一回頭，阿依凝抱著懷裡的刀靜靜看他。

  羅維：“……”

  阿依凝：“……”

  羅維：“……”

  阿依凝：“……”

  “你一定……要抱著那玩意嗎？”

  “那要看你打算做什麽了，”阿依凝的目光變得鄙夷，“若是圖謀不軌，我不介意替姐姐將你就地正法。”

  “咳咳……別這樣，”羅維乾咳兩聲，有點想起身喝杯水壓壓驚，“這麽難得的夜晚，這樣不好。”

  “所以，你要感謝機工女神額外降下的‘恩賜’嗎？”

  “那倒不必，不過你要是能換點別的東西抱抱，我會很感謝你的。”

  “比如？”

  “比如我。”

  “你又不是個東西。”
    “……”

  羅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像這樣並排躺下有種枕邊話的氛圍，就連打趣拌嘴都顯得愉快，襯得清冷的她就離自己如此靠近。

  她肌膚粉嫩白皙，看得人心癢癢的，身姿輕盈透著淡淡芳香，發絲閑散搭在枕頭上，嬌柔中透著一股素雅內斂的美。

  所謂人間仙子，大概便是如此了。

  “……你看什麽？”

  被盯得有些久，阿依凝收回思緒，橫了他一眼。

  羅維對此無動於衷，眼神一眨不眨看著她平湖般的清眸：“看是你先忍不住，還是我先忍不住。”

  “……”

  阿依凝的眼眸慌亂了一瞬。

  她閃躲著視線，微微用力咬緊嘴唇，本想就這麽敷衍過去，所以為什麽是自己在這樣的晚上陪著他啊……

  我又不是……

  “忍、忍不住什麽啊。”

  “你說呢。”羅維冷下眼神往前逼近了些，“你不會這麽快就忘了自己為什麽被抱進來吧？”

  阿依凝臉色通紅往後縮了縮，裝扮成姐姐的樣子把他嚇了一跳，又攪了他的好事，現在肯定是要逮著機會報復欺負她了。

  本想著若是硬要撒潑耍賴，就還是讓他在床尾抱腳睡好了，但今晚的狀況，恐怕沒法滿足得了他。

  因機工女神不露面而多出來的一夜。

  她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選在今晚……來找他。

  敵人將底牌留在了最後關頭才揭曉，會帶來什麽變數誰也無法預料，即使帶著她們閑逛時間像是很快，但不可否認的是，等待敵人來臨的這段時間，軍營每一分每一秒都籠罩著緊繃的氛圍。

  所以才會覺得，如果是姐姐在這裡就好了。

  在當下節點，倘若能出現一個確定的、能一錘定音的、一舉扭轉局勢的戰鬥力，那或許所有人的神經都不必緊繃到這個份上。

  而假扮的自己……

  “你……你轉過去。”

  這大概是無奈之舉，但阿依凝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事到如今，再把他推給其他人也說不過去了。

  這樣的……

  羅維很快翻了個身，看得原本還緊張的阿依凝在後面又氣又想笑，偏偏只有在這種時候，聽話得像個孩子一樣。

  好像，從來沒有一次在面對他時，自己是完全掌握主動的。

  “……只是……抱、抱一下，你不要有其他想法。”

  “當然，”羅維回答得很快，“畢竟我是個沒有感情的東西。”

  “……”

  忐忑不安看了看懷裡的刀，花費了些時間後，阿依凝歎息著松開刀鞘，輕輕放到了身後。

  隨後，她低著頭側著臉，一點一點，將一隻手緩緩從他肋下伸了過去。

  等到動作停住，羅維皺眉笑了笑：“你這就算抱了？我都沒有感受到你。”

  “……這還不算？”阿依凝另一隻手搭在他肋下，已經很難為情了。

  “你應該沒這麽平吧？”

  平……平……

  平你個頭啊！！想什麽不正經的呢！

  心中大概猜到他描述的模樣，可她又怎麽進行得下去，那樣也太難為情了……只能把臉埋在他脖子後面，感覺都沒臉見人。

  “你抱那把刀可不是這樣的，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冰冷的物體？”

  “……你別說話！”

  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抱著一個人啊。

  何況……還是一整夜。

  “如果你能稍微湊近點的話，我不介意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

  羅維不說話。

  阿依凝眉頭皺了皺，手臂往前伸了一些，但弓著身子沒有讓他得逞。

  “……你這是打算把我押刑場呢？”

  “那你還不快說！”

  羅維低頭看了看像鎖鏈一樣箍著他的白皙手臂，感覺要是說逗她的，下一秒就要給他摧筋斷骨了。

  這家夥絕對辦得到。

  再加上那把刀，今晚可能就是另外一種①⑧禁了……

  他不由乾咳了兩聲，慎重說道：“也算不上秘密，只是今晚你可能搞錯了一件事。”

  “……什麽？”

  視他的回答，決定了他今晚是躺著還是癱著。

  “其實也很簡單，”羅維看著空蕩蕩的前方，目光也放空說道，“你把自己裝扮成姐姐的模樣來找我，但至少在我的計劃裡，其實沒有包含你姐姐出現的情況，需要的人也並不是她——”

  他停了停，慢慢閉上眼。

  “而是你。”

  “……！”

  阿依凝眼眸睜大，愣在了那裡。

  她腦海中一時闖進了很多思緒，但沒有一條能從中找到答案，也從未設想過有這種可能。

  需要……我……？
  羅維並未做出解釋，慢慢拉著她的手往前，引導著似乎想讓她明白何為擁抱。

  阿依凝怔了片刻，也許重來一次她就會拒絕，但這一次，她不知為何並沒有。

  左手橫過他的腰側，右手傳來他心跳的鼓動，等到逐漸回過神才發現，現在真的……從背後抱著他了。

  更要命的是，阿依凝低下頭自己都不確定，背上碰到了沒有……

  你……

  她的心情一時百般複雜，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但越是以這樣的狀態維持下去，松開他的立場就變得越薄弱。

  到了這一步再反悔，只會平白讓他失望，但唯獨今天，她不想讓他失望。

  也許是因為姐姐，也許是明天就要決戰，人想要說服自己的理由可以有千百條，但她僅僅只是這麽想的，或許……也是看不慣他總是一個人背負些什麽吧。

  只是不知為何，腦海裡總是閃過之前四目相對的畫面，算上和薇彌爾一起壓在嵐神殿廢墟那次，已經兩次了……幾乎快要碰到她的嘴唇。

  他究竟……

  是怎麽想的？

  “你……從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姐姐的？”

  羅維：“zZZ……zZZ……”

  阿依凝：“……”

  算了，已經不重要了。

  而就在這時，羅維飛快掀起上衣衣擺，將她的手塞了進去。

  阿依凝臉色陰了陰。

  這家夥……該不會一開始就看穿了，逮著機會在欺負自己吧？

  她使勁捏了下他肚子上的肉，後者發出一聲不知如何形容的呢喃，並表示還要。

  阿依凝：“……”

  你今天就樂吧，樂不死你，勁會逮著我欺負。

  她清歎一聲，手掌剛開始輕輕安撫，對方細微的肢體動作立馬就安靜了。真是的……哪有人勸人入睡是摸肚子的……

  但只要他今晚肯願意這麽乖乖就范，那就謝天謝地了。

  “……”

  “……”

  “……”

  手掌緩慢動著，身前若有似無貼著，掌心感受著他的心跳。

  阿依凝慢慢靜下心，臉卻悄然跟著紅了。

  無論怎麽想。

  現在這樣……都很不對勁吧……

  絕對……不對勁……

  微弱的月光下，少女將頭埋在羅維背後，安靜聽著傳來的均勻呼吸，雙臂微微收緊。

  今晚……我有沒讓你失望，給予了你安心嗎？

  這或許，才是我的本意吧。

  她慢慢閉上了眼。

  隨後。

  又輕輕在他耳邊道了一聲“晚安”。

  ……

  ……

  次日，正值盛夏的鐵桶嶺，毫無征兆地刮起了一場暴風雪。

  哪怕在無冠城內，也能清晰目睹到北方天空驟然產生的異象，天空之中有陰沉的龍卷堆積，一眨眼便從盛夏進入末日般的寒冬。

  “開始了嗎。”

  獅苑宰相蘭德爾站在工匠會總部的窗邊，手裡握著一顆棋子低沉笑了笑。

  蹄火帝國南元帥帝法斯在邊境線交界負手而立，身後是忙碌搭建魔導工事的帝國軍。

  斷脊高原嵐神殿內，由總殿支援而來的青發神格者冷淡抬頭，不見波瀾地注視這一幕。

  魔導兵器主陣處，金發的冒險家萊恩拄劍立在最前方，暴雪也無法掩蓋他眼中明亮的光芒。

  大陸歷1219年8月13日。

  這一天。

  神，降臨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