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臻倒是沒有陸湛那麽震驚以及戒備，他早就考慮過有可能會被人認出原身的問題了，不過他不是原身，他也沒有繼承原身的全部記憶，所以他並沒有打算用原身的身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從遇見陸湛的那天起，他的性格，他使用的名字，他說的每一句話就都是自己的，和大湖部落那個被當成祭品獻給了水神的原身沒有半點關系。當然，他是因為原身才能在這個世界存活下來，要是遇到了原身在意的家人或者是朋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羅臻要是能幫的話也會盡量搭一把手就是了。

　羅臻隻愣了愣，很快就回過神來，他唇角彎起，似乎並沒有因為半指這突兀的問題而生氣，“竟然有這麽巧的事情？”

　看著羅臻笑意盈盈的面容，半指斂了斂眉，為自己的舉動而懊惱了一下，他怎麽就因為這人和阿湖長得像而大膽地認為對方會是那個膽小又懦弱的阿湖呢，他明明親眼看到那些人將阿湖送到了水神的懷抱，親眼看著阿湖沉進了水底之中的。

　“對不起，大巫，我......”半指有點緊張，說話都結巴了起來，特別是瞥到陸湛首領那滿臉不悅的神色，更是擔心他們會覺得自己對大巫不尊敬，他已經聽河戰首領提過，他們將要成為日曜部落的人，而眼前這兩人，將會是他以後的首領以及大巫。

　羅臻將半指拉到火堆邊坐下，見他並沒有喝手裡拿著的骨頭湯，以為是因為溫度太燙了，還細心地用杓子給他攪拌了一下，嚇得半指差點沒拿穩，將碗摔到地上去。

　羅臻連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剛才半指摔倒在地的時候碗裡的湯水都沒有撒出來半點，這會兒自己只是幫他弄涼一點竟然就驚著了，他也沒長得這麽可怕吧？

　“你說的那人現在在哪裡？”羅臻像閑聊家常一般對他說道。

　提起這件事情，半指的表情變了變，他盯著手中正冒著誘人香氣的骨頭湯，“他已經去了水神的懷抱了。”

　“水神？”

　“嗯，就是大湖之神。”半指以為羅臻不懂，解釋道：“我們部落每隔一段時間都需要祭典水神，這樣水神就不會發怒，用洪水將我們的部落給淹沒了。”

　半指像是想到了什麽，眼圈有點紅，“阿湖就是被大巫獻給了水神的人，不過大巫說水神對他不滿意，所以那年水神非常生氣，不止是大湖附近，那大水聽說都要淹到南麓平原的邊緣了。雖然河巫後來又用了新的祭品平息了水神的怒氣，不過首領還是和其他部落的人一起，決定離開這片地方，重新找一塊被獸神祝福過的土地生活。”

　半指是在這片土地出生，然後在這片土地成長起來的，對這片土地有著很深的感情，連河巫都不同意部落遷走，半指就更不可能會跟著首領一起離開了，只是現在就像應證了當初首領所說的話一樣，這裡已經被水神遺棄了，水神已經不會再保護這片地方，所以他們才會遇到魑獸群的襲擊。

　在知道河巫也在這場襲擊中回歸了獸神的懷抱後，其實半指知道，有不少族人其實心裡已經開始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跟著原來的首領離開了，當然這些事情不能跟未來的大巫和首領說，萬一大巫和首領以為他們不願意加入日曜部落可怎麽辦。

　“那阿湖還有親人在你們部落裡嗎？”大湖部落經歷過一次遷徙，現在又遇到了魑獸的襲擊，其實羅臻對於還能不能找到原身的親人並不抱什麽希望。

　果然，半指搖搖頭，“阿湖沒有父母，只有失去了父母的人才會被河巫選為獻給水神的祭品。”而且水神只需要乾淨的普通人，一旦被選中後，河巫就會禁止他們和獸人戰士們接觸。其實半指一開始也是祭品之一，所以才能和阿湖接觸過幾次，不過即使如此，他和阿湖也並不是很熟，要不是半指因為自己斷掉的那半截小尾指，阿湖做祭品的那年本來應該輪到他了的。

　大概是覺得阿湖幫他頂替了這個位置，所以半指總是會想到這個沒有說上幾句話的族人，今天看到羅臻騎在高大的鹿角馬回來的瞬間，半指差點以為是阿湖得到了水神的寵愛，回來解救他們的了。

　河巫的事情羅臻已經聽河泉說過，之前他還擔心要是這群人之中有一個巫師在，會不會影響到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只是現在聽說將原身獻祭的也是這位大巫，羅臻的心情感覺有點微妙。

　羅臻又和半指聊了一會兒，直到半指喝掉了兩大碗骨頭湯後，才終於意猶未盡地停下來告辭，畢竟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半指之前一直幫忙照顧部落裡的傷員和小孩，其實也沒休息好，現在身體也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

　送走了半指後，羅臻從坑洞邊扒拉了一些乾淨的積雪回來，加到石鍋中繼續熬煮，陸湛給每個火堆都加了幾塊木柴進去，免得火焰熄滅掉。

　遠遠地有狼嚎聲傳來，這樣的日子還會到處活動的也就只有那些毫無顧忌的野狼了，不過他們現在有不少的獸人戰士在附近守衛著，所以並不需要擔心那些野狼會不長眼地跑來襲擊他們。

　“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羅臻抬頭看了看天色，招呼陸湛重新在自己身邊坐下來。見對方眉頭緊緊皺著，忍不住伸手幫他抹平，要不然這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真是白瞎了他的好相貌。

　“你是日曜部落的大巫。”陸湛抿著唇，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羅臻怔楞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他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陸湛，“你是擔心我會回去大湖部落嗎？”

　陸湛認真地看著他，一雙漂亮的眸子倒影著隔壁的火焰，仿佛裡面是一片正在燃燒的灼熱火海一樣，讓羅臻的心臟似乎都跟著被燙了一下一般，陸湛不答反問：“你會嗎？”

　“大湖部落的阿湖已經死了。”羅臻回望著他，“你那天救起來的只有一個叫羅臻的人。”

　陸湛並沒有聽明白羅臻話中包涵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句話字面上的理解，他深深吐出一口氣，裂開嘴對著羅臻傻笑了一下。

　羅臻並沒有打算和他交代自己穿越的事情，他這句話也並沒有欺騙陸湛，原身確實已經死了，在這個世界活著的是一個叫羅臻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天氣果然如羅臻所說的非常好，太陽懶洋洋地灑落在眾人的身上，雖然沒什麽溫度，但比之前他們待在浮冰上的時候可要溫暖多了。

　大湖部落的獸人戰士經過了一夜的修整後，體力和精神都恢復了許多，這次大湖部落死亡最多的就是那些身體孱弱的普通人，雖然許多獸人戰士身上都或多或少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他們的體質要比普通人好得多，即使受傷也生生扛了下來。

　羅臻他們帶來的鹿角馬數量並不多，除了追風之外，其他全部都分給了那些普通人乘坐，剩下的沒辦法走路的人則由獸人戰士來背著，倒是不需要派人回部落去帶更多的鹿角馬過來。

　雖然魑獸離開了，但這裡並不適合長久逗留，匆匆喝了點魚湯填了填肚子後，一行人就踏上了返程。

　來的時候他們輕裝上陣，這會兒回去了，隊伍足足擴大了好幾倍，乍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壯觀。

　因為傷員多，回程速度自然就慢，即使緊趕慢趕，等他們能夠看到日曜部落的時候已經比他們預計回來的時間晚了好幾天了。

　乾婆婆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確認那龐大的隊伍是首領一行人後，緊繃了好幾天的心情才終於得以放松下來。

　雖然這段日子並沒有什麽野獸凶禽來襲擊日曜部落，但因為沒有強大的獸人戰士在，讓這些第一次擔任部落防守的普通人們不敢有絲毫大意，像是阿雪幾個半獸人，更是連著好幾天不敢合眼，就怕一睡著這部落就要易主一樣。

　這會兒終於盼到首領和大巫回來，阿雪當場就激動得紅了眼眶，羅臻遠遠地就能聽到她們的歡呼聲和叫喊聲了，也幸虧這裡的山嶺並不陡峭，離城牆也有一段不少的距離，要不然羅臻真擔心這聲音會不會弄出一場雪崩出來。

　乾婆婆早就帶人將安置這些外族人的地方清理了出來，受傷嚴重的以及年紀小的孩子，身體虛弱的普通人都被他們接進了現在居住的泥磚屋之中，其他人則都被安置在去年他們居住的，現在已經棄置了的木屋裡。

　因為大湖部落的人數比他們日曜部落的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多上兩三倍，這麽些房子擠一擠也就只能勉強擠下來而已，像河戰幾個獸人戰士實在擠不下的，也就只能去獸棚裡湊合著住了。

　河泉看到獸棚裡各種各樣的野獸，眼睛都不由得亮了亮，不過在路上他們就被灌輸了許多日曜部落裡的規章制度，甚至每天入睡前，那個一直跟在河戰身邊叫做山祁的人還逼著他們背誦什麽十大戒律，河泉早就了解到日曜部落裡養著的野獸並不是可以隨便獵殺的，即使他再饞，也就只能看看，並不敢隨便下手。

　“大巫，這幾個人一直在發燒。”阿椒將自己的房子讓了出來用來安置那些昏迷不醒的大湖部落眾人，她的兩個兒子都被她趕去了獸棚裡湊合著居住，獸棚裡裝有壁爐，平時也會點著火堆，並不會比他們居住的泥磚屋冷多少，阿椒並不擔心她的兩個獸人兒子會被凍死在外面。

　剛剛幫這些人重新處理了一遍傷口，屋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羅臻用燒開的野蒜水來充當消毒水使用，細心的阿草正在給這些傷員擦拭其他並不算太嚴重的傷口。

　羅臻聞言走過去，用手背探了探這幾人的額頭，確實是有點燙，其實這幾人在回程途中身體就出現了高熱的症狀，只是當時什麽藥物也沒有，他除了讓人幫他們時不時物理降降溫之外，根本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按我之前的方法繼續先給他們降溫。”羅臻交代了一句然後推門出去。

　黑淵一回來就繼續拉著黑崖去搗鼓他的房子了，大概是看那些大湖部落的獸人戰士閑著沒事做，他將河泉幾人也拉了過來幫忙，現在已經將地基弄好，正在準備堆砌牆壁。

　黑淵的建造方式和他們有點不一樣，之前他們都是等泥膠自動風乾的，但黑淵能夠操縱一種火焰，雖然那火焰並不能像火海一樣一放出來就是一大片，但只要沾到，不將東西焚燒殆盡是不會熄滅的，羅臻之前就見對方使用過，那頭被燒焦了的人面鳥就是被黑淵用這種火焰殺死的。

　之前羅臻就曾旁敲側擊地問過一下黑淵這種火焰是怎麽回事，黑淵也沒瞞著他，不過這種能力是在他的戰士等級踏進了八級後才擁有的，連黑淵都還在摸索使用的階段，所以也並沒有辦法能夠解釋得太清楚。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因為這個火焰的能力，這才讓巫師殿的巫師們對他有所顧忌，黑淵這才能夠順利地離開那鬼地方，而那些巫師也拿他無可奈何。

　因為得到的有用信息並不多，羅臻也就只能暫且將這種能力歸類為異能。

　而黑淵現在正在用這種控火的異能將泥膠裡的水分全部抽取出來，免去了自然風乾的步驟後，即使是大冬天，也並沒有影響到他建設房子的進度。

　“臻臻。”黑淵一見羅臻走過來，就眉開眼笑地停了手，揮手和羅臻打招呼，他的額頭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可想而知這樣子消耗這種控火異能對於黑淵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羅臻對其他也在幫忙建造房子的人點了點頭，然後將黑淵拉到一邊，低聲詢問道：“黑淵，你給我的那些雲晶能不能給普通人服用的？”

　“你想用它們來救那些受傷的人？”

　羅臻點點頭，“我手裡的太歲已經用光了，雲晶和太歲都是有生命能量的，我在想能不能直接讓他們服用雲晶。”其他人還好，那幾個發燒的人只怕再不治療就要救不活了。

　經過了巨蚺心臟的事情，羅臻知道有些能量巨大的東西是不適合普通人隨便服用的，就連陸湛，從鹿冥手中第一次拿到晶果的時候都沒有自己食用，後來對於黑淵送給他們的雲晶更是連碰都沒碰一下。

　一開始羅臻隻以為對方是顧忌著黑淵的事情，後來還是直接問了一下陸湛才知道，雲晶中蘊含的生命能量比晶果的還要濃烈得多，直接吃掉有可能會有爆體的危險，就連晶果，連鹿冥都不會直接給它的族馬們吸收，而是將裡面的能量轉化成無害的小精靈，可惜現在的鹿角馬群連這麽溫和的能量都沒辦法吸收了，上次轉化的那批能力也只是便宜了羅臻。

　黑淵搖搖頭，“不懂訓練法的人即使拿到雲晶也是浪費。”黑淵頓了頓，眼神複雜地看了看羅臻，“臻臻，你是不是不知道雲晶的重要性？”

　這要是在巫師殿裡，根本不會有人會用珍貴的雲晶來給普通人療傷治病，甚至對那些人來說，用一個部落的生命來交換一枚雲晶也是在所不惜的。

　“我手上沒有好用的退燒草藥，再這樣下去我怕他們撐不住。”這附近根本不是什麽盛產草藥的地方，即使羅臻找了一個夏季，能夠找到的可用的草藥都非常有限，或許有一些草藥也有去熱退燒的功效，但羅臻不認識，自然也不敢隨便給他們使用。

　“如果是晶果呢？”羅臻不死心地詢問，他還記得那枚長在竹子裡的晶果，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當初那棵竹筍早就長成了高挺的竹子，它上面的葉子也被羅臻摘了不少用來喂養追風和火焰蟻了。

　“晶果的能量還沒有長成熟，但相對雲晶來說會溫和一些，或者你用它稀釋到肉湯裡給那些人服用試試？”黑淵也不太肯定地說道，巫師殿的巫師雖然會用雲晶來救人，但是從來不會當著他們這些人的面使用，治病救人的方子是他們的不傳之秘。

　羅臻點點頭，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那我去挖一枚晶果出來試試吧。”

　“挖一枚？”黑淵吃了一驚，“你能培育晶果？”

　羅臻想起還沒有和黑淵說過竹林的事情，便簡單地將自己在竹筍裡遇到晶果的事情跟黑淵說了一遍。

　黑淵神色複雜地看了看羅臻，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對方，這種野生的晶果一旦離開了原地，如果沒有專門培育晶果的巫師照看著，一般沒過多久就會消失掉了。

　見羅臻回屋拿了一把骨鋤頭出來，黑淵想了想，跟黑崖交代了幾句後也匆匆跟了上去。

　栽種晶果的那片竹林在以前羅臻居住的那棟木屋的後面，經過了一個夏季的小心培育，那裡已經長起了十來棵高挺的竹子，要是抹開地上厚厚的積雪和褐色的泥土，就會發現在這下面，已經有了新的竹筍長了出來了，等到春季來臨，它們就會破土而出，長成新的竹子，將這片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竹林給擴大規模。

　長有晶果的那棵竹子被羅臻扎了一小塊獸皮在上面，非常好辨認，其實這個標記是為火焰蟻們準備的，只有這棵竹子上的葉子對於正在轉化期的阿二阿三們來說才有比較明顯的效果，其他竹葉它們食用得過多後就會給羅臻傳來難受的信息。

　工蟻們可分辨不出這些竹葉之間有什麽不一樣，沒辦法，羅臻只能用獸皮來做標志，這塊獸皮還是從他穿過的舊衣服上撕扯下來的，這麽久過去了，也不知道那些火焰蟻是怎麽從上面辨認出自己的氣味來的。

　“我來幫你挖吧。”見羅臻開始彎腰挖掘，黑淵連忙走上前幫忙。

　他的爪子可要比羅臻的骨鋤頭鋒利得多，之前羅臻沒有留意，這會兒近距離觀察，才發現黑淵的指甲間隱隱約約跳動著一些橘紅色的光點，雖然很細微，不認真看根本發現不了，羅臻還是認出那些正是黑淵能夠控制的火焰。

　有黑淵幫忙，很快整棵竹子被連根挖了起來，羅臻擔心黑淵手上那些光點會傷害到晶果，破開竹子的工作拒絕了黑淵的幫忙。

　他拿著一把骨刀，小心地將竹子砸開，才剛剛破了一個小口子，一股濃鬱的香味從竹子裡傳了出來，黑淵不可置信地看了那竹子一眼，一直躲在衣領裡的陸一也探頭出來張望，羅臻甚至感受到陸一對著竹子一臉垂涎欲滴，就差沒有大聲叫囂著想讓羅臻給它喂食了。

　破開一個小洞後，很快竹子就被分開成了兩半，那枚晶果卷縮在靠近根部的位置，體積並不是很大，大概也就只有羅臻的小拇指般大小，半透明狀，通體碧綠，不小心看只會讓人以為是竹節中的某個凸起。

　竹子破開後那股味道很快就被吹散了，黑淵比羅臻動作更快一步地拿起那枚晶果上下認真地查看，表情越看越凝重。

　黑淵現在的實力就是靠著各種雲晶給堆砌起來的，對於晶果和雲晶的了解，只怕半點都不比那些培育它們的巫師差多少。

　即使是同樣的晶果，根據培育的巫師不一樣，其實也有等級之類的差別，普通的晶果就是需要依靠訓練法來將裡面的能量吸收並且轉化成自己的能量，但另外一種等級更高的巫師，他們培育出來的晶果不需要訓練法就能直接讓獸人戰士們吸收，甚至是連普通人都能夠服用的。

　這種特殊的晶果即使巫師殿中也並不多，即使是黑淵，也沒有見過幾次。

　“臻臻，你真的不是巫師殿裡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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