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榜閣出了個探花, 立刻便狠狠地宣傳了一波。
東家怕探花郎不樂意, 還特意去找了許探花,請求許探花能借一把名聲給登榜閣做宣傳, 允諾登榜閣願意為許探花在京城安家出財出力。
許探花本人不擅長跟人打交道, 倒是好友替他做主:“可!”
許探花憋紅了臉:“這、這不好吧?”
“又不是貪贓枉法,朝廷都沒禁止,你怕什麽?”好友不以為然,“翰林院那點俸祿,夠你吃住?你還得寄銀子回家吧?”
許探花想想貧困的老家,沉默了下來。
他家境不算太好,為了供養他讀書趕考,家裡已經欠下了債務。
若非今年稅法改革,恐怕家裡連借錢送他來趕考的勇氣都不會有。
登榜閣緊鑼密鼓地宣傳起來, 聲勢浩大, 甚至把狀元和榜眼的名聲都蓋了下去。
尤其是三鼎甲騎馬遊街,因著許探花面容俊秀, 吸引了更多京城百姓的關注,收獲了滿滿一車投花。
最初三鼎甲遊街時, 有大膽的女兒家會向年輕有為的三鼎甲丟擲鮮花編成的投花;後來逐漸有男子加入,再後來向三鼎甲投花已經成了荻朝的習俗。
曾經還有粗心的百姓丟錯了東西, 一個竹編的提籃差點把當時的狀元砸下車。因此後來三鼎甲遊街時騎馬都會拉一輛車,專門承接百姓丟出的投花。
今次的三鼎甲裡, 許探花相貌最好, 又被登榜閣一頓猛吹, 自然關注度最大。
樹大招風,很快便有嫉妒的流言散布了出來。
“你們可知許探花為何能高中三鼎甲?聽聞當今陛下性喜男色,你看許探花那好相貌……”
“是也,許探花當日殿試留到夜裡才走,誰曉得殿裡發生了什麽?”
“陛下新封的攝政王不也是?據說最初便是男寵,被陛下強行推上來罷了……”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針對許探花風光的眼紅嫉妒很快便演變成了對皇帝和新攝政王的質疑。
尤其是當日殿試卻落選的人,內心的不平和嫉妒更被激了起來。
——不是他們文采不夠,而是他們生得不如許探花好!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能走到殿試這一步的,哪個不對自己有些驕矜自滿?
葉丞相把玩著手中的毛線球,覺得無趣了隨手丟在一旁,目光微微有些冷意。
既然霍采瑜能用買到假考題的考生來坑他,他自然也要回敬回去。
新科舉打的旗號不是公平公正嗎?
皇權壓迫,人言可畏,名聲都敗壞了,還談什麽公正?
……
霍采瑜初封攝政王,走完禮部的一系列禮儀險些累死。之後便是許許多多的政務,還有丞相派的刁難,讓他一時忙得幾乎顧不上喝水。
丞相派的輿論反擊他亦告知到,心中籌劃了幾個應對方案,還在思索用哪一個會更加有效、徹底地遏製城寨哦拍故意散布出去的流言。
相比之下,李錦余便開心多了——之前他開始從丞相那裡奪權,不少官員日日都要找他商議國事,而且都是車軲轆話反反覆複地說。
明明他很努力在扮演原身的暴虐形象,怎麽感覺這些大臣愈來愈不怕他了呢?
現在有了攝政王,他可以堂而皇之把朝政都推出去啦!
……雖然這麽想,但事實似乎有那麽一點不一樣。
霍攝政王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樣大包大攬、收去所有權勢,反而經常拿著大臣們提交上來的政務來找他商量。
李錦余感覺有些不太對。
他委婉地暗示:“愛卿,朕既然封你做攝政王,便是全權交給你,毋須再來與朕確認。”
霍采瑜放下折子,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陛下近來龍體可有異樣?”
李錦余不明所以,但還是咳嗽一聲:“還是老樣子。”
就是腦袋兩側總是有點癢。
“陛下若身體無恙,總要對朝臣風向有所了解,否則如何控制群臣?”
李錦余看著霍采瑜正經的臉色,忍不住扶額:他要控制群臣做什麽?
是你要控制群臣啊!
偏偏這話還不能明說。
李錦余仿佛又回到霍采瑜一板一眼教他寫字時的狀態,內心對霍采瑜這種認真負責的性子產生了絕望感。
迎著霍采瑜嚴肅的神色,李錦余隻好坐在霍采瑜身旁,跟著他一起看起了折子。
……
霍采瑜心裡其實沒那麽正直。
他這幾日日日過來和陛下商討國事,只是為了和陛下多相處一些時候。
至於朝政,那些繁雜之事他當然可以一個人處理,也發自內心不會像丞相那般架空陛下。
只是若一直隻處理朝政,他做這個攝政王還有什麽意思?
既然攝政,當然要和陛下悉心互動,才能保證攝政王和皇帝之間不生隔閡。
霍采瑜打定了主意,每天都要來陛下這裡一趟。
教著教著,霍采瑜忽然注意到陛下一直在撓頭,有些疑惑:“陛下可是對這份折子有何不解?”
“不是,朕就是……”李錦余不知道怎麽解釋,忍不住又撓了一下腦袋,才答道,“就是有些……癢。”
霍采瑜目光落在陛下腦袋上,沉默了片刻,試探著道:“陛下多久未曾沐浴了?”
他記得他的陛下不太愛洗澡來著。
李錦余的臉“噌”地紅了。
“朕……朕還是很經常洗澡的!”
水浴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他有用靈力清潔身體!
他們羅伯羅夫斯基倉鼠是很愛乾淨的!
但是迎著霍采瑜懷疑的眼神,李錦余又有些困惑了——難道真的是他太久沒沐浴了?
莫非水浴和用靈力清潔對人類的身體來說不一樣?
這麽一想,李錦余也有些不確定了。
“那朕現在沐浴一次,霍愛卿陪朕。”
霍采瑜手一抖,折子險些摔在地上,震驚地張了張嘴:“陛下……”
李錦余現在潛意識幾乎把沐浴和黑貓劃上了等號,只有霍采瑜就在旁邊待著才能讓他安心。
當然,為了他的尾巴不被看到……
“你要蒙著眼睛。”
……
雙眼再次綁上了束縛的緞布,霍采瑜被李錦余牽著手一步步引到了沐清池邊緣。
有內力感知,其實霍采瑜毋須李錦余引路也不會磕絆。只是陛下願意牽他的手,他自然不會多嘴拒絕。
李錦余引他到了一處入水階梯旁邊,抓著霍采瑜的手放在欄杆上:“小心點呀。”
他本來是為了自己沐浴,純粹想讓霍采瑜做個辟邪的吉祥物;但看霍采瑜這麽聽話地答應,心裡又有些不忍心。
再怎麽說讓霍采瑜傻站在一旁聽他洗澡也太過分了。
於是他便邀請霍采瑜一起沐浴。
是兄弟就在兩個浴桶裡一起洗澡!
長康頭一次聽這個命令,一愣一愣,委婉地道:“陛下,沐清池日日都有人掃洗。”
沐清池是皇帝專用的浴室,浴池足有一整間宮殿之大,往常皇帝沐浴或者攜妃子戲耍常去。
陛下卻更偏愛蘭湯浴桶,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李錦余前頭不去沐清池自然是因為沐清池的水比浴桶要多得多。
但幾次在浴桶洗浴都碰到黑貓,李錦余對浴桶產生了條件反射心理陰影。
——要不,試試沐清池?
那個池子那麽大,距離霍采瑜可以遠遠的,應該也沒問題吧?
懷著這樣的心思,李錦余鼓足勇氣踏足到了沐清池。
沐清池得了陛下要用的吩咐,早早備好了溫水。
沐清池整座大殿下面都有地管,並不生火,隻過煙和熱氣,保證在冷天能給沐清池裡的溫水保持熱度。
至於沐清池的水直接接引自一旁的泉水,經過水爐燒至溫熱,再從注水管傾入沐清池中。
當然,若是盛夏,便省了加熱這一步,微涼的泉水剛好用作沐浴,極為舒爽。
寬大的殿內氤氳著淡淡的水霧,凝聚在琺琅琉璃的殿頂,再凝結成水珠滴落。殿內的石欄和漆木板地面也因此帶著淡淡的濕氣。
隔著霧氣看人,面容都有些模糊。
李錦余對這種氛圍極為滿意——這樣霍采瑜哪怕蒙眼的緞布掉下來也看不見他啦!
霍采瑜聽著陛下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握著石雕欄杆的手指微微收緊,心情莫名有些緊張。
不同於之前幾次解救陛下於浴桶之中,這次是真真切切和陛下袒裎相對。
眼眸上覆蓋著緞巾,看不到周圍的環境,但陛下入水的聲音、撩起水花的聲音仍舊給了霍采瑜無盡的遐想。
他隻得用內力強行壓下自己亂糟糟的想法。
縱然他看不清陛下,陛下卻能看得清他。
若在陛下面前展露了他的……,恐怕他的心意便不得不曝光了。
如今陛下待他忽近忽遠、忽冷忽熱,霍采瑜內心備受煎熬,卻愈發舉棋不定。
他從前熱血上湧敢當街攔駕,扳倒貪官敢拿刺殺做底牌,為國為民敢與丞相將軍爭鋒,卻在自己心儀之人面前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和意氣,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向著他的陛下靠近。
只因他輸不起。
他可以承受其他的損失,人生在世不過百年光陰,若不能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拋灑熱血,如何對得起父親言傳身教、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心?
只有陛下的心,他輸不起。
因此他寧願將所有的悸動與煎熬都按在心底,隻做陛下手中的劍,為陛下掃清蠹蟲、整肅朝綱,努力達成陛下的心意,努力對他的陛下好,努力……渴求陛下的垂青。
霍采瑜的手慢慢松開石雕欄杆,緩緩呼出一口氣,默默解開衣襟,沒有脫掉最裡面的褻褲直接入了水,刻意挑了個距離陛下不太近又不太遠的位置。
李錦余度過最初的恐懼期,在沐清池裡快樂地走了一圈,新奇地四下轉了轉。
他還是頭一次在這麽大的浴池裡洗澡呢!
出生就在小小的籠子沙浴的李錦余再次感受到人類皇帝的闊綽。
就是太大了點,他多走幾步就看不清霍采瑜的人了。
曾經黑貓一牆之隔都敢出現,現在李錦余看不見霍采瑜的人影就心慌,趕緊又向霍采瑜那邊走了幾步。
霍采瑜正摸索著在身上灑水,一隻手握著毛巾準備擦拭身體,蒙眼的緞巾還好好地戴在頭上。
李錦余看霍采瑜動作遲緩、一點點摸索的樣子,忽然有些愧疚。
——看看他幹了什麽?
人家未來的皇帝在自己家的澡堂子裡洗澡竟然還要蒙著眼睛!
李錦余心中不忍,手撥開溫水,靠過去小聲道:“霍愛卿。”
霍采瑜抬起頭,雖然看不見,面容還是精準地面對著李錦余的方向:“陛下?”
李錦余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還沒找到可以完全隱藏尾巴的辦法,也想不出能給霍采瑜什麽東西。
末了,他隻好提議道:“朕給你搓背吧。”
“啪嗒!”
霍采瑜手中的毛巾摔在了水面上。
……
李錦余還是頭一次見到**的霍采瑜。
因著自小練武,霍采瑜身材極好,麥色的皮膚下能夠感受到飽漲的肌肉,宛如一隻矯健的蹬羚,隻觸摸上去也能感受到裡面蘊含的力量。
李錦余之前隻觸碰過自己的身體,以往和霍采瑜一起睡的時候也隔著衣服,現在才清晰地看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體是什麽樣子。
和他養尊處優、白白嫩嫩、柔柔軟軟的身體不同,霍采瑜的身體帶著一股野性的力量感。
他忽然有些羨慕、又有些自卑。
他們倉鼠永遠不會有這種力量感和荷爾蒙感如此強烈的軀體。
不論運動多少,他們倉鼠都是白白嫩嫩、軟軟胖胖的,完全看不出肌肉的影子。
李錦余記得原著裡描述過,後期霍采瑜因為受過很多苦,又屢上戰場,身上傷疤密密麻麻,脫下衣服十分嚇人。
現在的霍采瑜沒有原著中那些遭遇,背後只有數個淡淡的疤痕——上次他們去青水郡時遭遇刺客留下的。
李錦余下意識摸了摸那些傷痕。
說不出為什麽,當他觸及這些已經只剩很淺很淺的痕跡的傷疤時,心中微微有些憋悶和酸痛。
仿佛有什麽東西堵在他的胸口,讓他有什麽陌生的情緒積澱著,醞釀著。
指尖下的肌膚微微抖了抖。
隨後傳來霍采瑜有些沙啞隱忍的聲音:“陛下?”
李錦余忽然清醒過來,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不知為何覺得剛才的氣氛有點古怪。
他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覺得剛剛沐浴過的腦袋又一陣強烈的瘙癢。
李錦余忍不住伸手到頭上撓了撓。
隨後他呆愣在原處,目光落在身下的溫水水面上。
水中倒影影影綽綽,隨著水波不停碎散拚合,卻能夠看出,那個白嫩的影子腦袋上躥出一對又圓又毛的耳朵!
李錦余後退一步,腳下一滑,“噗通”栽倒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