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先反應過來的， 一時間的迷醉過後， 她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想道：我們倆這是在乾嗎？為什麽一言不合就抱上了。抱上了就抱上了唄， 為什麽場合這麽讓人呼吸……不太自由。

　季微白耳邊嗡嗡響，十年， 她近二分之一的生命以來的記憶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轉。好似什麽都近在眼前，卻再也無法碰觸到了。像她媽媽說的， 人家早就長成了大樹， 只有她停在原處， 固執己見地畫地為牢。她也想出去，但是沒有辦法。

　這個擁抱似乎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但實際上只有不到五秒。

　松開以後，季微白沒說，秦暮也就默契地沒有追問。兩人一起回去餐桌上， 季微白食不甘味， 秦暮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這次是不敢問了， 因為明擺著人家不想說，一向直言不諱的秦暮話堵在喉嚨裡，差點沒給自己憋死。

　季微白給自己夾了個壽司，一手用紙巾托著在頷下，皺著眉咽了下去。

　秦暮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把壽司從她嘴裡搶了出來：“不吃了！”

　季微白被她粗魯地一扯，嘴邊都是魚籽，忙用紙巾擦了擦， 也有點生氣：“你乾嗎？！”

　“我乾嗎？！你還好意思問我？”秦暮無法無天慣了，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看人臉色，也不知道什麽叫做拐彎抹角，對季微白的好感目前還不能讓她壓抑住自己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暴脾氣，“我請你出來吃飯不是叫你喪著臉給我看的？！”

　“你——”季微白也把筷子一摔，一根杉筷先是撞到了盤子上，然後反彈出去，跌出地面一米遠，憤怒道，“你簡直莫名其妙！”

　她委屈，季微白還委屈上了呢，這世道是怎麽了，她被甩了就算了，被甩了前女友有了對象現在對她形同陌路也算了，反正是她咎由自取，她碰到前女友傷心難過一下不行嗎？誰規定了她不能吃飯的時候皺眉頭的，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真是受夠了活在別人的條框之中的日子了！

　秦暮道：“你不是喜歡笑嗎？見人都笑，我不樂意見你苦著臉的樣子！”

　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季微白憤恨地想道：你和我是什麽關系？憑什麽擺出一副質問的樣子？她越想越覺得可笑，舌尖沿著上齒舔舐了一圈，覺得自己約莫是說不過人家，索性淡淡地垂下眼，拉過身邊的包。

　秦暮奇道：“你拿包幹什麽？”

　季微白從包裡掏出了錢包，數了數，取了一疊現金出來，她剛才看過單據，不多不少，放在桌面上，起身，微微點頭。

　秦暮驚道：“你想乾嗎？！”

　季微白心裡壓著火，不想和她多說，目不斜視地路過她。秦暮急了，拉開手邊的窗子，叫道：“你敢走我就從這跳下去！”

　季微白沒理她，心說：這好像是一樓，隔壁也不是馬路。

　她繼續往前走，秦暮匆匆忙忙把包一拽，一個箭步往前衝，緊接著騰空而起，本來打算整個人生撲到季微白背上，誰知道著陸點估算錯誤，只有伸長的手碰到了對方的背，不到一秒，她的身體自由落體，胸部著地，啪嘰摔在了地上，兩手還不忘緊緊抱住了季微白的腿。

　“別……嘶……別走。”

　季微白低頭靜靜地看著她。

　“我說錯話了，對不起。”秦暮呲牙咧嘴地笑了笑，對於自己第一時間沒有去看胸摔扁了沒有的決定感到非常的明智，她要是松開手，姓季的肯定跑了。

　季微白：“你起不起來？”

　秦暮腆著臉，賤兮兮地笑：“不起來，地上涼快，除非你原諒我。”

　“那你就等一會兒再起，保持這種姿勢。”

　“好的。”

　說著季微白舉起手機對著她哢嚓了一張，那張面若寒霜的臉又恢復了原先平易近人的樣子：“原諒你了，繼續吃飯吧，我還沒吃飽。”

　秦暮的臉皮早就被她扔到爪哇國去了，當即嬉皮笑臉地爬起來，熱情道：“那要不我們再點點別的？”

　“不用，沒吃飽去外邊街上吃小吃。”

　“厲害了我的季。”秦暮由衷地感歎道，“你剛剛吃了那麽多，現在又吃這麽多，你都不會覺得撐嗎？”

　季微白一邊喝酒一邊淡然自若道：“你媽媽沒有告訴過你，看到一個女孩子吃得多的時候，不要流露出不禮貌的語言和目光。再說我只是心情不好，又不是每回都吃這麽多。”

　小刀子戳完了季微白又戳到了秦暮身上。

　季微白半天沒聽到她回答，才發現她的表情有點不對勁，她頓了一下，道：“對不起啊。”

　“也沒什麽。”秦暮擺擺手，給自己倒酒喝，隨性道，“我媽從小到大都不怎麽管我，除了叫我好好巴結我爸之外，就是出去買買買，我是自由放養長大的。”

　“看得出來。”季微白道，“方便說說嗎？”

　“不太方便。”

　“那算了。”

　秦暮：“說這煩心事乾嗎？來，走一個。”

　“走一個。”季微白和她碰了個杯，兩人都幹了，把杯底給對方看。

　秦暮挑眉：“喲，可以啊你。”

　季微白道：“你也不賴。”

　秦暮道：“咱再喝一杯，大中午喝醉不好。”

　季微白道：“小瞧人不是，再喝一瓶！一杯算什麽喝酒！”

　秦暮爽快道：“行，我舍命陪君子好不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起喝了一瓶，桌上的東西吃了個精光，打著飽嗝手挽手去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步子還穩，太陽照在臉上舒服得很。

　秦暮問：“你想回家嗎？我讓司機送你。”

　季微白搖頭：“才不想。”

　秦暮眯著眼笑：“那就好，那我們再去找點什麽樂子？”

　“你不說要看電影嗎？那就看電影唄。”

　“不知道想看什麽，我等我用支付寶看一下。”

　“又是支付寶？”

　“對啊，像你這種土老帽都快在國內生活不下去了。”秦暮從支付寶客戶端進去淘票票，從上往下翻著最近上映的電影，道，“回頭我給你補習補習啊，不收錢，怎麽樣我厚道吧哈哈哈。”

　“也許呆不了多久了。”季微白望著前方的人流，輕聲道。

　“不如我們看個愛情片吧，國產的愛情片一般都是爛片，但這部評價還不錯，影后影帝聯袂出演，女主剛拿了個影后，現在勢頭正盛。嘖，什麽時候我們公司也能出個影后。”秦暮暗搓搓地想選愛情片，心不在焉道，“對了，你剛才說什麽？”

　“哦，沒說什麽。”

　兩人就此敲定愛情片，離下一場開映還有半小時，正好提前買了票，影院就在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商場裡。秦季二人邊往那走邊買吃的，一直到了開映前五分鍾才動身進去。

　到的時候看那場的觀眾基本上都進去了，她們倆在外面慢吞吞地取票，酒喝多了，手和腦子都不太靈光。沒買爆米花和飲料，兩人都不喜歡。

　銀幕上廣告剛放完，燈暗著，漆黑一片。商幼璿和喬瞳坐在最後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商幼璿懷裡抱著桶爆米花，手和喬瞳牽在一起十指相扣，扶手上放著冰飲，冰飲上套著塑料袋。

　開幕之後，大門那裡又手牽手進來兩個人，貓著腰從第二排往裡擠，兩個腦袋擋住了投射機投出來的光，一前一後坐進了最裡面的位置。

　商幼璿和喬瞳同時盯著那兩個人影，均覺得眼熟，想到了什麽，都沒跟對方說。

　坐下以後，秦暮抱歉道：“買的太晚了，沒有好位置。”

　季微白：“隨便看看，坐哪都一樣。”

　號稱“新春不可錯過的愛情片”，電影不負眾望，愛情片甜到掉牙，感情過渡自然，影后和影帝的演技不俗，全程無尿點。但是電影再好看，也架不住酒勁上來，開場沒十分鍾，兩人肩靠肩，腦袋擠腦袋呼呼大睡起來，旁邊的妹子看了直翻白眼。

　看著人模人樣，到電影院來睡覺算怎麽回事？尤其妹子是影帝的腦殘粉，相當的氣憤！電影散場的時候，已經氣成了個葫蘆，看那倆依舊跟周公玩得開心，恨恨地踢了一腳椅子。

　秦暮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下意識抹了把嘴角，放心了，沒流口水。然後她湊近了，推推身邊的季微白，用堪稱溫柔的聲線道：“季三，季三，快醒醒。”

　季微白輕輕地甩了她一巴掌，把臉轉了個方向：“別吵。”

　秦暮氣沉丹田：“走水啦！！！”

　季微白猛地睜開眼，甚至用力過度扭到了自己酸疼的脖子，嘶了一聲。

　她環視了一圈四周，眼神還是蒙的：“放完了？”

　“放完了。”

　季微白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道：“都演了些什麽？”

　秦暮“哦”了一聲，道：“我也剛醒，不知道演的啥玩意。”

　兩人睡醒了走不穩路，酒勁還在，互相攙扶著往外走，邊走還邊笑，笑兩人跑出來看電影結果睡了個昏天黑地，都是頭一遭。

　直到見到放映廳門口神色複雜地站著的人，兩人臉上的笑容同時都消失了。

　商幼璿是聽見那聲聲如洪鍾的“走水了”停下的，秦暮的聲音她還是聽得出來的，本來打算進去看看的，下一刻她就出來了。

　秦暮看見商幼璿，觸電似的，第一時間便放開了季微白的手，退開一人遠的距離，手足無措道：“幼璿，你聽我解釋！”

　商幼璿：“……”

　等等，這劇本似乎有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