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五號, 警方偵查結束,向檢察院提出起訴建議。
隨後衛錚便被移交到了檢察院,等待檢察院整理材料向法院提起公訴。
白恬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 正在打掃閉店很久的餐館。她拿著手機愣在原地, 連餐館外走進來一個人都沒發現。
那人站在餐館裡, 先是看了看店內,然後伸出手來敲敲桌子。
白恬回過神來,下意識道:“抱歉,店裡不營業了。”
看清楚來人後卻是一怔。
男人梳著一個大背頭, 外面套著一件黑色大衣,西裝筆挺地站在原地, 與小店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看起來比較嚴肅, 繃著一張臉,對白恬道:“我聽說這家店要賣,你們店主在嗎?”
白恬動作一頓, 連忙拿開掃把,又用紙巾擦了擦凳子,對他說:“您先坐會兒,我給您倒杯水。”
他擺擺手:“不了,我沒什麽時間, 直接讓能負責的人跟我談。”
白恬識趣地走回來,看著他一會兒, 然後開口道:“您跟我談吧。”
男人這才仔細看了她一眼,問:“你?小姑娘, 你多大?”
白恬不卑不亢地正視著他的眼神, 回答:“現在我能做主。”
他無聲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說:“開個價吧。”
白恬沒想到他這麽直接,有些茫然地問:“您不先了解一下經營狀況嗎?”
“不需要。”他站在原地似乎都懶得動一下,抬了抬嘴皮子回答。
白恬想了想,還是說出實話:“這家店唯一值錢的是牌子,但這個牌子是我們白家的手藝支撐起來的,您買下的只是店,沒有廚師的。”
說白了就是一筆虧本買賣,否則也不至於消息傳出去一星期了也無人問津。
誰不知道白家餐館靠的就是那門手藝,廚子都不在了,拿什麽賺錢。
男人眼睛都沒抬一下,語氣淡淡地回答:“知道了,開個價吧。”
這下白恬感覺到不對勁了,她略帶遲疑地掃了他一眼,佯裝獅子大開口地說:“九十萬。”
對方頓了頓,輕輕掃了她一眼,然後解開大衣從裡面掏出一個小本子,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鋼筆。
白恬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對方筆下飛快地寫了什麽,然後撕下來遞到自己面前。
“四十萬定金,三天后把產權證經營許可證和衛生許可證等等所有東西備齊,我下午五點帶合同過來。”
白恬愣愣地接過,看著手裡的支票,一時半會兒連話都說不出口。
男人卻已經收起支票本和鋼筆,扣上大衣,準備離開。
剛走一步,他突然停下來,對她說:“我提醒一下,合同需要屋主本人簽。”
白恬回過神來,對他點點頭,然後看著對方大步流星地走出餐館。
遠遠能看見一輛車停在街邊,有人下來拉開車門,護著男人上車,然後小跑著回到駕駛座上。
白恬走到餐館門口,目送著轎車開走後,才趕緊鎖上餐館的門,拿著支票去了銀行。
握著存折走出來的時候,白恬連腳步都在飄。
支票是真的,現在這四十萬就存在她的存折裡,真金白銀,隨時可以取出來。
原本在白恬的估算裡,這間店最多能賣三十萬,還是因為地段不錯這個唯一的優勢。可是現在她賣出了九十萬,這種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她身上。
她已經沒有心思去考慮這是不是一場騙局了。
這個世界上哪有人會花幾倍的代價去騙一個不值錢的東西?又不是錢多沒地方扔。
最重要的是,這筆錢已經可以解燃眉之急。
白恬將存折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的夾層裡,然後直奔醫院。
葉晚看著無人接聽的通話,皺了皺眉,還想再打一次,卻被人叫了一聲。
是文心蕾。
她正在笨手笨腳地給葉晚削蘋果,看得趙玥嵐坐在一旁都心驚膽戰,生怕她把自己的肉給削下來。
“來,本小姐親自削的蘋果,你吃了保證馬上就能出院。”
葉晚拿過來,看著已經沒剩多少果肉的蘋果,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
文心蕾滿意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上周你是不是偷偷溜出醫院一晚上沒回來?值班護士給嚇壞了,差點被舅舅罵一頓。”
這小公主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水準一如既往地高超,葉晚一口蘋果咬在嘴裡,頓時沒了胃口。
趙玥嵐看她的臉色,就知道這個話題百分百踩了雷,於是故作好奇地問:“真的嗎?你跑出去幹什麽,要出去玩的話好歹叫上我們呀。”
“就是嘛。”文心蕾毫無所覺,瘋狂點頭。
葉晚瞥了趙玥嵐一眼,懶得理她。
趙玥嵐討了個沒趣,也不氣餒,又笑眯眯地問:“我看你最近氣色不錯,要不我們帶你出去透透氣吧?悶在病房裡也不利於身心健康。”
葉晚不知道她在打什麽鬼主意,乾脆不接話。
文心蕾卻一拍手,“對啊,今天難得是個晴天,我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你放心不會跟舅舅打小報告的。”
葉晚轉了轉手裡的蘋果,半晌後點點頭,說:“行啊,我換個衣服。”
她倒是要看看,趙玥嵐又要搞什麽鬼。
休息日和大晴天的結合,等於熱鬧非凡的商圈。
文心蕾是個好奇心很旺盛的小姑娘,以前跟著劇組到處跑,沒正經上過學,所以她現在很喜歡在學校裡交朋友。
又因為上鏡會顯胖,所以她的飲食一向非常克制,現在不用工作了,自然是看見什麽都想吃。
趙玥嵐在這方面並不勸阻她,要什麽給什麽,葉晚偶爾會說幾句少吃垃圾食品,不然難受的還是她自己。
文心蕾端著一碗香甜軟糯的“三大炮”,邊走邊吃,趙玥嵐時不時遞一張紙巾給她擦嘴。
葉晚很隨意地跟在後面,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興趣。
她本來就沒多少時間,今天這兩人來醫院已經打亂了她的計劃,心情會好才怪。
偏偏趙玥嵐一路上都很安靜,就跟她真的只是為了帶葉晚出來散散心一樣。
葉晚卻不著急。
這種鬼話騙一騙文心蕾就算了,她有的是耐心等趙玥嵐現原形。
然而三個人逛了一下午,純粹是陪著文心蕾吃吃喝喝,到後面葉晚都有些累了,她停在一家粗糧煎餅店外面,正想開口宣布打道回府,趙玥嵐突然攔住文心蕾,不讓她走進店裡。
“該吃晚飯了,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中餐館,帶你去嘗嘗?”
文心蕾一路都在吃,但她還沒飽,聞言點點頭:“趙笙笙同志今天很上道嘛,起駕。”
葉晚看了趙玥嵐一眼,決定保持沉默。
三個人走出商圈,坐上了公車。
葉晚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公車一點點駛向熟悉的街道,突然明白了趙玥嵐要做什麽。
她收起臉上的情緒,將目光投向正在說笑的人。
對方回過頭來,對她笑了笑。
這就像是一種挑釁,葉晚眉頭挑了挑,按捺住情緒,任由她帶著文心蕾和自己下車,走進那條餐館雲集的街道。
天已經快黑了,街上亮起燈光,文心蕾一直在說著好玩的事情,趙玥嵐時不時應和幾句,只有葉晚顯得很沉默。
她們走了不到十分鍾,趙玥嵐就停下來,說:“就是前面這間店了。”
文心蕾順著看過去,然後睜大眼睛幾步走到店門口,看著上面張貼的通知,抬高聲音道:“不是吧?我們大老遠跑過來誒?搞什麽東西啊。”
趙玥嵐走過去站在她面前,有些為難地說:“這可怎麽辦?”
站在原地的人抬起頭,看了看店鋪的招牌,然後慢慢走過來站在她們身後,看向緊閉的鐵門上張貼的白紙黑字。
“本店現已轉讓。”
醫院裡總是彌漫著讓人不舒服的氣味,還有各種雜亂的聲音。
白老三吞下一點流食,又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白恬用熱水沾濕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和手,才蓋好他的被子端著水盆出去。
收拾好東西,也到了該回家的時間了,她確認了一下最近要繳費的幾張單子,把錢交了之後就匆匆走出醫院,準備趕回家看會兒書。
還沒走到車站,兜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白恬拿起來一看,是陌生的公共電話。
她接起來,禮貌地問:“喂,請問是哪位?”
對面隻傳來街上吵鬧的聲音,跟她此刻站的環境相重疊,一時之間讓人分不清是不是從電話裡傳出來的。
白恬耐心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說話,她有些警惕,直接掛了電話。
但她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這一次卻沒有再打過來。
多半是打錯了,她想。
葉晚將公用電話放下,又用手機撥了一次,聽著那長久的嘟聲,終於明白過來。
她被拉黑了。
這個時候她才後知後覺,趙玥嵐在公車上的那個笑究竟意味著什麽。
葉晚站在電話亭裡,渾身僵硬地往後面的玻璃門上一靠,吐出一口濁氣。
對於這個結果,她沒有丁點疑惑,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在那天晚上,她選擇追上陳惠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將會失去什麽。
可她還是決定這麽做了,那麽一切代價她都沒資格有怨言。
“等你消耗乾淨了,我就不會再信任你了。”
白恬向來,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