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茹失蹤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被人遺忘, 你應當知道,人都是健忘的,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會很快拋在腦後。
但這不代表, 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白恬依然能從劉然那裡聽到一些關於陳惠茹父母的消息, 那兩人連學校的工作都辭去了, 整日裡都在為尋找女兒而四處奔波。
劉然說起最近一次見到他們,難得沉默很久,才說:“他們簡直就像是突然老了十歲,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白恬聽得心裡很悶, 拿著筷子在餐盤裡戳來戳去,最後實在是沒了胃口。
一旁的趙玥嵐也歎了口氣, 什麽都沒說。
有些事情, 注定是他們幫不上忙的。
“但是……”劉然手裡拿著啃了一半的饅頭,繼續道:“職中的人說前天見到周小行了。”
白恬和趙玥嵐驚訝地抬頭看著他,等候下文。
劉然皺著眉想了想, 還是繼續說了出來:“他去找了張老五。他們班上一個人說,周小行還跟張老五起了衝突,差點被揍一頓。”
白恬心一沉,越發覺得這件事的水很深。
趙玥嵐連忙問:“然後呢?”
劉然搖搖頭:“後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他們說周小行後面又消失了, 陳惠茹也沒跟著他。”
白恬抓住了重點:“你的意思是,周小行現在很可能沒跟陳惠茹在一起?”
劉然點點頭:“反正只見到周小行一個人。”
這就難辦了, 從白恬當天看到的情況來判斷,這兩個人是一起離家出走的, 那班車的終點站就是火車站, 他們還背著登山包,說明兩人早有計劃。
可現在周小行出現了, 陳惠茹還是沒有消息。如果他們真的分開了,那陳惠茹究竟會去哪裡呢?她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在外面會遇到的危險多到無法想象。
三人頓時生出一些憂心來。
盡管他們都不認識陳惠茹,也跟她沒有交集,可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曾經的同校同學,很難讓人做到對她的失蹤無動於衷。
考慮很久之後,白恬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葉晚。
她知道葉晚這段時間連學校也不來,多半是為了查陳惠茹在哪裡。很多時候白恬不去想的事情,並不是她沒看見,也不是她想不到。
就白恬所知道的葉晚的兩次打架,都應該是為了陳惠茹。
第一次,葉晚帶著衛錚和幾個混混,把周小行揍得半死不活。那時候陳惠茹就在現場,葉晚沒有傷害她,但逼迫她看完了整個過程。
白恬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站在小巷子裡,圍觀這場施虐之後自己身上冒出的冷意。
這也是她當初那麽忌憚葉晚這個人的根源。
可是後來,接觸越多,白恬越發現葉晚這個人太捉摸不透。
她一邊笑著把一個男孩子打進了醫院,一邊又在學校裡對受到傷害的同學挺身而出。白恬試問自己,在面對那樣的可怕事情時,究竟能不能做到像葉晚那樣堅定勇敢。然而她得不出一個結論。
因為白恬比起本性的善良,更是個明哲保身的人,她的善意永遠在不會傷害自己的范圍裡。
這不過是偽善罷了。
大概就是因為見到了這樣的葉晚,白恬才開始對她動搖,然後一點點付出信任,到今天已經覆水難收。
但這不代表,白恬忘記過初見的那場施暴。
她始終清楚葉晚埋藏在深處的那顆,無視道德與法律的漠然之心。
白恬沒有去冒然戳開,也沒有試圖去改變,因為她在被現在的這個葉晚所吸引。
世界上的東西總是越危險越誘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白恬看清了自己。
原來她活得這麽汲汲營營膽小慎微,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憧憬冒險的本性。
而葉晚具備了她所憧憬的一切特質,不被俗世束縛,灑脫且決絕。
白恬不是沒有想過,陳惠茹跟葉晚會是什麽關系。
可她不能去想,因為越想越會陷入一種讓她自己都感到厭惡的狀態裡。
那種狀態並非最近才出現,真要追溯起來,其實是更早的時候。
是知道葉晚打了張老五的時候?還是見到文心蕾挽著葉晚的時候?
不,都不是。
是在學校的那棵樹下,她撞見林巧被葉晚抱在懷裡的那一刻。
那一瞬間突然出現的陌生情緒,讓白恬感到害怕,所以她更加主觀地判定,她得離葉晚遠一點。否則的話自己就會吃虧。
所謂“吃虧”,白恬現在已經充分體會到了。
這就是她從來不在葉晚面前質問的主要原因,不是她不在意,而是她太清楚自己的在意是一種醜陋的情緒。
這情緒讓她面目猙獰,失去自我,她無比厭惡這樣的自己。
也無比畏懼,被葉晚看見這種醜陋。
但白恬現在不得不去跟葉晚提起“陳惠茹”,好在這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她自我勸慰著,然後坐著公車來到了店鋪樓下。
衛錚見風頭過了,已經回到了店裡。但他現在依然關著店,只是給了白恬一份備用鑰匙,方便他們三個人在這裡碰面。
白恬不知為什麽有一種自己正在進行地下交易的感覺,她小心避開人,掏出鑰匙拉開卷簾門,甚至都不敢開太多,直接蹲下來鑽進去,然後又拉下來鎖上。
一樓沒有人,白恬喊了一聲,又覺得樓上大概聽不見,隻好從過道裡走到樓梯前。
收銀台上擺著一本雜志,屋裡光線太暗,白恬沒留神把雜志碰到了地上,她彎腰撿起來,又給放回了收銀台上。
鼠標被雜志碰到,突然亮了起來,連帶著電腦屏幕也被喚醒。
白恬被電腦屏幕的光給晃了眼,她眯了眯眼睛,等看清了屏幕上的畫面時頓時一愣,然後迅速背過頭去,手忙腳亂地去找關掉屏幕的按鈕。
不知碰到了哪裡,原本暫停的畫面播放了起來,令人尷尬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來,白恬從臉紅到了脖子上,慌張地蹲下來找到主機,然後把每個按鈕挨個給按了一次。
這才總算是把電腦給關了。
她蹲在地上,不知不覺出了一身汗,連氣都不敢喘。
有人站在她身後,彎下腰來,問:“你在幹嘛?”
白恬被嚇了一跳,立刻站起來。
衛錚一個沒防備,被她撞到了鼻子上,頓時捂住臉痛得開始抽氣。
“啊!”白恬看見衛錚的模樣,連忙上前一步,緊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很痛嗎?我沒發現你在後面,真的對不起。”
衛錚捂著鼻子對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還是疼得說不出話來。
白恬隻好湊上去,小聲道:“那你讓我看一下,是不是出血了?”
她拿開衛錚的手,看了看那紅彤彤的鼻子,然後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出血,也沒被撞歪。”
樓梯裡還亮著曖昧的粉紅色燈光,少女站在咫尺之遙,被觸摸過的手似乎都殘留著屬於她特有的清香。
衛錚愣了愣,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甕聲甕氣地道:“真沒事兒,我還挺抗揍的。別看我瘦就瞧不起我。”
白恬這才笑出聲來,她拍拍胸口,後怕地道:“你就靠這張臉招蜂引蝶了,撞壞了我可賠不起。”
她穿著一身土裡土氣的校服,一頭短發都快趕得上男生的長度了。在這個年紀很多女孩子都開始化妝,她臉上卻乾乾淨淨的,借著曖昧的光甚至還能看到幾顆小雀斑。
衛錚交過很多女朋友,都是長發及腰前凸後翹,渾身散發著女性的獨有魅力。
在他眼裡,連葉晚都是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就算穿著浴巾在自己面前晃悠,他都嫌她擋著了自己看電視。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沒來由地覺得有點缺氧。
白恬毫無所覺,又仔細端詳了一下衛錚的鼻子,確認不需要自己賠醫藥費之後,才問:“葉晚在樓上嗎?”
衛錚回過神來,收起臉上的情緒,隨口道:“在洗澡。”
所以他不方便在上面呆著,誰能想到一下樓就見到一個“小賊”。
白恬“哦”了一聲,直接繞過他上了樓,仿佛沒聽見他說的“洗澡”兩個字。
衛錚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聳聳肩,坐到收銀台前按開了電腦,準備繼續看電影。
真可惜。
他想,自己剛剛看到哪裡都忘了,這下可得重頭再看一次了。
白恬走進客廳,看著這熟悉的環境,竟然覺得松了口氣。
浴室裡果然還響著水聲,她想了想,為了避免見到不好好穿衣服的某人,走到浴室門口喊道:“我來了。”
下一秒,浴室門突然被拉開,白恬條件反射地轉過身去。
“所以呢?你又要跟我一起洗嗎?”葉晚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白恬被浴室裡的熱氣一吹,臉上的溫度又開始上升。
“我的意思是讓你穿好衣服再出來!”
伸出沾著水的手揉了一把白恬毛燥燥的頭,葉晚笑了一聲,關上門回去繼續洗澡。
白恬拍了拍頭髮上的水珠,轉悠回了客廳,然後輕車熟路地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雖然有一段時間沒來這裡了,但葉晚和衛錚都不是那種會亂改動家裡布局的人,所以這樓上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過。
白恬看了看腳下乾乾淨淨的水泥地,心疼了一下每天都要打掃衛生的衛錚,順帶唾棄了一下某位大小姐。
誰讓葉晚是他的房東,而他又經常拖欠房租。
想到這裡,白恬又暗搓搓羨慕了一下年紀輕輕就擁有兩套房產的葉晚。
“想什麽呢?”擦著頭髮的葉晚走出來,抬眼就看到了正在盯著電視發呆的傻姑娘。
她伸手戳了戳白恬的臉蛋,還玩上了癮,手指流連忘返地在她臉上戳著。白恬回過神來就想張嘴咬她一口,卻被靈活地躲開。
白恬的目光觸及那光滑白皙的手指,突然發覺葉晚的手指很長,比得上電視裡的鋼琴家了。
看到她又開始走神,葉晚奇怪地捏住她鼻子,問:“你今天來我這裡就是來發呆的?”
呼吸不通能讓人迅速回過神來,白恬掙脫開,皺著眉道:“我鼻子都要被你捏塌了。”
“這樣捏可以變挺,你真沒常識。”
被葉晚說沒常識可以列為白恬的奇妙人生體驗之一了,她大大的眼睛裡裝滿了鄙夷。
葉晚倒是好好穿著衣服出來的,她往沙發上一坐,翹起長腿,一頭半乾的濕發披散下來,臉上乾乾淨淨什麽也沒有,反而透著一種純粹的美。
白恬一路上都在組織語言,然而到了對方的跟前,她卻又躊躇了起來。
葉晚很有耐心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白恬想了又想,終於確定自己的語言沒什麽差錯,然後張開了嘴。
“我聽到一個消息......”
茶幾上的手機非常不識時務地震動起來,蓋子上的小屏幕還閃著一行字。
白恬看了過去,葉晚卻先一步拿起手機,看著上面的字對她道:“我先去接個電話。”
她說著,直接走下了樓。
白恬望著她消失的背影,眼睛眨了眨,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那一行字,她究竟是看清楚了,還是沒有?
白恬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走下樓的葉晚對衛錚做了個手勢,對方心領神會,看著電腦屏幕然後飛快地在鍵盤上敲起來。
幾秒後,他對葉晚點點頭。
於是葉晚接通了電話,開口道:“惠茹,你到底在哪裡?”
那頭的人沉默著,只有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傳來。
葉晚皺著眉,站在衛錚旁邊看著屏幕。
不知等了多久,對方才終於對她開口:“……葉晚,救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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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晚:隱約感jio腦殼上有點綠
白恬:好巧哦我也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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