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恬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在夢裡, 她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沉浮在某一處溫暖的地方。
水流包裹著她,在她耳邊溫柔囈語, 然後虔誠地將她擁入懷裡。
她從未陷進過如這般旖旎而繾綣的夢鄉, 卻甘願沉溺於此刻的柔軟之中, 哪怕不再醒來。
靈魂深處似是被點燃,劇烈燃燒著,卻又不讓人痛苦。
她隨著水流一同沉沉浮浮,任由它包裹自己的身體, 給予她未曾品嘗過的甜美。
由內而外,溫潤柔和, 竭盡一切。
最後又再次陷入黑甜的睡夢之中。
清晨第一縷光刺破窗紗灑下來時, 面朝窗邊側躺著的人終於從熟睡中醒來。
她還未睜開眼,便被大腦遲緩漫開的痛感拉扯住,下意識皺起眉來。
白恬抬起手, 揉了揉不斷陣痛的太陽穴,一點點緩解之後,才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卻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純黑色的輕薄窗紗在視野裡隨風搖曳,白色落地窗後面的陽台上,擺著一盆綠意盎然的盆栽綠蘿。
視線往上, 一盞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為昏暗的屋內點綴上光芒。
空氣中似乎飄蕩著不算陌生的氣味, 那是很淡的香氣,清新乾淨, 卻離得很近。
白恬看著那壁燈許久, 才眨了眨眼,將視線下移。
她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純白色床單裹住身下,露出一截腰腹的肌膚。
白恬慢慢埋下頭,看到一隻橫抱在自己胸前的纖細手臂,毫無阻礙地與她肌膚相貼。
這時候她遲鈍的觸覺才從渾噩中複蘇,背上緊緊相貼的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清晰地傳來,直抵大腦。
白恬一瞬間想起了這氣味是什麽。
是葉晚身上的味道。
背後的人睡得很淺,已經被她細小的動靜給吵醒。
抱在白恬胸前的手臂動了動,卻收緊了一些,攬住她光滑的肩頭。
一道有些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醒了?”
白恬怔愣地睜著眼,沒有回答。
對方抬起手來,撫摸上她的額頭,然後吐出一口氣,將溫熱的氣息吹在白恬的耳尖上。
“總算是不燒了。”她說完,又問:“頭還痛嗎?”
很痛,可是白恬已經感覺不到了。
她任由對方撫著她的臉,然後將她翻過身去,面對著面。
闖進視野裡的是春光乍泄,那雪白的身體在昏暗的房間裡格外朦朧曖昧。
白恬呼吸幾乎窒住,身前側躺的人卻扣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頭,與之對視。
一雙純黑的眼眸沾著淺笑,朱唇輕啟:“燒傻了?”
白恬張了張嘴,卻克制住,平靜地問:“我為什麽在你家?”
葉晚沒有松開手,反而用指腹在她下顎上輕輕摩挲。
“你兩天沒出門,我覺得不對,就闖進去了。”
白恬看著她的眼睛,似是在揣摩話語的真假,嘴上卻只是繼續問:“然後呢?”
葉晚撐起上半身來靠在枕頭上,一頭長發散落下來,半遮半掩地落在她肩頭與胸前。
盡管只是一個動作間,白恬卻也看清了,面前的人身上那些曖昧的痕跡。
果不其然,對方下一句話便是反問:“你不記得了?”
白恬垂下眼,伸手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卻因為大腿深處突然複蘇的異樣感覺而愣在原地。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寸縷未著的身體,拽起床單過來,遮住胸前。
撐在枕頭上的人平靜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出聲。
太陽穴剛壓下去不久的痛楚又席卷而來,白恬閉了閉眼,想要驅散眼前的眩暈,卻連支撐自己的力氣都沒有,手下一個不穩,身體便又往後一倒。
有一個懷抱接住了她,略帶安撫地拍拍她的肩,然後說:“我燉了粥,你等我一會兒。”
葉晚將她放回枕頭上,然後翻身走下床。
她赤足踩上大理石地板,白恬側過頭,避開視線。
葉晚卻毫不在意,她彎腰一撈,將睡袍拿過來裹住赤身露體的自己。然後穿起房門口的拖鞋,走去了廚房。
散亂著一頭短發的人蜷縮在床上,抱緊了身體。
她的碎發落在額前,傳來淡淡的香味,和另一個枕頭上的氣味如出一轍。
柔軟的大床上乾淨舒爽,而她身上除了某一處隱隱複蘇的感覺以外,也沒有任何不適,甚至連病中的渾身汗液都沒有。
白恬眼前的眩暈遲遲不退,她只能慢慢閉上眼,讓大腦平息下來。
粥的香氣比腳步聲更早一步傳進臥室。
端著木盤的人腳步輕盈,走進臥室後先將床頭櫃的東西挪了挪,才放下木盤。
盤子上是一碗粥和一杯水,還有幾顆藥。
葉晚坐在床邊,輕聲道:“先喝點粥,再吃一次藥,會好受一點。”
她說著,又從床頭櫃拿起溫度計,按開之後抬起白恬的手臂,將溫度計夾在腋下。
躺著的人沒有反抗,因為她身上沒有半點力氣。
溫度計滴滴響起,葉晚拿出來一看,終於松了松眉眼。
“體溫正常了。”她說著,伸手撫開白恬額前的碎發,對她笑了笑。
床上的人卻連半個表情也沒給。
葉晚收回視線,放下溫度計,然後端起粥,用杓子攪拌了一會兒,才伸手過來扶起床上的人,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舀了一杓白粥,吹散溫度之後,送到懷裡的人嘴邊。
對方頓了頓,意外地張開嘴吃了下去。
葉晚垂下眼,卻只是繼續舀下一杓,就這樣一來一往,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喂完了整碗粥。
熱粥暖了暖胃,白恬被扶著躺下,一聲不吭地看著身前的人端起碗走出臥室。
床頭櫃放著那杯開水和藥丸,她收回視線,閉上眼繼續休憩。
半個白晝一晃而過,白恬再次醒來時,身上終於有了力氣。
她無聲地爬起來,在空曠的臥室裡環視一圈,沒有找到自己的衣服。
白恬索性掀開床單,赤著身體走下床。
臥室右後方的盡頭有一扇門,她推測是衣帽間,略遲疑了一下,便走過去。
等走到門前,她握住門把手擰開門,抬頭一看。
“白恬。”
有人在身後叫了她一聲,白恬瞬時回神,關上門轉過頭去。
長發女人抱著一疊洗乾淨的衣物站在床邊,正看著她,神色平和。
她好像沒有介意白恬窺探了自己的隱私,只是招了招手,說:“你的衣服幹了,快穿上吧。”
白恬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她抱住胸前,撇開了頭。
葉晚將衣物放在床上,轉身走出臥室。
外面隱約飄來香氣,白恬聞了聞,發現是久違的味道。
她看向床上的衣物,她貼身的內衣,她睡覺前穿的睡衣,都在這裡。
但她站在原地,依然陷在剛剛的驚鴻一瞥中,遲遲回不過神。
那間屋子,並不是她以為的衣帽間。
穿好睡衣的人走出來時,葉晚正將碗筷擺放在餐桌上。
她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抬地說:“來吃飯吧,飯後再吃一次藥,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好的。”
白恬停下腳步,望向她的臉。
這般平靜無波的模樣,仿佛她們之間什麽也沒發生。
白恬垂下頭,往玄關走去。
“你冰箱裡什麽都沒有,牛奶也過期了,你回家吃什麽?”
葉晚的聲音不高不低,語氣中甚至挾帶了點無奈。
站在客廳的人沒有轉過身,背對著她許久,才道:“我可以點外賣。”
葉晚瞥了她一眼,“你從來不吃外賣。”
短發女孩停了聲,一陣靜默後,葉晚先軟了口吻。她靠在餐桌邊,輕聲說:“你要吃飯才能好,我不想再看見你病成那樣。”
白恬的長睫一閃,她抬起頭來,背對著身後的人,問:“我病成什麽樣和你有關嗎?”
葉晚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還是說我死在裡面,會給你添麻煩?放心,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你大可以撇乾淨。”
“白恬,你不要每次一生氣就拿話糟踐自己……”
葉晚的話被轉過身來的人打斷。
“我糟踐自己?”白恬憔悴的臉上湧現了一些情緒,卻很快抑製住。
她上前了一步,因為腿間隱隱作祟的感覺而走得緩慢艱難。
葉晚下意識往前,半秒之後又及時收回腳步。
白恬吞回了原本的話,語氣不善地說:“我糟踐自己又怎麽樣,我一沒犯罪二沒尋求你的幫助,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系,更不需要你來對我的事指手畫腳。”
葉晚閉了閉眼,片刻之後,她幾步走上前去,卻又停在了不遠處。
她身上隨意地裹著一件睡袍,敞開的低領露出一片鎖骨,上面的每一處紅痕都像滾燙的液體一般,灼痛了白恬的眼睛。
葉晚看著她的神情,突然道:“你不用憋著,昨晚是我趁人之危,要打要罵我都沒有意見。”
白恬的頭又一次針扎一般痛起來,她抬起手停在空中,低聲道:“到此為止,你別再靠近我。”
她說完之後,不給任何余地,轉身邁開腿走向大門。
葉晚站在原地,看著她開門,又看著她關門,直至屋內重歸寧靜。
空氣裡充斥著飯菜的香味,她回過神來,平靜地走回餐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
桌上擺著三菜一湯,葉晚夾起一塊糖醋裡脊慢慢塞進嘴裡,咀嚼著吞下。
她吃完一塊又夾起一塊,機械般地放到嘴裡,直到吃完一整盤。
然後她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身體順勢往後一靠,卸下全身的力氣。
“糖放多了。”
波瀾無驚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落下。
或許是大病一場,或許是心神不寧,白恬回到家後就抬不起眼皮,只能爬上床睡覺。
她的床單散發著溫和的淡香,乾爽舒適,白恬抱著被子,沉沉地入睡。
這一覺,又是一夢。
夢裡有個人躺在她的身下,仰著頭呼出一些濕熱的氣息,纏繞在她耳邊。
她吻著對方的眉眼,鼻尖,雙唇,溫柔而虔誠。
火焰溫和地包裹著她的身體,由內而外地燃燒著。
不知是誰握住誰的手,道了一句:“你摸摸我。”
那人睜開眼,用似水般沉靜的眼眸投來目光,朱唇皓齒一張一合,吐出的話卻模糊不清。
白恬想要聽清,卻突然感覺到一陣地轉天旋。
有人將她壓在身下,埋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不由拒絕的吻。
“再多恨我一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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