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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沒有白天》第93章 無聲葬禮
這場雨斷斷續續連綿了七天, 也不見放晴。

 黃昏在這樣的天氣裡也出不得場,灰蒙蒙地天明,又灰蒙蒙地日頭下沉。

 白恬撐著一把黑傘, 送走了墓園裡最後一個來參加葬禮的人。

 他是葉黎的合夥人, 走之前幾番欲言又止, 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拍了拍站在墓碑前的人,安靜地離開了。

 白恬送走他之後,在墓園的大門口站了一小會兒。

 雨像是變小了, 她收起傘,抬頭望了望日光漸退的天空。

 這樣的陰天, 隨著年月的增長, 變得越發讓她難以消受。

 白恬總以為自己是習慣了的。

 習慣“人都會離開”這件事。

 可原來,她還是畏懼陰雨綿綿。

 墓碑上貼著一張自拍視角下的照片,笑著的人看起來格外年輕。

 這是許琳的遺願。

 她說自己這輩子都沒拍過什麽好看的照片, 死後享受一次美顏濾鏡也不算什麽過分的要求。

 葉黎看見這段視頻的時候,早已平靜下來的神情又崩裂得不成形,他捂著雙眼,拿著許琳的手機哭得聲嘶力竭。

 白恬只能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不去打擾他難得的發泄。

 大多數時候, 葉黎是冷靜又清醒的。他有條不紊地處理著許琳的後事,還兼顧了公司裡的公事。甚至到了葬禮當天, 他的合夥人才得到消息。

 這是一場冷清又沉默的葬禮,許琳和葉黎長年顛沛流離, 在他的記憶裡, 從沒有見過任何一個親戚。

 所以來參加葬禮的人,連十個也湊不齊。

 除了他公司裡的兩個合夥人, 關系要好的大學同學,剩下的就只有葉晚和趙玥嵐,甚至連文心蕾也來了。

 而許琳本人的親朋好友,葉黎一個都沒找出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母親這些年來,原來活得這麽孤獨。

 每當他打電話回去,許琳總是笑著跟他聊家長裡短,今天是隔壁張大嫂約她跳廣場舞,明天又是一群小老太太組了個夕陽團去旅遊,仿佛她的每天都過得充實又精彩。

 可實際上,她連一個知心的人都沒有。

 葉黎在葬禮之前,把她手機裡的通訊錄翻了一遍又一遍,卻絕望地發現,她連菜市場的批發商都會存下電話,哪怕對方根本不記得她到底姓許還是徐。

 只有一個號碼沒有寫上備注,葉黎滿懷希望地撥過去,聽見“空號”兩個字時,再也忍不住,蹲在地板上哭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

 她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的,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最盼望的事情是什麽,最害怕的事情是什麽,他一無所知。

 明明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卻連她病了半年都沒發現。

 把事業做得再成功又算什麽,他想要贍養的人連一次福也沒享過就走了。

 她走了啊。

 這一次她真的走了。

 他掙的錢,買不回她的命。

 “阿遠,天黑了。”

 葉晚喚了一聲,站在墓碑前的人終於醒了神。

 他抹了把臉,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下石階。

 雨不知什麽時候又下了起來,跟在他身後的葉晚幾步上前,將傘撐在了他頭頂。

 兩人並肩在狹長的台階上,一步一步從山頂走下來。

 快要看見墓園出口時,葉黎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

 雨夜裡的矮山像沉睡的巨人,它長眠於此,不會再醒過來。

 山頂上有一道人影佇立在樹下,一身黑色雨衣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葉黎恍惚以為那是一棵稍矮一點的樹,因為那身影筆直地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有人從前面走來,葉黎收回目光看過去,便見到撐著傘的短發女孩站在前面,安靜地等著他。

 他望著她許久,等那些又酸又澀的刺痛感退潮,才向她走去。

 “走吧。”他對她說。

 身後撐著傘的人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後還是垂下眼,跟了上去。

 回市裡的路上,三個人都難掩倦意,在車裡昏昏欲睡。

 開車的人是葉黎公司裡派來的司機,他是個沉默寡言的青年,車開得很穩,一路平緩地回到了市內。

 葉晚讓他停在一家餐廳門前,帶著兩個人下車後,就讓他下班了。

 “飯總是要吃的。”她這麽說,葉黎便不會拒絕。

 他從來都很聽葉晚的話,以後,也只有葉晚的話可以聽了。

 白恬收起傘,在餐廳門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便放進了門口的傘桶裡。

 她正要進門,葉黎卻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這邊靠了靠。

 “小心地上的水。”說完後松了手。

 白恬這才看清地上的那灘水,點了點頭。

 一旁的人頓了頓,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已經伸出的手。

 來的路上葉晚就訂好了包間,三個人都沒有什麽胃口,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就放下了菜單。

 她知道葉黎回家是一定不會想起吃飯的,短短一周的時間,他就已經瘦了一大圈,能撐著沒倒下全是因為後事還沒處理完。

 葉晚沒有勸他休息,白恬也沒有。

 她們太清楚這種事情得消化多久,而且只能獨自消化。

 哪怕隻點了幾道菜,三個人也吃得很勉強。平時胃口最好的是葉黎,但今天他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要去趟醫院嗎?”白恬有些擔憂。

 葉黎對她搖了搖頭,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

 包間的門一開一合,飯桌前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葉晚也放下了筷子,端起溫熱的檸檬水喝了一口。

 對面的人卻還在慢吞吞地吃著,筷子沒有停過。

 她放下水杯,終於道:“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會胃痛的。”

 白恬低著頭,慢慢咀嚼完咽下後,才看向她。

 這是一周以來,她們第一次獨處。

 有些默契是存在於空氣中的,無需一言一行。

 她們默契地避開了接觸,在昏天暗地的七天裡,連句話也沒好好交談過。

 不是不想,是不能。

 於是那天晚上的約定,就像被遺忘了一般,無人再提及。

 直到現在,終於有人打破了無言的僵局。

 白恬放下了筷子,低聲道:“我已經開始胃痛了。”

 葉晚蹙起眉頭,又松下神情來,歎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心安。

 “我還在想,你如果就這樣不跟我說話了……”

 白恬垂下眼簾,看著碗裡剩下的半碗湯,突然道:“我不怕,你也別怕。”

 葉晚一怔,終於是撐著頭笑了笑,卻又很快淡下去。

 真是自私。

 在這個時候,她還想著要怎麽傷害一個千瘡百孔的人。

 葉晚抬眼看向她,在那張臉上回收了一點撐著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好,我不怕。”她回答。

 比起被釘在罪人的恥辱柱上接受世人的唾罵,比起失去最後一個親人,她更怕自己的世界,沒有白天。

 就讓她自私到底吧。

 葬禮結束後,白恬終於能回學校銷假。

 開學一向繁忙,她堆了數不清的事情要做,懶惰了整個暑假的身體像生了鏽,這會兒才開始活動起來。

 葉晚依然神出鬼沒,忙著她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她總能抽出時間來監督葉黎吃飯,不讓他繼續消瘦下去。

 她們不再單獨見面,也不再聯絡,盡管沒有口頭約定,卻也默契地等待著。

 等待葉黎的傷口愈合之後,再捅出這一刀。

 這有多殘忍,白恬的等待便有多煎熬。

 如同躺在火架上翻來覆去炙烤,又像是赤足走在萬劍之刃上。

 可她從做出選擇開始,就沒有想過逃避該有的懲罰。

 這把刀已經在手裡握了太久了,它早晚會插在葉黎的身上,無論以何種方式。

 只是不能是現在。

 現在的葉黎,經不起多一根壓迫在肩上的稻草。

 教師節前一天晚上,剛離開學校的白恬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我的快遞?”她有些茫然。

 對方再次確認道:“請問是白恬女士嗎?手機尾號…..”

 白恬聽完後,回答:“是我沒錯,請您放在保安室吧,我剛下班。”

 那邊的人有些為難地說:“可是這個東西必須當面簽收,是非常貴重的物品。”

 她壓下心裡的疑惑,只能說:“那請您稍等,我打車過來,大概十分鍾就到。”

 掛了電話後,白恬攔下一輛出租車回家。

 好在今天路上沒有堵車,到家的時候也正好過了十來分鍾。

 白恬付了錢之後下車,小跑著進了小區,還沒走近公寓樓,就見到一輛小貨車停在樓下,兩個穿著藍色衣服的高大青年正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

 她快步走過去,一個戴眼鏡的青年見到她,連忙問:“是白恬女士嗎?”

 “是我。”她平複了下呼吸,回答道。

 那人遞給她一張單子,對她說:“那請您簽個字吧,東西在這裡了。”

 白恬接過單子,抬眼看過去,卻見到一個很長的大箱子,更感覺奇怪了。

 “我可以問一下,這是誰送的嗎?裡面是什麽東西?”她很肯定自己沒有買過這樣大的物件。

 戴眼鏡的青年拿出一個平板電腦翻了翻,回答道:“是一位叫許琳的客人定製的。”

 他抬頭看向白恬,笑著說:“是一件婚紗。”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刀終於磨好啦!【撲向你們

 昨天停車場更了一個番外篇,是我想寫了很久的醫生題材!葉晚醫生了解一下(打響指

 這個番外會是個完整獨立的短篇故事,和正文無關,不感興趣的朋友就不用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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