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餐?”喻懷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淺笑反問, “我能去蹭一頓嗎?”
“不行!”賀銘拒絕的話語脫口而出, 話剛落地的下一秒, 她的面色就顯出一絲絲不自然,猶豫道, “這是家庭聚會, 你一個外人怎麽參加?”
時錚想起即將有可能到來的危機,不由讚同, “懷寧,你先回家……”
“我為什麽要回去?”這話還沒說完, 就被青年給強勢打斷了。
喻懷寧唇線微微繃緊, 心裡不由多出點悶氣。他能猜到男人的想法,無非就是怕這趟會有危機,不想讓他深陷其中。
兩人對彼此的想法了如指掌,時錚蹙起眉梢, 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無奈和擔憂, “懷寧, 別任性。”
喻懷寧繞過賀銘, 徑直朝時錚走去。他坦然大方地牽主戀人的手,故作不滿地勾唇發問,“既然是家庭聚會,我不是更有參加的權利嗎?我和你是戀人關系,楊楓又算得上是我的小堂叔,這裡裡外外兩層關系, 老夫人,你說是嗎?”
賀銘聞言,眼底鑽出一抹複雜。
喻懷寧借著這個機會,又湊近男人的身側耳語,“你把我單獨留下來,就不怕上回在機場的事情再度發生?”
時錚聽見這話,驀然攥緊了青年的手,“別瞎說!”
“那你還不帶我去?”喻懷寧鍥而不舍地追問。
“好,我們一起去。”時錚無可奈何地應話。也罷,反正他還留了最後一張底牌。如果真到了萬不得已,大概還能保住戀人一命。
“好。”喻懷寧心裡暗松一口氣。就像戀人不願意讓他去冒險,他也不願意讓對方獨自面臨危機。
喻懷寧看向賀銘,面上佯裝幾分歉意,“上回我在醫院口無遮攔了一些,趁今天正好給賀姨賠罪。”
“小錚,這……”賀銘欲言又止。
她內心是拒絕青年一起前往的。
可她和時錚的關系剛有所緩和,她不想卡在青年的問題上再度鬧僵,免得錯失機會。但多了一個人,不就多了一份變數?
時錚看出賀銘的猶豫,及時想出一個說辭,“賀姨,我希望你能接受懷寧和我的戀情。懷寧說得沒錯,既然是家庭聚會,我想他是有權利參加的,對嗎?”
賀銘不著痕跡地憋了口氣,視線在他們的身上轉溜了一圈,定定應答,“好,那就一起吧。”
喻懷寧聞言,立刻用小拇指扣了扣男人的掌心,暗示道,“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按照計劃準備一下。
時錚明白他的未盡之意,頷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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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鍾後,金山別墅區。
這裡是A國最早建成的別墅區之一,賀銘來到A國後就一直定居在此處。近些年,周圍有不少住戶搬離的此處,可前者偏偏圖個清淨,住得更為舒心了。
黑色轎車在別墅前停下。
庭院內長滿了各色綠植,掉落的枯葉沒有被及時處理,都堆積在了地上。風吹草動間,竟更襯托出駭人的靜謐。
喻懷寧和時錚對視一眼,都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進去吧,別傻站著了。”時銘見他們發愣,忍不住催促,“小楓和幫傭阿姨都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賀姨。”時錚看見她急切切的步伐,忽地喊道。
前面的賀銘轉身過來,不解地朝他望去,“怎麽了?”
“我很開心你能邀我回家吃飯。”時錚唇側泛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向來冷硬的眸中似乎也帶上了暖意。
對方不是個喜歡直白表達情緒的人,可這一會兒,賀銘卻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真切。她怔了兩秒,眼底的糾結一閃而過。
最終,她選擇上前。就像小時候那會兒一般,牽住了時錚的手掌,“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你十歲開始就在這兒長大,回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賀銘的視線下落,並沒察覺時錚轉瞬即逝的笑意。
站在車邊的喻懷寧看著兩人背影,眼尾晃過一絲暗芒。隨之而來的,便是對於男人的心疼,就像針扎般地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時錚是在給賀銘最後一次機會,可後者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背叛。
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只可惜,這處別墅從來不是男人的歸宿,此刻更成了企圖埋葬他的墳墓。
喻懷寧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疼看去。時銘已經松開了男人的手,率先步入了屋內,後者正側身看來,靜靜等著他上前,“懷寧?”
喻懷寧用盡全力飛奔到男人的身側,二話不說地牽住他的手,“我陪你!”
三個字,落地有聲,卻又顯得沒頭沒腦。
可時錚卻懂了。
他眼中萬年不化的寒冰終於徹底消融,如同溫柔的春水一般緩緩流入心田,再也不複死寂,“好。”
話音剛落,裡面就傳來賀銘的呼喊聲,“小錚!你們怎麽還不進來?”
“來了。”
兩人並肩步入屋內。
偌大的雙層別墅,此刻卻顯得格外頹廢昏暗。日暮的微光透進頁窗,在斑駁的光影下,就連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喻懷寧眉眼間流露出一絲警惕,“怎麽不開燈?”
時錚小幅度地搖頭,緊接著就聽見廚房那邊的求助聲,“小錚,你來廚房幫我一下?”
廚房就在不遠處,隔著那扇玻璃門,他們還能看見賀銘忙碌的身影,喋喋不休地抱怨從她的口中傳來,“真是的,人都跑哪裡去了?晚餐都沒準備好……”
“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情況。”時錚說。
“小心點。”喻懷寧不放心地囑咐。原以為是‘鴻門宴’,可這會兒分明什麽都沒有。
時錚了然點頭,走了過去。
喻懷寧環視著客廳內的擺設,剛準備去按亮頂燈。可霎那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從窗戶前跑過。緊接著,原本虛掩著的別墅大門就猛然發出關閉的聲響。
“——啊!”
廚房內傳來時銘的慘叫聲,以及物具掉地的‘哐當’聲響。
喻懷寧心弦一緊,拔腿而去,“時錚!”
裡側的時錚立刻有了回應,“別擔心,我沒事。”
喻懷寧走近一看,眸色難掩震驚——時錚反握住一把刀具,冷厲的眼色微微下落。賀銘摔在地上,右手臂上多出一道被刀劃傷的深不可測的傷口,此刻正疼得渾身都在哆嗦。
“她拿刀想要殺你?”喻懷寧猜到這種可能性,目光頓時沉了下來。他將男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圈,確認他平安無事後,才暗自松了口氣。
時錚將帶血的肉刀丟在地上,神色漠然地發問,“老夫人,為什麽?”
出口時不再是帶著親近稱呼的‘賀姨’,而是陌生到令人發寒的‘老夫人’。
“小錚!小錚……”賀銘留下兩行清淚,她忍著快要昏厥的痛意,企圖撲到時錚的腳邊。
喻懷寧早已忍受不了這人對親情的踐踏,立刻上前攔在男人的面前。他強壓著騰升怒氣,目光中顯出些許鄙夷,“賀老夫人,你到底要做什麽?楊楓呢?”
對方一個大男人不現身,卻讓一個年過六十的老婦人動手?
“小楓他被日月幫給抓走了!他們威脅我,說要讓我把你帶到這裡,以一命換一命……”賀銘眼眶熬得通紅,偏執的念頭再次湧了上來,“我要救他!我要救我的兒子!我不能讓他再出事!”
“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絕對不能!”
她的余光掃見地上帶血的刀,腦海裡晃蕩著無數幻影。她的精神不自然地高漲,瘋狂地握住了刀刃,狠狠朝著眼前的長腿扎去。
時錚猛然色變,千鈞一發之際,他狠腳踢開了衝青年刺去的刀刃。年老又受傷的賀銘哪裡會是他的對手?一下子就被重力踹倒在了地上,又發出了一聲悲戚戚的慘叫。
“一命換一命?”時錚對眼前的女人徹底寒了心,冷聲質問,“我的命在你眼裡就一文不值嗎?”
“你的命本來就是我救回來的!要不是我,不然你早就死了!哪裡還會有今天?!”賀銘已經完全陷入了魔障,強詞奪理道,“拿你的賤命!換我兒子的命!我有什麽不對!”
“你們都該死!我兒子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聽見賀銘對戀人的貶低,怒火高漲,“你兒子?喻衛黎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這會兒人恐怕連屍骨都被海魚吞乾淨了!”
“你閉嘴!他還好端端活著!”賀銘激烈反駁。
喻懷寧將掉落在地的肉刀踢到了櫃子底下,這才蹲在賀銘的身側,直視著她瘋狂的雙眸,嗤笑道,“你心心念念的楊楓,只是日月幫派到你身邊的一個贗品!”
賀銘聽見這話,瞬間愣住了。
喻懷寧不依不饒,繼續將事實揭露,“你怕他性命會有危險?我呸!我看他這會兒好得很!說不定就等著你乾掉時錚,然後借機在幫派裡面立功發財。”
“……你胡說!你在騙我!”賀銘惡狠狠地瞪向時錚,還是用以往的心態命令道,“時錚!你把他帶走!不!小錚!你現在就把他給殺了!”
時錚聽見她的胡言亂語,乾脆移開視線。
喻懷寧冷笑一聲,起身走回男人的身側。還沒等兩人說上話,木質的樓梯就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不約而同露出警惕。
時錚謹慎地護在青年的身前,率先走了出去。
時徹剛在助理和楊楓的幫助下,穩當地從樓梯上下來。他用毛毯蓋住自己殘廢的雙腿,眼中露出一道興味的光芒,“好久不見,我的胞弟。”
他推著輪椅往前移動了兩步,瞥見廚房裡充斥著血味的場景,嘖嘖有聲,“被背叛的滋味如何?可惜了,我就猜到她傷不了你。”
“時徹,你就這麽想要我的命?”時錚看著那張和自己分外相似的臉,心裡是說不上來的複雜滋味。
畢竟在不久前,他才把塵封的過往全盤告知了戀人。往事一幕幕,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這話問得有意思。”時徹眯了眯眼,殺意毫無保留地流露了出來。他近乎咬牙切齒道,“我這廢腿拜誰所賜!瑩兒的死拜誰所賜!”
楊楓看了時徹一眼,自作主張地上前數落,“時總,這些年,你表面上光明磊落地馳騁商場!可私下你操控著暗幫這枚棋子,想方設法給日月幫找麻煩,害得……”
話還沒說完,邊上忽然傳來虛弱的呼聲。
“小、小楓!”
賀銘原本就快陷入昏迷,可聽到楊楓熟悉的聲線後,立刻強打起精神爬了出來。
她看見安然無恙的楊楓,臉上立刻爆發出濃烈的驚喜,“小楓!你真的沒事嗎?快、快到媽這邊來!”
面對她的急迫關切,楊楓不耐煩地蹙起眉頭。這段時間,他假扮‘喻衛黎’回到賀銘的身邊。可對方用‘母愛’的名義,壓迫他做了多少不情願的事情。
早中晚,一定要按照她的食補吃飯。她打來的每一個電話,都必須要接到!成天成天把他當成小孩,前天逛街時臨時犯病,居然還強拉著他進童裝店……
這老女人根本就是一個瘋子!也不知道這些年時錚是怎麽忍下來的?
幸虧他只需要裝模作樣幾天,按照老大的吩咐,讓她和時錚徹底離心就好了。這會兒,目的已經達成,楊楓乾脆自行卸下了面具。
他痞笑兩聲,一股流裡流氣的小混混模樣,“賀老夫人,你認錯了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寶貝兒子!哪有人掉下深海還能存活的?你做夢吧!”
賀銘被他輕浮的語氣給刺中,一雙眼珠子幾乎就快瞪出來了,“你、你什麽意思?小楓!你在胡說什麽?”
“呦,你可別這麽叫我。我不是喻衛黎,楊楓更只是我的假名字了。我的真名叫艾烈斯……”艾烈斯上前兩步,臉上滿是嘲諷,“老夫人,你可真是幫了我們大忙。”
賀銘聽見這話,胸口猛烈起伏了幾下,遲來的真相砸醒了她的理智,“那親子鑒定是作假的?你也根本沒被日月幫抓走?都是你們聯手騙我的!”
“當然。”艾烈斯也不管賀銘心緒如何,當著她的面輕松轉了個圈,“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我早和你說過了,我從在A國臨加州的貧民窟長大的。可你偏偏執意覺得我是你失而復得的孩子,居然還真為了我和瑞斐·瓊斯鬧掰了……”
言行舉止,活脫脫就是一個流-氓!
賀銘聞言,猛然想起剛剛了攥在手裡落向時錚的刀具,呼吸瞬間急促了幾分。
“小、小錚。”
“賀姨錯了,賀姨對不起你……”
滅頂的後悔感就快將賀銘徹底吞噬,她試圖朝時錚爬去,可筋疲力盡的身體早已動彈不得。那個原本對她有求必應的孩子,此刻卻冷漠得不肯再施舍給她一道眼神。
在陷入昏迷前,賀銘清晰卻又絕望地意識到——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已經被她親手推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賀老夫人的執念太深,只能是害人害己~
本章評論隨機抽取紅包,第二更在寫了,遲點會更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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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怪味豆奶*30、Meatball*10、輕輕子今*10、如何一見如故人*2、shine*1的營養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