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寶船懸浮在空中,船頭二人並肩而立,共同望著秘境入口處不斷湧出的魔氣,面色凝重。
丁風華拂袖,裂缺劍呼嘯而出,朝入口處狠狠劈去。
劍氣被反震開,凜冽的罡風驟然吹起,吹散白雲,把寶船逼退幾丈。
丁風華冷哼一聲,不理會飛回的裂缺劍,厲聲道:“聖人莊那幫人還沒過來?這麽磨磨唧唧,我們擊退水族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這樣!”
寧宵皺眉不語。
一隻仙鶴自空中飛來,兩人神色微變,腳步不自覺往前。
傳信道童從仙鶴走下,朝他們行禮,道:“聖人莊莊主說,莊內有事還需處理,請兩位暫等幾日。”
丁風華勃然色變,焦躁地來回走,罵道:“沒良心的白眼狼!”
他差點要破口大罵:“當年小柏就不該救他們!明明知道秘境出了事,拖拖拉拉不肯來,不就是自己的核心弟子沒有進去嗎?一個個作壁上觀!仙門遲早要完!”
寧宵神情溫和,長袖的手卻已攥緊。
玄門於聖人莊有莫大的恩情,霽月品行端正,若聽聞秘境生變,玄門相邀,定然會馬上趕來,何況她還和佩玉交好,唯一的可能就是聖人莊此刻也遇到了十分棘手之事。
丁風華憤憤地說:“顯城呢?禿子呢?都沒有來?一群白眼狼!”
寧宵搖頭,“風華,冷靜。”
丁風華:“我怎麽不冷靜了?我很冷靜!我那天說就不要讓他們進去,你怎麽說的,這要出了事,等小柏出來不得又守寡了?好不容易有人眼瞎看上她。”
寧宵本憂心如焚,聽他幾句話,反而微笑起來,“各門皆有事宜,我們只是請他們來商議秘境之事,也不是他們來了便能解決問題,還是暫且放寬心等一等吧。”
丁風華劍眉深鎖,“本來以為秘境裡有規則限制,可你看看這魔氣,這要弄出什麽才能有這陣仗,我怎能不急?”
寧宵掩唇,“也不一定是魔弄出來的,你忘了當年天階和問心石嗎?”
“這……也是。”丁風華面色放緩,總算抬手,接住圍著他飛了半天的長劍,低頭罵了句:“沒出息的東西,連個秘境也劈不開。對了,”他想起一事,“佛鄉那邊是派誰去的?”
寧宵道:“秋聲。”
丁風華手撐著頭,想了半晌,“我記得,是宗門大選上被佩玉打敗的那個道修,是不?”
寧宵道:“宗門大選?我記得那時你不在孤山,從何得知此事?”
丁風華:“……”他一拂袖,“知道便是知道,你問這麽多幹嘛?婆婆媽媽!”
寧宵笑了笑,轉頭看向西方。他派洛秋聲前往佛鄉,並無十分把握,畢竟佛道一直不和,洛秋聲若是被人轟出,也不足為怪。
佛鄉寶寺巍然,日暮斜陽中,遠處的大佛垂眸微笑。
洛秋聲立在靈山山腰的小亭中,等待佛鄉的回應。他仰頭望著大佛,欣賞其上的絢爛佛光,當即取出紙筆,將其畫在紙上,帶回去給師弟師妹們觀摩。
淡金色的夕陽與霧氣中,佛頭上暈出七彩的光輪,洛秋聲微眯著眼,眼中的佛仿佛變了模樣,端坐蓮花上,手中捏花,面帶微笑。
洛秋聲站了一會,低頭看了眼宣紙,將紫毫放下,畫紙收起,不再試圖畫出佛的模樣。
幾個掃地小僧一直躲在樹後打量他,見他放下紙筆,小和尚們對視一眼,把掃帚搭在亭柱,氣勢洶洶地蹦出來,找這個不速之客的麻煩。
“你為何放下筆?”小和尚問:“是覺得我們的佛配不上你的筆嗎?”
洛秋聲看著三個相貌相仿的矮胖小墩子,“嗯?”
小和尚叉腰,“你跑過來求我們幫忙,還看不上我們的佛,你是個道貌岸然的道士!”
洛秋聲笑笑,從懷裡掏出一抄糖炒栗子,想分給他們。
三個小和尚眼睛都直了,強撐著不肯被道士腐蝕。
洛秋聲道:“那我問問你們,佛是什麽樣子的?”
一個小和尚道:“佛坐在蓮花台上,手裡捏花,面帶微笑。”
另一個說:“佛明明是站著的,男女雙身,身披袈裟,手持經卷。”
“不對,佛是千手千面!”
洛秋聲強塞給他們一人一捧栗子,笑道:“佛本無相,萬相由心,你們要我如何畫出來?”
小和尚接了人家的栗子,臉蛋紅紅的,對洛秋聲的好感大為改觀。
洛秋聲侍奉寧宵數年,與他性情上也有幾分相近,看見可愛的小孩總忍不住上去揉揉頭。他照例摸了摸小和尚光禿禿的腦袋,隻覺手感與孤山諸位師弟不盡相同,於是趁著送栗之便,依次摸了過去。
小和尚連帶改了稱呼:“道士哥哥,你怎麽知道佛本無相呀?你不是個道士嗎?”
洛秋聲溫聲道:“佛道未必沒有相通之處。大道無形,大音希聲,這世上真正的道法,都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用畫筆描繪的。”
小和尚眨眨眼,“什麽是道?”
洛秋聲笑而不語,指了指頭上的天空,又指了指桌上的淨瓶。
小和尚們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他是在說,大道不過是,雲在青天水在瓶。”
洛秋聲偏頭看去,天心法師一身杏黃僧袍,立在石階之上。這段石階名為千佛路,山壁上雕刻著千座形態各異的菩薩佛陀。天心雙手合十,立在千佛之中,慈眉善目,像一樁真正的佛。
洛秋聲心中儼然,作揖行禮。
天心回禮,讓三個小和尚拿著掃帚和栗子回廟裡。
天心道:“仙長,我隨你去吧。”
清風微拂,立在石階旁的佛幡被風吹起,高高飄揚。
洛秋聲忽然發聲問:“敢問法師,是風在動,還是幡在動?”
天心輕笑,“仁者心動。”
二人相對一笑,戴月走下石階,往山下行去。天心問:“仙長可否詳細說秘境之事?”
洛秋聲歎道:“不瞞法師,事情是這樣子的……”
……
余尺素一行人白日趕路,晚上歇息,走至草原邊緣時,沒先遇到佩玉,反而被盛濟趕上。
盛濟風塵仆仆,蔚藍錦袍布滿灰塵,形容狼狽。
余尺素提裙跑去,“盛濟!你從哪過來的?”
盛濟看見了她,也松口氣,揩揩額上汗水,“鬼湖。”
余尺素瞪大了眼睛,旋而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你也太慘了吧!”
盛濟垂頭喪氣,“別說了,我日夜兼程才趕了過來,佩玉沒和你在一起嗎?”
余尺素心裡還有氣,“哼,你不是不讓我和她一起走嗎?”
盛濟:“今時不同往日,那紅色的光柱你沒發現嗎?秘境已經布滿魔族,我們必須盡快匯合。”他看見余尺素身後三人,“這是?”
余尺素一一介紹,說到謝春秋時,臉微微紅了。
盛濟拱手,“事不宜遲,我們快去找佩玉吧,她應當還在東邊。”
余尺素拿出地圖,“馬上就要進入江揚森林,森林裡有好幾種難對付的妖獸。”她拿出朱筆,熟練地在地圖上畫幾個圈,“通常在這幾處出現,我們避開比較好。”
沐川驚訝道:“尺素,你不是不會看地圖嗎?”
余尺素臉一臊,看見好友太過興奮,倒忘了現在自己是一朵天真柔弱的小白花。
盛濟:“她怎麽不會看地圖?我們來之前,把地圖抄背了許多遍。”
余尺素連忙道:“我忘了!”
沐川:“現在又記起來了?”
謝春秋輕輕笑了笑,“是我告訴她的,先說正事,進入江楊森林後如何行動?”
余尺素說:“先把那些光柱毀了,盛濟,你來的時候毀掉那些法陣嗎?”
盛濟搖頭,“順路就毀了,沒有順路的,我也沒刻意去找。”
余尺素想了想,“如果玉姐在森林中,定會把所有的光柱毀去,她很輕松就能做到。不過她會給我們留一個路標,好叫我們去找。”
五人齊齊抬起頭,望著密林中唯一一處的紅色光柱。
余尺素笑道:“就是那兒了,這麽顯眼的路標,一看就是玉姐的手筆。那處好像是……”
盛濟:“上古仙城遺址,在密林中心位置。”
他們一路疾行,越過密林,踏上山坡,遠遠看見舊城廢墟,通紅光柱拔地而起。
沐川道:“這兒有一個叫月落蛇的妖王,皮糙肉厚,動作極快,會吐出毒霧,很難對付。我們如今修為受限,小心一點,先不要進城。”
余尺素與盛濟對視一眼,面上露出笑容,“別擔心、別擔心,玉姐在那呢。”
沐川不解:“什麽玉姐?她至多也不過二十余歲,能有多厲害,聽我一句話,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和橫雲進去查探一番,春秋,你保護他們。”
謝春秋握緊劍,點了點頭。
他們比余尺素盛濟年歲大許多,理所當然地當起兄長之職。
盛濟道:“我們五人結伴同行,若遇妖王,也好掩護逃脫。我與尺素年紀雖小,身上有許多護身法寶,道友不必擔心。”
謝春秋思忖片刻,“那便同行吧。”
趙橫雲撓頭,“你們孤山這麽有錢嗎?早知道把我弟弟送到孤山去。”
三個年歲稍長的,手裡持著武器,把孤山兩人護在中間,一路踏著碎石,繞過幾道斷牆,至一處平坦的廣場時,幾人看到了在秘境中從未有過的景象。
廣場上升起五六處篝火,約莫一二十人盤坐在地,很和諧地烤著肉。
青煙嫋嫋,烤肉的芬芳隨風飄來,沐川肚子開始咕咕叫。
看到廣場中央的白衣人時,余尺素十分開心地跑過去,伸手想抱住她,被佩玉敏捷地避開。
余尺素扁嘴,“玉姐,可想死我了。”
佩玉:“……餓了嗎?來吃肉。”
“等等!”沐川衝過來,焦急地說道:“你們在這幹什麽?趕緊離開!這兒有一隻妖王,聞到烤肉香氣很快就會來了,打起來恐怕會有人受傷。”
佩玉挑眉,示意記霏霏把肉串遞過去,“先吃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