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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棺GL》第58章 誰令相思寄杜蘅(七)
你有沒有得到過一樣期盼得過久的東西?久到你記不起來它是怎樣開始的,更不知它此刻因何而來臨,它不容許你開心,也不容許你激動,僅僅能令你平淡而溫柔地望著,生怕細微的表情令它反了悔,頭也不回地離開你。

 宋十九便這樣平淡而溫柔地望著李十一,她能清楚地感應到十指交握時李十一分明的骨節,和掌心微微沁出的汗。

 不知是什麽緣故,李十一向來冷淡的眼睛略有些發紅,令她瞧起來有了些柔弱的模樣。

 原來她將宋十九打趣一樣的問話記得這樣清楚,不知是過了怎樣百轉千回的心意,才在今日化作舉重若輕的隱晦的愛意。

 宋十九不大敢細想這個過程,一想便要令她幸福得誠惶誠恐。

 李十一掀起單薄的眼皮,望著咬著下唇的宋十九。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錘得紛雜又無力,像一隻被拎住耳朵的兔子,將四肢慌亂地舉著,偶然才掙扎一下。

 她其實緊張極了。她是個十分懂得藏拙的人,若一樣事做得不夠好,她便日也練夜也練,非得有把握了才拿出手,她很怕愛情這件事她不夠遊刃有余,宋十九卻沒有給她練習的機會。甚至她開始覺得,她越來越難以把握眼前的人。

 她只能誠懇地將自己交給她,並且接受一切關於好壞的評價。

 她瞧見宋十九將她的手松了松,十指軟綿地交叉著,空氣一瞬間衝進來,隨後又被擠出去,宋十九更加虛弱,更加羞澀,也更加不容拒絕地將手再度嵌嚴實,隨手她低著頭,臉紅紅地說了一聲:“好。”

 李十一好像並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但宋十九就是想要說一聲“好”,這是她固執的儀式感,也是她書寫過千百回的睡前故事的結局。

 她這幾日情緒低落,十分怕李十一喜歡的是旁人,也十分怕李十一當她是個不懂事的累贅。可李十一說喜歡她,三個字便足夠雪破冰消,還有什麽比李十一的示愛更令人踏實呢?至少對宋十九來說,沒有了。

 她瞧見李十一勾唇莞爾,似她頭一回問李十一什麽是笑的那樣,笑得透明又真摯,愉悅得一眼盡窺。

 李十一站起身來,宋十九拉著她的手不願意放開,李十一卻越過她蜜桃似的臉,望向她腦後。有細細的金黃而透明的線條,大拇指的長度,遊魚一樣從宋十九頸椎處升騰起來,扭扭曲曲向上飄,於腦袋上方消失不見。

 宋十九見李十一發怔,抬起眼想要問她,卻見李十一低了頭,溫柔地拍拍她的後腦杓,道:“先歇著,想想明兒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宋十九的歡心在心裡戳了個小泡泡似的,笑意終於掛上了臉,捏著李十一的指腹蹭了蹭,才將她依依不舍地放開。

 燈火通明的一樓餐廳,是候得昏昏欲睡的眾人,見著輕緩腳步下樓的李十一,塗老么唰地來了精神,正要開口,便被阿音伸手一攔:“不必問。”

 她瞄一眼李十一紅霞未褪的耳廓,挑眉同阿羅交換個眼神。

 李十一瞥她一眼,坐到長桌的右側,緊閉雙唇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十一姐。”塗老么比個大拇指。

 眾人看他,聽他呵呵一樂:“忒鎮定。想當年我同婆娘提親那會子,嚎了幾宿,嚎得我那病懨懨的瞎眼娘都下床追了我三條街。”

 阿音笑得東倒西歪,一旁的阿羅伸手扶住她的背,亦柔柔一笑。

 李十一道:“我與你不同。”

 塗老么好奇:“啥不同?”

 李十一不答,卻是五錢一本正經地出了聲:“她不大可能被拒絕。”

 李十一冷冷淡淡,向五錢挑了個眉頭。

 五錢仿佛是收到了些許嘉獎,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飲了一口茶。

 阿音撐著下巴,含笑望著李十一,她此刻仍舊波瀾不興地冷著一張臉,但她卻從她方才不自覺抹一把手心的動作裡瞧出了殘留的緊張,她還是不習慣將歡喜大鋪大張,只是在反常地揶揄塗老么的時候,將細小的愉悅與靈動藏在裡頭。

 而她的情緒卻總是因藏匿而十分動人。

 略招呼了幾句,便進入正題,李十一將方才所見細細告知阿羅,阿羅沉吟一會子,點頭道:“我沒想錯。”

 眾人不解,聽她娓娓道來:“是虛耗。”

 “‘夜於灶裡點燈,謂之照虛耗。’”李十一恍然。

 阿羅點頭:“這傳說也有幾百年了,記在《唐逸史》裡,說是唐玄宗曾夢見一小鬼,偷了自己同楊妃的玉笛和香袋,玄宗斥住,小鬼自稱虛耗,素日好竊財物,並且——擅偷盜別人的快樂。”

 《唐逸史》裡有言:“虛者,望空虛中盜人物如戲;耗即耗人家喜事成憂。”

 塗老么聽得目瞪口呆,怎舌道:“怪道呢!那日我見著那小人兒,竟是這個。如此說來,小阿九的快活,竟是被這禍害偷了去!”

 眾人默然,聽阿音問:“那方才十一見著的虛線?”

 “應當是因著意志,回歸的些許歡愉。”阿羅頓了頓,“維持不了許久。”

 李十一未出聲,想起方才一臉病容,卻眸光閃閃的宋十九,心裡驀地一抽。

 塗老么歎口氣:“龜孫子。怎樣治她?”

 阿羅將長發攏過來,五指在上頭摸了摸:“這小鬼,我倒是不放在眼裡。明日五錢回一趟泰山府,請……”

 “我有法子,或可一試。”李十一抬頭打斷她。宋十九來歷未清,她不大想替她欠泰山府的人情。

 阿音對上她的眼神,生出了不大妙的預感。

 待回屋,已是十分晚了,如今過了伏夏正入秋,連蟬鳴也不愛搭理黑夜了,李十一在安靜的晚風裡洗過澡,正要關燈歇息,卻聽門被輕輕叩響,她起身開門,見是宋十九。

 她穿著與自己款式差不多的睡袍,卷曲的長發勾勒瘦削的雙肩,背手望著她。

 “怎麽了?”李十一輕聲問。

 宋十九將左腳支開,略點了點,又收回來並攏,仰頭望著李十一:“咱們在一起了,可以一起睡了,是不是?”

 李十一緩慢地眨了眨眼,表情因背著光而看不大清晰,好似是將嘴角抿起來潤了潤,一會子才說:“是。”

 宋十九仔細聽了聽,她的“是”裡有溫柔的笑意,並不勉強的樣子。

 於是她埋頭將手遞給她,跟著她掩門睡到了床上。

 西式的床十分大,李十一睡一邊,宋十九睡另一邊,中間寬敞得能再塞下阿音並阿羅,宋十九側臥著,伸手摳著床板邊緣的木料,窸窸窣窣的聲響是少女顯而易見的鬱結,她的情緒又低沉下去,背影孤零零的,似一隻被遺棄的小獸。

 李十一偏頭看她,看她隨著呼吸淺淺起伏的曲線,同一頭哀怨一樣散亂的秀發,瞧了一會子,同她說:“你過來。”

 宋十九的雙肩一僵,隨後慢慢地平躺下來,睜著眼睛望著她。

 李十一朝她側臥過去,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又捧住她的右腮,輕柔地撫摸兩下,未再說話。

 無聲的動作能將憐惜擴大,宋十九聞著她指尖的香氣,心裡被熱巾子輕輕地擦拭著,她忍不住瞄一眼李十一,然後滾到她的懷裡。

 李十一攬著她,宋十九的頭靠在李十一胸前,一手松松扶在眼前人的肩膀下方,一手搭在她的腰上,乖巧又誘人。

 “這才對。”宋十九滿足地歎息,終於明白了方才不自在的是什麽。

 李十一笑了笑,閉上眼正要入睡,卻聽宋十九又軟著聲兒道:“這些時日,我總在想一件事。”

 “什麽?”李十一未睜眼,聲音比月色還柔。

 宋十九糯糯的氣息打在頸間:“你那日說的需求,到底是什麽?”

 好一會未得到李十一的回答,她怕她睡了,要抬眼看她,卻見李十一稍稍拉開了些與她的距離,眼神同她一對,而後垂下眼簾,在她的耳垂處落下一個吻。

 宋十九一怔,李十一卻並未停下動作,雙唇撫摸過她的耳朵,遊弋到下巴和脖子,帶著十二萬分的耐心和纏綿。

 有的吻是火,令人的理智轟然倒塌,有的卻是水,晃蕩著令情欲淺淺升溫。

 宋十九的肌膚在她的親吻中變得緊張而敏感,李十一在細細密密的小栗子上蹭了蹭,隨即止住,將她重新摟入懷中,問她:“什麽感覺?”

 “想要。”宋十九的聲音細得像是嚶嚀。

 “要什麽?”李十一的嗓子微啞,說話時手滑下去,若有似無地碰了碰山丘渾圓的下方。

 宋十九輕輕一顫,說:“想要更多。”

 李十一將手搭到她凹陷的腰線上,說:“更多,便是需求。”

 宋十九臉上漫上紅雲,手纏上她的脖子,李十一的拇指隔著睡袍在宋十九腰間摩挲,問她:“明白嗎?”

 “明白。”宋十九明白了李十一想要對她做什麽,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獻出什麽。

 李十一抿唇,又問:“可以嗎?”

 “可以。”

 當然可以。

 李十一淺淺一笑,卻未再有別的動作,宋十九將頭靠在她肩上,細語:“現在嗎?”

 “不是。”李十一將被子搭上去,撫摸她的後腦杓,“你病了。”

 方才眼熟的虛線又自宋十九頸後探出來,散發著微光。

 宋十九有些泄氣,但只是小小的一些,很快便軟糯地趴在李十一的溫柔裡,迎來許多天的頭一個好眠。

 入睡前,她輕聲呢喃:“我們來日方長,對不對?”

 “對。”李十一說。

 作者有話說:

 1.《輦下歲時記灶燈》:夜於灶裡點燈,謂之照虛耗。2.唐玄宗和虛耗的故事記載在《唐逸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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