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北國的列車從繁華熙攘的現代都市開始,漸漸離開了。
一天一夜的行程之後平穩地通向一大片整齊青澀的麥田,在那盡頭就是荒蕪的原野,滿目枯黃色又有那樣短小的草,生來就掙扎在石縫間、荒地裡,以至無人問津。
此時列車上的人不多了,更是誰也光顧不了它們。包括突然死而複生的我。
一把骨灰借了十年,茫然地從墳墓裡爬出來後,所有的本能只剩下離開。
死後安葬的地方好在是T城,也竟然願意是T城……
既然選擇離開,日子就簡單多了,奔波閃躲,當個活死人一樣四處漂泊,用著不屬於我的身份證明,湊到一張通往北國境遇的車票,然後登上車廂,通往北國。
北國最遠,卻也沒有遠到要離開這個世界,不用聽著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語言,說著我一句也不想說的話,更不需被迫與世隔絕,暗無天日。
只是安靜,平凡。
這冥冥之中的十年光陰,沒有來得及問為什麽,也沒人告訴我為什麽。
為什麽來了又走了,走了卻又讓我來了。
只是,當雪光從前方的隧道口一點點透過來時,我知道,我想活著。
為自己活著。
坐了三天兩夜的火車,到站後又上了一輛大巴兜兜轉轉,先前攢下來的錢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了。
當身無分文的落在北國某處的小縣城裡時,我只能寒冷又無助地瑟瑟發抖。
入眼的每一條狹窄街道,每一棟樸素建築都已被皚皚白雪覆蓋,無人鏟雪開路,甚至連腳印都沒留下一個,四遭除了還在飄揚的冰雪渣子就剩下無盡的白色,那樣聖潔得想讓人跪下。
T城的冬天也下雪,卻沒有這裡下的好看——四季如常,不消不化。
在風雪中摸索著前進,所經過的店鋪都門庭緊閉,天色卻愈來愈晚,風雪也越下越急。
當我終於找到一個開著門的兩層水泥樓建築時,已然入夜了,我的腳也凍僵在了地上。
幾個年齡不一的女人正坐在一樓大堂的炭火旁磕著瓜子聊天,大堂裡黑黝黝的沒個具體形狀,只有一盆火光映紅了人的臉。
許久,一個年齡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將手裡瓜子殼一把丟到了火盆裡,拍了拍手心裡的碎屑,利落地對杵在門口的我道:“吃飯還是擱這兒住啊?”
我凍得結結巴巴,道:“我,我……沒……錢……”
“哦。”
女人沒說什麽,卻扭過臉開始和剩下的幾個人交談,算是在無聲地打發我走。
可是,前方除了風聲和黑暗,我還能去哪。
於是我緩慢地踏上台階,走到那群人跟前,面對一開始的那個女人,低著頭懇求道:“拜托您收留我,我什麽都能乾的……”
幾個人紛紛停止交談,十分詫異地抬頭看著我。
許久,管事的才反應過來,委婉道:“我們這兒不收乾活的,你要不上別處看看吧。”
“對不起……這樣麻煩您……可我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了,所以拜托……真的拜托您了……”
對方剛想再說什麽,斜後方老齡稍大一點的中年大嬸扯了扯我的衣角,打斷道:“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哪兒人啊?”
我稍稍轉過身,猶猶豫豫地不吭聲。
見我面露難色,她倒也不揪著這個點逼問,緊接著打圓場道:“瞧你模樣沒多大,父母呢?怎麽讓你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跑我們這樣的小縣城裡來了?”
提到他們,我的眼睛瞬間酸脹的難受,隻好囁喏道:“我一個人流落在外,也不知道他們在哪……”
是否還在T城,還在那個家……
旁邊一個稍年輕些的女人見我吞吞吐吐,立即不耐煩地插嘴道:“哎呀姑!你認識人家嗎?就一直問東問西的,煩不煩啊。”
那婦人不滿地瞅了瞅她,繼而對著一開始我懇求的女人道:“這大晚上的,要不就把人姑娘留下來唄。你前幾天不正好說,咱們店缺個在前面跑堂的嗎?我瞧她模樣長的倒還白淨,挺合適。”
旁邊那位又不滿起來。
“咱們店有我不就夠了!再說你知道人家底細嗎?就敢隨便留個外地人,那工資怎麽算啊?自己生意就不景氣,哪有閑錢養別人。”
她話雖說的直白不留情,可又沒什麽確切可供反駁的點,那大嬸辯不過她隻得微微訓斥道:“你少說兩句。”
坐在一旁的女店主這才開口,道:“姑娘,說句不好聽的,我倆不過一面之緣,你這突然跑上來讓我留你,實在是……”
“我……我知道了……那對不起,打擾了。”
我已經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了,然而還是為自己去莫名其妙地去麻煩別人感到輕微的羞恥,也為引起他人的爭論而感到抱歉。
有些遲鈍地轉過身朝外走了幾步,然而剛剛踏下一級台階,就在被風雪迷得睜不開眼睛之際,突然有什麽大面積的厚重物體從高空墜下,一瞬間猛地擊中頭頂。
衝擊力來的如此之大,我幾乎是被撲倒在地的。
砸下來的東西,外表幾乎完全粉碎成雪花,裡麵包裹著的冰塊卻還完好無塤地保持著從屋簷滑下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