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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州閑話gl》第20章 章二十
是夜無眠。

 聞泗水之幽幽兮,□□借勢以發跡;傾天下之財力兮,驃姚去匈奴萬裡。

 風乍起兮雲冪冪,班聲動兮魂魄積;人聲沸兮山寂寂,此要塞常覆三軍!

 筆飽墨酣高閣居,披錦緞者盡在京;鐵騎成群,守誰家之天下?喑嗚哀哉,歎何人之須臾?

 吾不才,生在盛世,無懷投筆,且喚大風起兮,暫慰三軍!

 ***

 夜深人靜已過醜時,燈光微兮不曾熄過。

 關雨霂掌燈進了書房,不多言語,添罷燈油即去。方致遠疾書恰意濃處,不曾招呼。半盞茶不過,只見關雨霂折回,手端一小杯,輕放於桌,尋椅而坐,仍無多言語。方致遠手輕提乃落最末彎鉤,待信手署名後方坐下,見有水,遂欲飲,初以為茶,入口知酒,還沒在口邊過上一遍,便挑眉看向關雨霂,問:「酒?」

 見她點了點頭,方致遠眉一沉,一仰而盡,說:「還是溫的。你懂我。」

 關雨霂一笑,恭恭敬敬地回了句「不敢」。

 方致遠坐著,手不願停下,一面清點案上文房,一面說:「懂就是懂,哪有什麽不敢的道理?夜深了,還不睡?」

 「大人也不是沒睡嗎?我只是醒了,瞧你不在,想你在書房,緣著路去了西廂,看丫鬟們都睡了,怕你燈油用盡了又口乾,這就來了。」

 只聽他一聲輕歎,道:「唉,我不歇息沒有讓她們同我一起不歇息的道理。」說罷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方才久站又疾書,忽然坐下有些不適,遂想起來走走,又見一油燈忽明忽暗,恐是剛添的油沒了燈芯,上前去挑,看火光跳躍,如舞殿宮袖,一時忘言,想起了些舊事,便問:「你怎麽看撫州?」

 關雨霂低眉細想片刻,隻道兩字「難治」。

 燈複明。方致遠聽後大笑一聲:「好!好一個難治!此話不假,撫州著實難治。地之廣兮實無民,豪強劣兮除不盡,去他鄉兮僅一路,據一海關兮亂得糊塗。耕無田兮徒有漁,海波平兮海盜頻,是問漁夫哪敢出行?難。」說完走來,拿起桌上的奏章,遞與了關雨霂,問:「看看?」關雨霂接了下,又問案上放著的另一份是什麽。方致遠說是草稿,稱此事重大,不敢一蹴而就。關雨霂聽後一並向他討來,兩份一起比著讀了讀。

 方致遠看她讀得仔細,便歸了座,不知她會如何品評,隻瞧她讀完了,將奏章歸還於自己,說道:「大人方才既然問我如何看撫州,那為何奏章裡隻提軍械講學二事,卻隻字不提撫州呢?」

 是個好問題。方致遠不答反問:「你以為如何?」

 「雨霂不知,故相問。」

 博弈之間,你來我往,才得談笑生風。若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先入為主,斷其思緒,徒添悶氣。方致遠乃問:「撫州如今由誰管著?」

 「董大人。」

 「我若是說撫州的不是,豈不是要怪罪於董大人?撫州難治,是其實,罪不在人,董大人不算是庸碌之輩,撫州其性使然。你曾在撫州做過事,董大人也曾有恩於你,如今你是我方家人,我若冒然上奏撫州一事,怕是別人會說我不講情。」方致遠話罷理了理衣袖,看向她。關雨霂也不躲他目光,據實答著:「此慮深遠,我的確是不曾想過這為官者還需這般洞悉人情,隻道是把抱負都寫了呈上去罷了。」

 方致遠明白她的意思,這又哪裡是事外之人可一探深淺之事?因歎:「不得已。其實也非如此,是問哪一行哪一業不需要既安其職,又察人心的?縱使是街邊包子鋪也曉得不僅要包子做得好,還要拉攏熟客,排斥異己。我雖在工部,來往於器物較多,人較少,但仍難免俗。」

 關雨霂聽後問道:「我且沿用大人一例,這做包子的人研究其技,將包子做好已非易事,如今還要攻於他物,豈不分心?」

 「正是如此,所以方才我才說是不得已。這賣包子的,求的不是把包子做到最好,求的是收益。若求的是收益,但凡一切增益之術,皆可取之。做官則不然。做官求的不是把官做到八面亨通,而是求個長治久安。可這長治久安,哪裡是誰都求的來的?勢必分心,要攻於他物啊。」

 「大人指的可是先要得用?」

 「對的。這就好比你飽讀詩書,卻不得在陛下面前進言。一,你無功名在身,陛下不得見;二,你是女子,眾臣不得聽。治國治國,先要有門聲,若無門聲,則需中第,中第之後得有功績,有所功績還需有權,不然人微言輕。天下之士,忠心報國者,不在少數,然得用者幾人?這和宮中妃嬪本無異,‘盡態極妍,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說到此處低頭一笑,覺得這比方滑稽卻貼切,後接著說:「吾之本心不過鞠躬盡瘁以報國,然在獻計之前,需中第,需功績,需權位,需時機。我已在朝為官五年,其計變焉?不曾,始如一也。隻歎春秋易逝,四季不過展眼之間。你若曉三國,便知孔明為何投於劉備而非他人。同理也。不過直抒其志,少走旁門罷了。唉,夜深了,你與我一口酒我便醉了,不要怪我在這多言。」

 燈火之下,方致遠一手托腮,一手撥弄著桌上宣紙,只是撥弄,並沒有什麽目的。目微張,卻了無睡意,毫無生氣,卻目光如炬。自接到信便在書房中待了多時,怕是她心中也想過了種種,太多太多的事積壓在胸口,太多太多的路數構想於心中,太多太多的意氣不得以散,只因它們都是虛的,或寄望於幻想,或寄望於未來,若是低頭看看手中,方知空無一物,徒有藍圖。能否得見呢?有可能,皆有可能。定能得見嗎?不確定,皆不確定。方致遠讀過太多的書,看過太多的春風得意,也看過太多的失路之悲。物生兩面,有得意就有失意,然求之心切,太怕不得。她很少同人這樣說過話,但在關雨霂面前似乎可以一說,方致遠如此想著。

 而要說求之不得?又怎麽可以不提她對面這位關家小姐呢?

 關雨霂回了話,此話無需細想,無需推敲,可直抒。

 「我細聽著呢,又怎麽會怪大人多言?」

 方致遠怕會擾她清明,又補道:「你將來也不會做官,聽與不聽,懂與不懂都無妨。我只是怕將苦水倒與你些,會掃你興致,你若覺得沒什麽,自是好的。我有個不情之請,現難寐又生雅懷,可否請你再同我多講幾句?」

 「大人請。」

 方致遠乃問:「你方才既讀了兩份,當知道我刪了幾句。」

 「可是寫撫州那一段?」問後,又將其中兩句給背了出來:「何不效古朝之法,百納海川,反畏倭寇之猥,閉我海關?既留撫州,何不治不管?」

 又有什麽能比當著你的面背出你剛寫的文章更讓人感到高興的呢?方致遠不禁稱讚:「真當是好記性。我是刪了這段,我欲論撫州,我欲言海關,然不可。何也?」

 「言辭苛峻?」

 「對,是言辭苛峻畏君顏。也非諂媚,不過忠言逆耳,人非聖賢,身在高位,不查人情必蒙塵。而今之計,重在火器與講學,撫州之事,早已一拖再拖,不怕朝夕。還有一因,你可知?」

 關雨霂答:「大人已論及軍械與講學二事,則將鍾於二事,若再提撫州與海關,似多生枝節,恐陛下薄此而重彼?」

 方致遠拍手稱是:「正是,而此四事,無不大事,焉有薄一之理?乃靜待良時,再上奏以聞,」說完看著她一笑,稱:「你啊,也是七竅般的心,今兒我與你看了文,來日你若行文,也得與我瞧瞧。」

 關雨霂笑著稱他謬讚了,文章不過讀得多些,略懂一二,若真要寫起來,怕是會貽笑大方,後又問:「我且有一問,若是君主賢明,為人臣者又何必憂勞至此?」

 方致遠答道:「非也。王之蔽甚矣在於其位,人在朝堂,猶如身陷囹圄,四面皆壁。耳濡目染之間,亦是身不由己,為人臣者若不為之憂又有何人可開言路?從古如斯!古來皆有聖賢能臣上奏請明,其志一也,無非為國為民。」

 關雨霂遂問:「若每選一人管天下,豈不是蔽除?」

 今兒連著幾個問都問得很好,方致遠都有些懷疑這人在自己心裡安了個探子。如今這問,還好是在家裡,又夜深人靜,不然若是被別人聽了,參自己一本管教無方也不為過,不過想她如此謹慎之人,當是明白其間道理,遂不打算提及此事。也虧她是住閨閣繡花的女子,能想至如此實非易事,忽又想到她在撫州曾任職,怕是也見識過不少。這下算是理順了,方致遠答道:「此話雖大逆不道,但說得很好。你既為我譯《民約論》,可有讀?」

 「有。」

 窗外黑,窗內明,夜深深,心不蒙。

 「你可知有國不設王侯之號,不循世及之規,公器付之公論,創古今未有之局①?」

 關雨霂不大懂別國事,但這華夏史自然是通的,雖知他所言不在於此,仍打趣道:「豈非堯、舜、禹?」

 方致遠聽後大笑,饒有興致地回道:「你也是有趣。堯、舜、禹卻有此事,然三代而亡,其根不穩。我朝若是尋此術治國,怕是要天翻地覆了。局確是好局,計也是好計,然無勢,需靜待時機。這幾日我讀了幾頁你與我的《民約論》,此書雖自他鄉,不過此論古以有之,可讀過柳宗元?」

 「不知大人指哪篇?」

 方致遠最不喜她這樣問自己,你若知道便當直接答出來,你若不知道便當說不知道,你若想猜就直接猜,非要問自己指的是哪一篇,就跟上次問自己該寫哪一篇時一模一樣。如今說不知是指哪一篇,怕是已經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又為什麽不答我呢?隻瞧方致遠站了起來,揮了揮衣袖,指著關雨霂道:「你總是要問我,我知你知!速答來!」

 關雨霂往椅子後靠了一靠,笑答:「既是你知我知,大人又為何要問我?」

 「這……」

 關雨霂笑問:「大人說的可是《封建論》?」

 方致遠撇了撇嘴,坐下了,說道:「沒什麽可是不可是的,就是。你覺得如何?雖非長篇巨製,然其質相似,早了不知道別國多少年。你看人的想法尚且如此,人的技術又為何不能追上呢?」

 「雨霂附議。」

 「哈哈哈,附議附議,若是你我二人過了,天下就如此了,那該多好。然知其途遠,故任重而道遠也。」話罷端起杯子欲再飲上一口,剛拿起就發現杯中空空,原是早就飲盡了。關雨霂見狀,欲起身再去給他溫些酒來,方致遠伸了伸手止住了她,說:「不必了,夜深了,不多喝。」半晌無話,方致遠又翻開方才寫的奏章看了看,問著:「你可有讀過關大人的奏章?較之如何?」

 關雨霂搖了搖頭,回道:「不曾讀過,自雨霂出生,爹就少有奏。」

 方致遠知道探不出些什麽來,聽她說不曾讀過,也算是意料中,可失望之情總是難免的。也不知是為何,每次欲問她關家之事,總得不到什麽結果,這關家就當真如此瞧不起女兒不同女子論朝中事?方致遠思忖片刻,覺得也得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便說:「也是,你爹後來謀了個閑職。」

 關雨霂見他無話,因問:「大人熬到夜深,可是要早上交奏折給陛下?」

 方致遠擺了擺手,回道:「非也。我若早上交過去,陛下未必得閑讀過,屆時我在朝堂上一言,效果不過如此。我若下午交予他,待他一讀一思,來日早朝再上奏,其效必佳。」

 關雨霂一笑,應道:「大人好心思。」

 「唉,不過求之心切,不敢馬虎。好了,夜深了。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瀛環志略》,說的是美利堅。

 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看這樣的文章,寫這兩個人說事我是很高興噠,你們不要覺得枯燥就好。方致遠說話想事情都的路數都頗有意思,其中好幾句都是一本正經的滑稽(笑)。

 明天還會再更一篇,算是今年的一個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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