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鳶送樂小義二人到望龍山下就回去了, 途中都沒和左詩萱說幾句話,似乎她的的確確就是來送樂小義的,駭得樂小義一路走一路看著左詩萱的臉色, 簡直心驚肉跳。
她不知道兩位姐姐之間發生了什麽, 氣氛微妙到讓她害怕。
如果她提前知道左詩萱和洛青鳶碰面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她一定不會選擇和左詩萱一起下山, 哪怕錯開一兩個時辰, 避開這場無聲無息地戰爭也好呀。
當然,世界上什麽藥都有,唯獨不賣後悔藥。
樂小義只能勉強保持微笑, 一邊看著左詩萱眼睛裡的刀子, 一邊和洛青鳶愉快聊天,具體聊了些什麽有的沒的, 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本以為辭別洛青鳶,兩人結伴下山時能好一點, 豈料一路上左詩萱看她的眼神都是涼颼颼的,樂小義抓耳撓腮, 冤有頭,債有主, 左表姐這樣看她真是瘮得慌。
“表姐。”樂小義想跟左詩萱打個商量。
左詩萱不冷不熱地白她一眼, 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怎麽?”
樂小義心裡苦笑, 前兩天是誰說的她和洛青鳶關系好,以後在宗裡就能多個照應,是好事?
看左詩萱這個樣子, 十裡地外都能聞到味兒。
樂小義又不能明著戳破左詩萱的心思,左詩萱自己不承認,別人說出來只會適得其反,情之一字,樂小義自己都沒搞明白,自然也不能隨意去給左詩萱出主意。
劫都還得靠自己才能渡過去。
若不是樂小義看出來左詩萱嘴裡說著嫌棄抱怨,心裡卻還期待走的時候能見洛青鳶一面,她也不會管閑事去和洛青鳶多那一嘴。
只是見這一面到底遂沒遂到左詩萱的意,樂小義就不知道了。
“咳。”樂小義掏出那塊洛青鳶給的小玉牌,小心翼翼地開口:“這個玉牌我可能用不到,要不左師姐你拿去?”
左詩萱臉色一僵,樂小義看見她眸心中劃過莫名的情緒,有點像羞惱,又有些尷尬,好像還有一點點別的什麽,樂小義描繪不出來。
但最後,左詩萱的臉色回歸平常,掃了一眼樂小義手裡的小玉牌,淡淡地說道:“她給你的,用不用得著你都收著,拿給我做什麽?”
“你真的不要?”樂小義又確認一遍。
左詩萱這次沒說話,隻斜了她一眼。
樂小義見她不像勉強,遂“哦”了聲,把小玉牌重新收起來了。
左詩萱歎了一口氣。
再之後,左詩萱沒再擺出幽怨的眼神看她,可也不怎麽說話,像是在想事情。
一路上左詩萱都魂不守舍的,她沒細說,樂小義也沒問。
當晚,二人在山中露宿,又聽到了狐嬰叫,樂小義上次聽過柳清風的教誨,雖然還不能完全做到柳清風那麽淡然,但她現在對管人閑事的興趣也已經大大降低。
第二天,及至龍吟山腳下,左詩萱要回左氏,需經桐州去濟州,已有左氏的車馬得到消息,提前在山道上候著了。
樂小義先前與左詩萱說明白了自己的打算,故而在山下提出分別之時,左詩萱並未再邀請她同路。
但她讓人準備了一些盤纏和衣物,方便樂小義在路上食宿所需,樂小義推卻不過便接下了。
左詩萱登上回濟州的馬車,車簾放下來的瞬間,她手一抖,忽有所感似的,回頭朝來時的山路望了一眼。
可山道寂靜,並無她預想中的人出現。
短暫的失落後,左詩萱猛然回神,她到底在期待什麽呢?
不該想,不該念,也不該有所期待。
趁人之危已非君子行徑,現在逃都逃了,又何故還總盼著能再見面?
或許,那不是什麽酒後真言,只是洛青鳶說的胡話罷了,她怎能當真呢?
左詩萱長出一口氣,神情鬱鬱地回到車裡,放下車簾。
車夫拿著馬鞭趕車準備走了,這時,忽然一物從車窗飛進來,左詩萱警覺抬手,一把將那東西抓進手裡。
此物入手溫涼,左詩萱心思一動,攤開手掌來看,是一枚上好的青玉,質地光滑,纏了紅線,背後刻了一個小字:
鳶。
“等等!”左詩萱忽然開口。
車夫不明就裡,正要回頭問怎麽回事,就見一道白影翩然落地,朝著方才玉佩扔過來的方向跑去。
樂小義辭別左詩萱後,趁著夜幕還未降臨,先尋了個荒僻無人之所換了衣服,修整了一番儀容,這才踏上了去嶽州的官道。
她向來行事簡樸,一個人,一柄劍,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裹,輕裝簡行,便沒去驛站租借馬匹,全靠雙腿行路。
一路走走停停,白日趕路,夜裡修煉,沒什麽確切的目的地,遊歷到哪兒便在哪兒落腳,倒也過得愜意逍遙,仿佛回到了九年前自己獨自南下,探訪劍神宗的日子。
這條路九年前她是走過的,那時候為了找到劍神宗,她走了不少彎路,甚至還被人騙過,可她硬是靠著自己不屈的意志找到了龍吟山脈,若不是那時候豁出性命,又何來如今重獲新生的自己?
只是,時隔九年,許多地方都大不一樣了,途中有些房屋瓦舍或年久失修,或無人居住,漸漸荒廢了。
樂小義徒步行了四五天,來到嶽州最大的城池水陽。
聽說水陽是個人才聚居之所,十個水陽人就有一個武修,民風開放,熱情豪邁,時常會舉行以武會友的擂台活動,樂小義打算先在水陽住一陣子,拜會各家,切磋比武,以增所長。
她進城後先到各處轉轉,水陽城名不虛傳,主街十分寬闊,街道上人影幢幢,而且不少人腰間配了刀劍,一看就是練家子。
街上還有不少鍛鐵的鋪子,鋪裡鼓風聲,鍛鐵聲不絕於耳,雖然這些商鋪大都只出售一些尋常次一品的兵器,但也能看得出這個城市是個尚武之所。
街上時有一言不合發生口角就爭鬥起來的場面,樂小義隻遠遠看一眼就轉身走了。
眼見日暮,樂小義先就近找了家客棧住下,第二天一早,去客棧對面的茶館坐了會兒,向茶館小二打聽附近有沒有空置的院落。
那茶館小二是個百事通,一天到晚接觸許許多多的人,像樂小義這種江湖俠士到了水陽,半生不熟,怯生生地來茶館,坐下先點一壺茶,卻不怎麽喝,大多時候都在觀察周圍人說些什麽的,十個有九個要找住的地方。
他一天下來能遇上七八個,內裡門道摸得門清。
樂小義一進屋,他就猜到樂小義的目的,此時聽樂小義開口,那小二眼珠子一轉,擺出一張笑臉:“可不巧了麽,這位姑娘,小的還真知道一個小院兒。”
“那院子在曲環巷那後面,主人晏氏布坊的晏掌櫃。”小二給樂小義倒了杯熱茶,“晏掌櫃一家還未發家的時候就住在那兒,清淨,風水也好,現在晏掌櫃一家上個月搬去了三裡汀的晏氏大院兒,那曲環巷的院子就空出來了。”
樂小義頗有興趣,複問:“那我若要看看院子,就直接去布坊尋晏掌櫃嗎?”
“自然。”小二笑著說,“你去別忘了跟晏掌櫃說是福來茶館的小二哥的介紹的,我與晏掌櫃有幾分交情,提了我的名字,好說話。”
樂小義拱手應了,微笑道了聲謝,將手裡那碗茶一口飲盡。
晏氏布坊開得很大,鋪面就在街頭最顯眼的地方,門上掛著一塊大匾,很容易找。
樂小義剛踏進門,鋪子裡的小廝便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待:“這位姑娘,您要看點什麽?”
“不知晏掌櫃在不在?”樂小義朝那小廝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她先前與姬玉泫學了點易容的本事,雖然不精,但稍稍改換容貌,尋常人也看不出來。
可她無法改變自身柔和婉約的氣質,這一笑起來,瞧得那小廝一呆,兩隻眼睛都看直了。
見小廝沒反應,樂小義微蹙眉,複道:“是福來客棧的小二哥介紹我來尋晏掌櫃的,能否請這位小哥幫在下給晏掌櫃傳個話?”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樂小義的聲音稍稍抬高了些。
小廝被樂小義的聲音驚醒,倉惶回神,忙道:“小的明白了,姑娘且稍等,小的這就去替你叫晏掌櫃!”
那小廝去了布坊後院,樂小義則門口等著,看街上人來人往。
樂小義靈覺敏銳,她發現對麵包子鋪那個大伯瞅了她好幾眼了,目光裡似有深意,但樂小義抬頭朝那邊看時,他又立馬把腦袋低下去。
看來這個水陽城不止是外門傳的那麽和諧,背地裡彎彎繞還多著呢。
樂小義搓了搓下頜,正想著要不要上去問問,就聽身後傳來一道爽朗的男音:“這位姑娘,你尋晏某,是有何事呀?”
晏掌櫃來了,樂小義暫時放下去找了包子鋪老伯的事兒,轉頭看向晏掌櫃,沒什麽客套,直言道:“聽福來客棧的小二哥說晏掌櫃手裡有個院子在招租客,不知晏掌櫃可願帶在下去看看呢?”
“樂意之至!”晏掌櫃笑起來,立即吩咐身旁小廝照看好布坊,複對樂小義道,“姑娘且隨我來。”
途中,晏掌櫃問起樂小義如何稱呼,樂小義從容回答:“我姓易。”
“原來是易姑娘,看易姑娘這身打扮,想必也是習武之人。”晏掌櫃笑著說,“晏某往年從商之前也在江湖上混過,在水陽還是有些人脈,不知易姑娘師承何門?說不定晏某還認識易姑娘的同門。”
樂小義眨眨眼,應道:“易某非出身於江湖門派,不過跟隨師父練了幾年拳腳功夫,不足掛齒。”她抬了抬手裡那把看起來尋常普通,甚至十分古舊的寒鐵劍,謙虛道,“此物帶在身邊不過求個心安而已。”
晏掌櫃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來,附和道:“應該的,姑娘家出門在外,是得小心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