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不出薑白所料，他一進屋，就聽到蔣芸芬持續不斷的笑聲，再往裡一走，人影晃動的客廳，蔣芸芬坐在沙發上，正喜上眉梢拉著一個陌生女人的手，聊得分外熱情。

　薑白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

　身後江雨桐從顧徐身上跳下來，她收攏她的小紅傘，一臉小大人似地對著顧徐招手：“叔叔，叔叔。”

　顧徐也收攏黑傘，插進旁邊的雨桶裡，蹲下摸摸江雨桐的頭，嗓音溫柔：“嗯？”

　江雨桐就踮腳在他耳邊小小聲說：“叔叔，我悄悄告訴你，那個阿姨就是五奶奶要給我找的嬸嬸，我不喜歡她。”

　顧徐看向客廳裡的年輕女人，很文秀的長相，氣質如蘭，蔣芸芬眼光不錯，從外形上，和薑白的確很相配。

　他黑眸浮著微微的光，收回視線，江雨桐嘟著嘴嘟噥：“不可以的，那個阿姨不漂亮。”她童言無忌，“沒有叔叔你好看。”

　“呦，我們家大明星回來了。”這時有人注意到玄關動靜，見是薑白回來了，客廳一下湧出來好多人。

　蔣芸芬更是眼裡迸出的喜悅，她迫不及待拉著劉家姑娘起身，快步往玄關走去。

　劉家姑娘這時才開始緊張。

　距離越來越近，隔著雕花阻隔，隱約能看到兩個高大的側影。

　薑白一個一個打著招呼：“大姨，二姨，三姨，三姨夫，舅媽……”打完招呼，他又轉身介紹顧徐，“這我朋友，顧徐。”

　薑白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也是第一次帶人回家，他幾個姨看到顧徐，眼睛都亮了，上前圍住顧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嘴裡嘖嘖稱奇：“瞧人家這孩子長得，模樣也太周正了，幾歲了，畢業沒，交女朋友沒？”

　一看到顧徐，蔣芸芬也忘記正事，松開劉家姑娘的手，熱絡抓起顧徐的手，笑得特開心：“哎呦，顧徐你也生得太好看了，都把我家白白比下去了。”

　薑白五官是遺傳了蔣芸芬，顧徐輕易認出她的身份，他沒收回手，任蔣芸芬抓著。

　幾個長輩堵在玄關，不時問顧徐各種問題，顧徐全都一一回答。

　只有劉家姑娘視線一直在薑白身上，她臉頰緋紅，主動搭話：“薑白你好，我是劉穎姿，我看過你的節目，非常棒。”

　薑白彎起嘴角：“謝謝。”

　旁邊的小輩雖然不追星，但也聽過顧徐，忍不住笑出聲：“媽，你們別瞎問了。顧徐，大明星，電視上那個，能不好看嘛，我們公司小姑娘全他粉絲，一點不誇張。”

　薑白的大姨笑眯眯說：“瞧我這記性，都忘了我們家白白去當大明星了。你們演了什麽電視劇啊？大姨也去看看。”

　老一輩大多分不清演員和歌手，薑白耐心解釋：“大姨，我們唱歌，不演戲。”

　“怎麽全站在門口去了，洗手準備開飯了。”飯做好，薑朝文從廚房端著鍋出來，熱氣熏得滿屋子都是辣味和香氣。

　今晚晚飯，川西特色，紅油火鍋。

　顧徐眉心微不可察跳了一下。

　蔣芸芬領著顧徐往飯廳走，嘴裡不住問：“你是北方人還是南方人？能吃辣嗎？不能讓你薑叔叔單獨弄一個清湯鍋。”

　江雨桐巴巴拽著顧徐的衣角，跟在旁邊仰頭說：“叔叔是北方人，我問了！”

　顧徐回：“能吃。”

　薑朝文將大鍋放到電磁爐上，擦擦手，看到顧徐，他樂呵呵拍拍他肩膀：“小顧是吧，我是薑白爸爸，你來這兒就是回自己家了，千萬別拘束。”

　顧徐點頭：“知道，薑叔。”

　蔣家老爺子也端著菜從廚房出來，他70多了，面色依然紅潤，一身唐裝穿著特別精神，見薑白帶朋友回來，讓他們先去樓上放行李，再下來吃飯。

　薑白二話沒有，拉著顧徐立馬上樓。

　走到樓梯拐角，想起還不知道住哪兒，他往下探頭問了聲：“媽，我們睡哪兒？”

　蔣芸芬聲音遠遠傳來：“二樓左邊第二間，今天人多，房間不夠，你和小顧睡一間。”

　薑白和顧徐同住一間不是第一次，他沒多想，直到找到房間推開門，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他才覺得有點不太妥。

　他倒是無所謂，是怕顧徐會不習慣。他扭聲要下樓：“我去問問還有沒有多余房間。”

　顧徐卻按住他肩，嗓音淡淡的：“不用。”

　“和別人睡你能習慣嗎？”薑白還是不放心。

　顧徐沒什麽表情：“還行。”

　薑白忽然想到什麽，“啊”了聲，他說：“差點忘了，你以前和蘇戈一起住過。”

　蘇戈說過，他們沒出道前住在一起，買隻紅薯都得分著吃，估計住處不會很寬敞，極有可能只有一張床，兩人擠著睡。

　顧徐眼底閃過幾分荒唐，他說：“給他張沙發就不錯了。”

　目前為止，睡過他床的，只有薑白。

　“行。”薑白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既然顧徐不介意，那他無所謂，他拖著行李箱進了房間。

　今天回來的蔣家人不算齊，還有幾個小輩有工作，要在中秋當天才回來，盡管這樣，吃飯時還是分了兩桌。

　顧徐薑白和幾個長輩坐的一桌。

　蔣芸芬這時候終於想起今天正事，熱情招呼劉穎姿到她旁邊坐。劉穎姿象征性推拒幾次，也就坐了過去。

　時不時抬頭瞄對面的薑白。

　紅油湯鍋翻滾，熱辣辣的氣息充斥在空氣裡，薑白對劉穎姿的注視視而不見，自顧自涮著毛肚。涮著涮著，他轉頭問旁邊不怎麽動筷子的顧徐：“你是不是吃不了辣？”

　顧徐確實不能吃辣。只是顯然，薑白喜歡吃辣，對面的劉穎姿，也能吃辣。顧徐沒什麽表情：“可以。”

　他夾起一塊毛肚，在紅彤彤的油鍋燙了十幾秒，夾起來直接塞進嘴裡。

　辛辣的味道瞬間嗆得他喉管難受，差點咳出來，臉色都有些變了。但他很快恢復如常，淡定咽下毛肚，雖然倒茶水解辣時，手控制不住微顫。

　這一切盡入薑白眼底，他心想，顧徐還挺要面子，不能吃辣又不丟臉，竟然還逞強。於是他起身去廚房炒了兩個菜，劉穎姿總算找到搭話的話題，她笑著問薑白：“薑白你還會做飯啊？”

　蔣芸芬見狀不失時機安利：“他會的可多了，他還……”

　薑白及時插話：“學了點簡單的菜，能吃飽就行。”說著，他自然將炒菜全放到顧徐面前。

　劉穎姿臉上劃過幾分失望，低頭默默吃飯，不再說話。

　蔣芸芬心裡直歎氣，她這個不解風情的兒子呦，真是太不開竅了。

　她其實不是要薑白馬上結婚生子，不過薑白一點兒動靜沒有，平時也不交往女性朋友，她心裡著急，希望他多結交點女生。

　唉，看來又沒戲。

　“來來，這是今年我自己釀的酒。”蔣老爺子今天特別開心，看著滿桌的兒孫，他笑得眼睛都不見了，起來一個一個給他們倒酒，“你們都嘗個味道，博個好彩頭。”

　給薑白倒的時候，老爺子心裡有數，隻給他倒了半杯。薑白打算悄悄倒掉，前兩次醉酒留下的陰影太深。

　結果老爺子眼尖：“白小子，你做什麽？！這可是彩頭酒，不能倒掉！”

　薑白：“……”他默默移回手，一臉無辜，“沒有倒，我是要喝。”酒杯抵到嘴邊，仰頭一口飲盡。

　吃完飯，劉穎姿主動提出要回家，蔣芸芬見薑白是真對劉穎姿不感冒，這次也不亂點鴛鴦譜，自己送劉穎姿出門。

　一家人在客廳熱熱鬧鬧聊天，有幾家人住在當地，時間差不多，他們就各自回家了，只剩下薑白一家，還有他二姨，三姨一家。

　顧徐上樓去拿行李箱，一個28寸的行李箱裝得滿滿當當，全是禮物，都不是特別貴的東西，大家便沒有拒絕。

　江雨桐得了一個粉紅頑皮豹，特開心抱著，全程跟在顧徐身後當小跟班，直到她媽媽喊她上樓睡覺，她才抓著顧徐褲腿，緊張問：“叔叔，明天你還在嗎？”

　顧徐眼眸浮起笑意：“在。”

　“好耶！”江雨桐歡呼一聲，“那叔叔明天見，叔叔晚安！”蹦蹦跳跳跟著她媽媽上樓睡覺。

　薑白見顧徐對小孩總是特別耐心溫柔，忍不住想，要他以後有小孩，肯定會更溫柔吧？就像……昨晚那樣。

　薑白想著，頭越來越重，他撐了一會兒，眼皮不斷往下掉，等蔣老爺子回房間休息，他和薑朝文說了聲，喊上顧徐，頭重腳輕上樓了。

　回到房間，薑白大腦還算清明，他和顧徐又說了會兒話，就拿著換洗衣服去洗澡。

　等出來，他整個人蒸成了一隻紅大蝦，全身粉紅，蒸汽加酒精，酒勁漸漸上來，他看眼不遠處的顧徐，有一點點重影，他問：“你睡裡面還是外面？”

　顧徐在按著手機，聽到他話，他關上手機問：“你喜歡睡哪兒？”

　薑白認真想了想：“外面。”

　“那我睡裡面。”

　薑白點頭，這一點，他頭差點垂到地上，他意識到他可能醉了，得趕緊睡著。

　他腳下加快，幾步走到床上，上床扯過被子就睡，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兩樣。

　顧徐便去衛生間洗澡。

　洗完想到薑白應該睡著了，顧徐沒有在裡面套衣服，下身系上浴巾，一邊擦著濕發，一邊打開門。

　結果一打開，外面杵著個人。

　顧徐：“……”

　薑白抱著枕頭，直勾勾望著他，眼裡星光閃爍。

　顧徐下意識側身：“要上廁所？”

　薑白搖頭，不說話，依然直勾勾盯著他，顧徐這才察覺有點不對勁，他轉頭，仔細看薑白好久，才不可思議笑了聲：“半杯也會醉？”

　薑白重重點頭：“半杯也會醉。”

　顧徐這才從衛生間出來，摸摸他頭：“既然不上廁所，那跟哥哥去睡覺。”

　“哦。”薑白乖乖點頭，走幾步，他視線落到顧徐胸口，他瞳孔驀然睜大，他空出隻手，出其不意戳向顧徐胸口：“哥哥，你胸口有髒東西！”

　他醉了，下手沒個輕重，顧徐被他戳得悶哼一聲，疼得臉色瞬間雪白，他趕緊抓住薑白的手，聲音低啞：“這不是髒東西。”

　“那是什麽？我看看。”薑白求知欲旺盛，低頭想湊過去看清楚，顧徐飛快抓過襯衫披上，迅速系了兩顆扣子，擋著胸口。

　薑白：“……”他有些生氣，“哥哥小氣。”

　他不再理顧徐，超過顧徐走到床邊，很是脾氣大地甩飛拖鞋，撲到床上裹起被子，然後滾到最裡面面朝牆，背對著顧徐，嘴裡還念念有詞：“小氣鬼，不分被子給你了。”

　“要真讓你看。”顧徐薄唇動了動，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你會後悔看到。”

　顧徐擦乾頭髮，順手關掉燈，隻留下一盞床頭燈，他上床躺好，也沒去扯被子，讓薑白全部裹著。

　房間裡打著空調，不蓋被子還是有些涼，顧徐無所謂，他閉上眼，快陷入睡眠時，身上忽然一暖。

　他眼皮動了動，睜開眼，就看見薑白跪在他旁邊，皺著臉將被子蓋到他身上，薑白見他醒了，鼻子輕輕“哼”了聲，沒理他，滾回牆角，縮成一團背對著他睡覺。

　顧徐聽到他心底，有什麽轟隆一聲塌得一塌糊塗。

　他望著薑白弓起的背，不知過去多久，平緩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薑白睡著了。

　他再不猶豫，抬手一撈，直接將薑白拉到他懷裡，從後緊緊環抱著他。

　他下巴蹭著薑白柔軟的發稍，低低的聲音，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

　“隻對你，我想任性一次，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