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春遲走的悄無聲息。
等到薑洛爸媽意識到出事時, 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洛洛她們還沒下樓嗎?”薑寒湘問丈夫。
陸柳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看向樓上:“好像是,她們早餐也沒吃。”
薑寒湘起身:“我去看看。”
房門只是虛掩著,薑寒湘一敲就開了, 她感覺到不妙,快步走進去, 一眼望見女兒在床上熟睡,她松了口氣,轉而又想到, 晉春遲呢?
“洛洛、洛洛?”
但很快, 薑寒湘意識到她高興的太早了,因為女兒怎麽叫都叫不醒,睡的特別沉,她馬上叫了家庭醫生過來。
醫生看後, 連連搖頭:“小小姐血液裡沒有安眠類藥物殘留,身體狀態也正常, 不應該睡的這麽沉啊。”
薑寒湘聽罷,臉色嚴肅地走向一旁忙著打電話的丈夫:“她接電話了嗎?”
陸柳愁眉苦臉地把手機湊到妻子耳邊, 給她聽裡邊傳來的忙音:“沒有,一直顯示不在服務區。”
他跟妻子對視一眼,皆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金市是座發達的城市, 周邊地區就沒有信號到不了的地方, 除非......是在高空。
她飛走了,為什麽?
是因為洛洛肚子裡的孩子嗎?還是生氣於先前薑寒湘對她的態度?
薑寒湘緊擰著眉頭, 在房間裡踱步,陷入緊張的思考,陸柳也是一臉焦急,他跑到床邊守著女兒, 又轉頭看向妻子,忽然地,薑寒湘臉色大變,她衝到床邊,朝正忙碌尋找病因的醫生道:“快看看洛洛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麽樣了。”
什麽?孩子?醫生一驚,忙重新分析了血液指標,這次之後,她臉色也變了。
“這個指標,是懷孕了沒錯,但剛才掃描,明明沒有發現小小姐肚子裡有寶寶。我需要做更詳細的檢查,夫人,要把小小姐挪到病房。”
薑寒湘雙腿一軟,用手扶著床才沒有倒下去,陸柳聽清了這話,猶如被當頭打了一棒,頓感一陣頭暈目眩:“怎麽會?”
薑家專設了私人病房,很快,薑洛被轉移到那裡,醫生和護士進去,給她做了更詳細的檢查。
這段時間裡薑寒湘跟陸柳一直守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著一個結果。
半小時後,更精確的檢查結果出來,醫生小心地看了眼雇主的臉色,薑寒湘沉聲道:“說吧。”
“是這樣......小小姐應該的確懷孕過,但她肚子裡的寶寶已經、已經沒了。奇怪的是,沒有做引產手術的跡象,也沒有流產的跡象。”
醫生也是疑惑滿滿。
從薑洛的指標來看,完全就是正常孕中的人的指標,一般來說如果引產或流產,也得一個月左右才會恢復到未懷孕的數值,所以引產手術或者是自然流產隻可能發生在最近這兩天,可問題是,薑洛身上沒有引產手術的痕跡,也沒有流產的跡象。
胎兒仿佛直接消失了。
這就超出了醫生的專業知識范疇了。
寶寶已經沒了......沒了。
薑寒湘隻覺得腦子嗡嗡的,一時間竟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陸柳按住自己的額頭,寬大的肩膀佝僂起來。
巨大的痛楚中,他想起先前跟妻子商量時,也考慮過引產,那時只是討論,事實上,他們夫妻兩都下不了這個殘忍的決定。但那時他們至少還能正常思考,知道拿掉孩子一定會讓人感到痛苦,然而當事情真的發生,陸柳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痛。
痛入骨髓、痛徹心扉。
薑寒湘沉默了很久,巨大的悲痛讓她動彈不了,直到一聲突兀的鈴聲打破了病房裡的安靜。
是陸柳的手機忽然響起,陸柳呆滯了片刻,緩緩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手臂陡然一顫:“是她。”
薑寒湘馬上衝過去:“是晉春遲嗎?”
陸柳點點頭,薑寒湘一把奪過手機,用力地握住了,咬牙切齒地問出:“你、晉春遲!你對洛洛做了什麽?”
“做了你們想做的事情,把孩子從她身體裡拿出來。”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冷冰冰的,給人一種極致的冷漠感,薑寒湘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但這是第一次,她直白地感受到這聲音裡那股濃鬱的疏離感。
把孩子......從她身體裡拿出來。
這個聲音這樣說。即使已經從醫生嘴裡得知了發生在薑洛身上的事情,薑寒湘還是狠狠眩暈了一下,陸柳及時扶住了她,她勉強定下心神,無力道:“你聽到了?”
什麽叫“你們想做的事情”?
這句話已經可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是啊,聽到了。”晉春遲在那頭道,聲音裡聽不出什麽起伏。
薑寒湘:“可是我們——”
她下意識地想跟晉春遲解釋幾句,但晉春遲已不想再聽下去,冷淡地打斷了她的話:“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薑洛她現在還在睡吧?”
薑寒湘咬牙道:“是。”
“她會睡上半個月,沒了孩子,她的身體不會再出問題。她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所以孩子被拿出來的事情,也最好別讓她知道了。”
晉春遲丟下這句話,掛斷了電話,此後,薑寒湘再打過去,就都是關機的狀態了。
薑寒湘趔趄著走到薑洛床邊,看著床上睡得無知無覺的女兒,不知不覺間就淚流滿面。
陸柳有心想要問問晉春遲在電話裡說了什麽,但見妻子這個狀態,他不忍心再刺激妻子,便走到妻子身旁,讓她靠向自己。
“她居然......這麽決絕。”
半晌,薑寒湘神色複雜地吐出一句話,此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曾和薑洛到過的那處瀑布旁,晉春遲掛斷電話,背靠著那塊被她自溪流中搬到岸邊的大石頭,神色中露出疲憊。
她低下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冷冰冰的臉色轉為溫柔。
她當然不會讓薑洛出事,也不會讓她跟薑洛的孩子出事,薑洛不能懷了,那她來懷就是,懷孕的事情可以解決,但她還是隱約走到了絕路。
她不知道薑洛會不會接受一個身為龍族的戀人,也不知道薑洛會不會接受小龍崽。
而薑父薑母的態度更是令她失望。
或者說,暴怒。
當晉春遲站在門外,聽到薑寒湘那般自然地說出“洛洛不知情、孩子月份也淺”時,她敏感地聽出了薑寒湘話裡的含義,那一瞬間,她感到心寒。
連爭取一下都不曾、甚至也不願聽聽身為巨龍的她會不會有什麽辦法,就這樣,輕易地宣判了她孩子的生死嗎?
巨大的失望將晉春遲席卷。
那些有關於“引產”的話語像是利刃,一刀刀地凌遲著晉春遲的心臟,她終於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能接納龍族的家庭,也許從來不存在。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薑洛懷的不是她晉春遲的小龍崽子,而是薑洛跟別人的小招財貓,那麽就算孩子貪吃了些,給薑洛帶去負擔,薑寒湘和陸柳還能那般輕松地說出引產的話嗎?
難以回想那一瞬間的失落。
晉春遲神色落寞地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把孩子從洛兒身體裡轉到她身體裡來孕育,消耗了她許多的精力,她甚至沒有力氣一口氣飛回龍巢,而孩子的狀態此時也並不是很穩定,她不得已才在半途中降落。
她需要休息,可是手機響個不停,無數條未接來電彈出來。
離開之前,她故意讓薑洛陷入了沉睡,加之她離開了,算算時間,薑家這時也發現了,晉春遲原本不想理,但坐在那裡考慮許久,還是回了個電話。
但她不願把孩子的事情跟薑寒湘說,從薑寒湘打算放棄這個孩子開始,就注定不可能再從巨龍嘴裡得知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