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眠並不知道自己身後那五個叔叔,看到這一幕之後究竟都腦補了些什麽東西。
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在剛剛來過。
就只是專注的看著自己面前的資料,默默的將正在通話的手機放在身旁,通過耳機,靜靜的聽著另一邊秦灼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待到確認人已經安睡以後,才又將電話掛掉,默默的跟人道了一聲,“晚安。”
秦灼給他打這個電話的時候,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草草的說了一句,他從秦家搬出來了,之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概也永遠都不會再回去了。
雖說如此,可就是這一句話,對於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光是從他良久的沉默,和低落程度中,宋喻眠就能清楚的感覺到。
只是因為秦灼之前,刻意對他從前原生家庭的隱瞞,導致他對於他這情緒的來源,有些許的偏差與誤解罷了。
在宋喻眠的心裡,如今秦灼這全部的低落情緒,都不過僅僅只是來源於秦家而已。
他並不知曉秦灼在去到孤兒院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可即便單單只有他所從人口中聽到的這些,就已經足夠讓他在此時此刻為人感到難過了。
而電話那頭,那個切身經歷這一切的人,卻反倒還有心情跟他閑扯玩笑。
“這一次給你打了電話,算不算是佔用了比賽那天的名額?”
“不算。”
秦灼獨自一人坐在異國他鄉的酒店床邊,沒有開燈,房間裡漆黑一片,唯一還亮著的,大概也就只有他所帶著的金絲眼睛上,反射月光而映出的微弱光線。
“還有一天就要比賽,保持良好的睡眠,對於鋼琴家來說,應該也很重要吧。去睡覺,我等你睡著了再掛。”
宋喻眠一邊翻看著手中的資料,一邊面無表情的對著電話。
清冷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並不帶著多少的感情,可秦灼卻能感受到,他說這話時聲線明顯的低落顫抖。
只怕此時此刻,宋喻眠雖然身處俱樂部中,但那一整顆心卻也都因為他的這一通電話,被徹底的攪亂了吧。
想到這裡,秦灼在厭惡著自己的自私與算計的同時,依舊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內心當中無法控制的升起了一絲得意。
他躺在床上,看著就擺在自己面前的手機,盡情的享受著宋喻眠給予他的在意,縱容,以及遷就。
甚至還極其卑劣的,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腔調,利用著宋喻眠的善良,在他的心底略地侵城,再進一步的攻陷了個徹底。
“嗯……謝謝哥。”
秦灼那邊說完這話就再沒了聲音,看樣子是聽了他的話,乖乖睡下了。
宋喻眠繼續低頭看著資料,表情平淡的和之前仿佛就只有多帶了副耳機的區別,乍一看的人肯定都以為,他對於剛剛那通電話壓根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可只有宋喻眠自己知道,打從接到這通電話起,他這心裡就已經亂到連一個字,也再看不下去了。
耳朵裡聽著人猶如輕羽一般淺淺的呼吸,腦海中反反覆複重複著的,都是剛剛和人打電話的情景。
“因為一時間找不到可以打電話的人,所以下意識的就打給哥哥你了。沒有太打擾到你吧?”
宋喻眠接到電話以後,感受著電話那頭長久的寂靜,自顧自的喂了幾聲,才聽到秦灼低啞沉悶的聲音。
一時間宛如心臟都被人捏緊,僅憑著這一通電話,宋喻眠根本都無法確定,秦灼那邊的狀況究竟如何,直到耳邊傳來他安睡時,沉穩的呼吸聲,才終於真正的心安。
就連宋喻眠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對秦灼有如此的在意了。
在意的就算手中握著資料,也仍舊一條都讀不下去,內心之中是許久都不曾有過了的煩躁。
宋喻眠就這樣手拿著資料,在原地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掛了電話以後,才又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走到了隔壁跑步。
而一直就偷偷坐在他身後,看了他許久的那五位叔叔,則也正趕在這個時候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全都為之惋惜一般的搖了搖頭。
完了,完了……那資料足足一個小時,一頁未動,在意成這樣,只怕真的是愛上了。
美國,費城,柯蒂斯音樂學院。
秦灼因為宋喻眠的緣故,難得的在比賽前睡了一個好覺,整個人的心情不錯,甚至就連再見到從前分屬於不同角手,卻事事都要專門找他茬的死對頭。
他這心裡都想要大發慈悲的放人一碼了。
可結果,就是這世上,總會有那麽一小撮人喜歡給臉不要。
“喲,這不是菜到自己媽媽都要為之上吊的秦灼嗎?之前聽說你去參加求生綜藝,我還以為你是怕的不敢來,打算乾脆從野種,進化成野人了呢。”
“不過不管你敢不敢來,這首曲子,你都輸定了,平時不論是什麽競演,比賽,翻來翻去全是炫技曲。之前我還以為是因為你這人性格操蛋,彈這些純屬是裝逼炫耀,屬於你的個人愛好。可那天學校裡進行信息普查,我才‘意外’地看見了你的檔案,順便也看見了你的心理治療記錄。”
“原來你是因為根本就感受不到曲子中的那些情感,所以才刻意的追求技術,來盡力的掩蓋自己這一弊端啊。可誰來音樂廳,也不是為了聽一個機器,場場不變的彈那一個模樣的曲子的吧。你這樣,音樂家?詐騙犯吧。”
明天就要在學校的演奏廳舉辦最後的競演,秦灼站在自己教授的辦公室門外,原本是想著等教授回來,讓他給自己在學校裡找個空房間住下,免得明天一早還得從酒店再往這折騰。
卻沒想到,教授還沒等來,先等來的就是這個恨不得將眼珠子長到頭頂,還喜歡以各種不光明的手段,偷窺別人隱私的美國佬。
他都還沒因為這事主動去找他算帳,這家夥倒是自己巴巴的跑了過來。
操著一口英語,邊說邊笑,嘰裡呱啦的好像是那菜市場裡的大喇叭一樣,揚著下巴,叉著腰,光是那一副得瑟的樣子,就看得秦灼頭疼。
“你們中國人就是這樣,天生就是劣等人,骨子裡都透露著卑劣!”
“嗤,你不卑劣,你最光明正大,就因為從前的那些比賽,你從來贏不了我,所以這一次乾脆就直接從與鋼琴毫無關系的地方開始下手。”
“偷看我提交給學校的個人檔案,你應該知道這是違法的吧,明知違法卻還是做了,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想要贏我啊。我的確在情感的方面,是弱勢短板。”
秦灼說著,靠著走廊的牆壁,笑著在人面前點上了一支煙。
吸滿了一口之後,又重重的朝著人臉上直接噴了一口煙氣。
“但我實在不知道,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只要用你的長處對上了我的短處,就可以讓你贏過我了。長處短處,這些都是相對於我個人而言的,而如果是要拿你和我比,中國自古以來有個成語叫一無是處,這四個字才是真正形容你的。”
秦灼才剛說完這一句話,之前去上課的教授,就碰巧趕在這個時候拿著鑰匙走了回來。
秦灼很是時候的掐了煙,那美國佬卻依然毫不收斂,當著教授的面,便大聲的咒罵秦灼:“Sonofabitch(狗娘養的)!”
引得那教授很不愉快的跺了跺腳,十分嚴厲的瞪著他,讓他趕進滾回自己的寢室。
而秦灼作為他這麽多年來,最為得意的學生,自然是緊跟在他身後面,走進了他的那一間專屬辦公室。
“我聽說你這三個月的時間裡,還去進行了那什麽見鬼的野外求生?你瘋了嗎?!你可是近幾十年來,最有天賦的鋼琴家,這一切難道又是你那個弟弟的傑作?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老教授對於這一件事顯然是很激動,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臉紅脖子粗,圍繞著自己的辦公桌一個勁兒的繞來繞去,甚至說到最後的時候,都已經顧不得形象的,在自己學生面前直接就拍起了桌子。
“您先別這麽生氣教授,我這不是還好好的站在您面前嗎?每一根手指都還一如既往的靈活。況且我隻一次去野外,也真的收獲到了很多,改變了很多。”
“最根本的,還是遇到了一個喜歡的人,一個如同水仙花一般的人。他讓我再一次的接受了鋼琴,只要有他在,從今往後我的鋼琴,我的情感就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
秦灼站在人的面前,說著話的時候,就連眼神中都帶著濃濃的溫柔與向往。
老教授了解秦灼的過去,並且也和宋喻眠一樣,對其感到難過與悲傷。
這幾年來,他也曾多次的想要幫助秦灼走出從前的那些陰影裡來,為此找他談心,帶他看風景,介紹他心理醫生。
只要是能做的,他幾乎都為人做了,可結果卻也依然沒能改變得了什麽。
如今不論明天競演的成績怎麽樣,單就如今他的這種從未有過的狀態,就足以讓這位老教授感到高興。
“既然這樣,那明天我就期待著你的表演了,給那一對眼睛長在頭頂的師徒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也知道一下,什麽才叫真正的天才,什麽才叫真正的藝術!”
老教授說著,讚賞的看著自己眼前的秦灼,叼起了煙鬥,遞給了他一個寢室房間的鑰匙。
“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十點,可別遲到了,我看好了這麽多年的天才鋼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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