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
大概是齊鞘的態度太過輕描淡寫,老紈絝一時沒弄明白他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一時有些愣住了。
齊鞘不想跟他浪費時間,又道:“你若想事成,以後就不要再出現在衙門門口,否則一切免談。”
老紈絝聽他這麽說,便冷哼一聲,道:“放心,你現在是爹的搖錢樹,爹怎麽也不會讓你為難。”他說完,就大搖大擺地轉身走了,就好像這兩天來戶部丟人現眼的那個‘老、流、氓’不是他似得。
齊鞘看了眼他的背影,眼裡全是冰霧,那一刻,齊鞘甚至在想,我若有把刀就好了,只要現在我追上去,不過幾步的距離,趁他沒有防備,我只需輕輕一捅,就可以從這個‘噩夢’中解脫了。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指甲刺入手心,扎出了血來,齊鞘都不覺得疼。那是因為,他心裡的恨遠比手心裡的這點傷痛要更濃重。若是可以選擇,他真的不想要這樣的父親——這個人,在他小的時候,折磨他的阿父;現在,自己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兒,他又來折磨自己,他要是死了就好了,他要是死了……
這件事是最近這段時期扎在齊鞘心口的一根刺,這刺淬著陰狠的毒,若不及時拔除,所扎之處便會流血潰爛發臭,令齊鞘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惡性循環之中。
他本來想先拖老紈絝一段時間,等到高悅回來,他尋個機會將此事講給高悅聽,他相信高悅是自己的朋友,他一定能理解自己,不會笑話他,也不會看不起他!因此,其實昨日他和高悅同乘一車回宮時,他本是想找個機會說出來的,怎奈太久沒見高悅,兩人聊了一路,可謂相談甚歡,那個氛圍下,提老紈絝實在掃興。後來高悅又那麽真誠的感謝他——他提老紈絝這事顯得跟居功要賞似得,實在不和時宜,再加之,陛下在宮門處就將高悅截胡——
齊鞘就想著,日後再找機會說給高悅聽。
然而,他也沒想到,第二天胡公公就來到了戶部計司頒旨,他升職了,成了名副其實的計相左右手,戶部計司左侍郎。而高悅為了慶祝所有人轉正,當天邀請大家去食坊街慶祝——不愉快的事情,就是在食坊街預訂好的酒樓門口發生的:
計司留在京城的所有人全部跟著高悅來了酒樓。他們也就才剛從馬車上下來,原本每個人都興致高昂,突然一道聲音在眾人的斜後方響起,那笑容便自眾人臉上頃刻消散。他們往後看去,就見一個肥腸油腦的中年男子,一臉媚笑地向他們走了過來,眾人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只有齊鞘沒有動。
這一刻齊鞘是怒恨交加,那隱在袖中的拳頭險些控制不住,直接掄到那肥豬的臉上——那是因為,來人不是別個,正是他這輩子最恨的老紈絝!!!
老紈絝搓著手,一臉嬉笑走至近前,對齊鞘道:“爹聽說你今天升官了?怎麽樣,什麽時候把——”
“不是叫你等信兒嗎?”齊鞘連忙打斷他。
老紈絝一點兒沒意外,“喲,你答應的事怎麽還不讓我說呢?你不會是一直在玩兒你老子吧?我告訴你那錢我可是已經收了,這事你要是辦不成——”
“你閉嘴!”齊鞘忍無可忍大喊一聲。
高悅見此,已大概猜到了是什麽事,他扭頭對其它人說:“你們先上去吧。”
計司眾人忙衝他行了一禮,陸續進了酒樓。
高悅這一開口,老紈絝當然也看到了他,看清高悅的長相,這老紈絝竟然直了眼,衝齊鞘的角度甚至能看到老紈絝搖搖欲墜的口水——
一時間齊鞘怒氣攻心,兩步上去,擋住老紈絝的視線,低喝:“你到底想幹什麽?”
老紈絝還在張望,這會兒他的眼裡哪裡還有齊鞘這個兒子,除了對高悅長相的驚豔還有對美色的垂涎以及令人作嘔的□□的欲念!
齊鞘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幹什麽?!”盡管他咬牙切齒,老紈絝卻依舊讓目光越過了他,投向不遠處的高悅。齊鞘瞪著這樣的老紈絝,再也無法忍受,一拳揮過去,人卻突然被身後的一股力氣拉住,他回頭看去,見拉住他的人竟然是高悅——
這一刻齊鞘就知道,自己到底還是給高悅添了麻煩。他心裡愧疚翻湧,小聲對高悅說:“他不懷好意,你別管了。”
高悅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
這時,老紈絝一步跨上來,對著高悅行禮,問:“不知這位貴人是哪家府上的哥兒啊?你也在戶部計司就職嗎?你長得可真好看啊!”
“放肆!”齊鞘厲喝一聲,又閃身擋在了高悅身前,氣得雙目充血,他瞪著老紈絝道:“這位是皇上的畢焰君,大周戶部計相大人,豈容你在跟前放肆!”
老紈絝一聽,嚇得一個激靈跪了下去,他哆哆嗦嗦連連告饒:“哎呀,老朽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大人,望大人恕罪恕罪呀!”
高悅皺眉看著這個老混混一樣的油膩男子,問道:“你剛才攔著齊侍郎所為何事?”
“是,是……”老紈絝這會兒又慫了,挑眼偷瞄齊鞘,他不知道他該不該說。
齊鞘心裡快被他煩死了,這個欺軟怕硬的老東西!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就算再不情願,也隻好轉過身,硬著頭皮對高悅道:“是這樣的,家族中有幾位叔伯托我爹想給自家的孩子在宮中或戶部謀個差事,這事我本打算等你不忙時再和你說,沒想到那幾位叔伯等不及了,讓我爹來催問,倒讓你見笑了。”
高悅看出齊鞘說這話時,神情已經尷尬至極,料想事情絕非這麽簡單。再加上他對齊鞘身世背景的熟悉,想來是那些齊家人看齊鞘最近得了勢,這是變著花樣又來欺負人了唄!
高悅腦子轉得多快啊,立刻便想出了一條計策,於是他對那老紈絝道:“原來是世伯,快平身吧。本君原在宮中時,常受齊良人照拂,與他情同手足,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今日我既然知道了此事,斷沒有不管的道理。既然世伯家裡的小輩兒想要進宮謀份差事,本君又怎會不允?只不過,世伯今日回去後,可也要問好了那位宗親,這孩子送進宮裡來,有享福的自然也有吃苦的,若是隻想享福不能吃苦,那趁早還是不要來。咱們大周的后宮可從來不養閑人呢?”
“這個,這個老朽略有耳聞。”老紈絝說略有耳聞是真聽別人說起過,自從后宮由高畢焰掌權之後,所有嬪妃都過上了數花兒,拔草的日子。也就是他兒子齊鞘,仗著跟高畢焰關系好,從此魚躍龍門,不但幫著高畢焰打理后宮,還跟著高畢焰進了戶部,可是說是后宮三千裡幸運爆表的一尾錦鯉了!
“哦,既然齊世伯明白,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師伯明日可到戶部來找齊良人即可。”
高悅話音才落,就見老紈絝雙眼放光連連追問:“真的,真的嗎?!”
高悅微微一笑,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老紈絝見此,連連感歎:“哎呀,那真是太好了!謝畢焰君謝計相大人!”
齊鞘卻是欲言又止地望著高悅,高悅只是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雖未言一字,齊鞘也領會到了高悅應是另有安排,心裡不免又是一番糾結情緒——既感激,又愧疚。
事情解決,高悅轉身欲走,臨走前禮貌性地邀請了下老紈絝“世伯若方便也可一道用了餐再回。”
老紈絝一聽這話就要答應,被齊鞘狠狠瞪了一眼,連忙縮著脖子搖頭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這就走,這就走了!”
“那世伯慢走,改日再續。”高悅臉上一直維持著得體的微笑,直到老紈絝的身影看不見,那笑容才從他臉上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別人讀不懂的一種冷漠。
齊鞘看著這樣的高悅,心中的負罪感層層蔓上,他微微低著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高悅卻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的。因為他們不配。”
“我,”齊鞘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就聽高悅又道:“明日你就這樣……”他說完之後,拍了拍齊鞘的肩,“我知道你心裡恨他,我相信你能明白,我這麽做是為了護誰。”
“我明白。”齊鞘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哽咽,他慌忙抬手揉了下眼睛,對高悅道:“謝謝。”
“好了,走吧,咱們該去吃飯了。我的侍郎大人。”
齊鞘又‘噗’的一聲,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反正被高悅給拉進了酒樓裡。
這件事,高悅晚上回宮裡跟周斐琦打了個招呼,他說得時候義憤填膺,末了還來了句:“……就要讓他們知道知道,我高悅的人可不是誰都能捏上一把的軟柿子!”
“嗯?”周斐琦唇角微勾,問:“誰是你的人?”
“啊——”
高悅說不出話了,因為他被皇帝撲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