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呃——!”
一瞬間靈魂出竅是種什麽樣的感覺,阮宛此時終於感受到了。
第一秒從被咬處傳來刺痛之後,就如同系統所說,便再也察覺不到痛楚了,甚至連胸膛裡血核的疼痛、身上的淤傷隱痛……通通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取而代之的,是傷口被吸血位置處越來越明顯的酥麻感,幾乎讓他在幾秒後就松軟了身體,交出了全部的控制權,瞳孔逐漸渙散失神,微張著嘴,被容越扣在懷裡,大口大口吮吸著血液。
太可怕了。
四肢百骸反饋到大腦的異樣感覺讓阮宛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種“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的錯覺,一波又一波奇妙的衝擊伴隨著吸血的速度頻率,在進攻他的腦子,侵蝕他的神經,讓他整個人都仿佛飄飄欲仙了。
這種感覺讓人發瘋上癮。
沉淪中的眼神是迷茫的,他怔怔地看著上方被枝丫切割成碎塊的天空,突然間,一隻烏鴉從視野裡掠過,淒厲的叫聲仿佛一道利箭劃破空氣,阮宛渾身顫栗,艱難地找回了一點理智。
腦袋眩暈得難以言表,特別被人掌控的地方是脖子,就好像最脆弱的命門被野獸叼在了嘴裡,恐懼衝破了快感,他雙手沒有推拒,卻哽咽著哭出聲。
聲音微弱,像隻濕淋淋的奶貓,淚水滑落到頸間,混著殷紅甜蜜的血,生生止住了容越進一步的啃噬。
體內的嗜血渴望早就已經得到緩解了,但飲血者從瘋狂中恢復了理智後,清楚地知道自己多喝了多少血。
他也覺得難以置信,以往小時候出現這種症狀,都是被人用杯子喂血加以壓製的,後來長大了,能力沒被封印之前,自己就能輕松壓製那種渴望,容越從不知道,咬脖子吸血會是這樣的感覺。
他真的……壓根兒不想停下來,還想做得更過分,想把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咬上屬於自己的印記。
怎麽會這樣?沒聽師父他們提起過啊。
就連現在恢復了正常、神志清醒後,他看著懷中衣衫半褪、委屈得淚水漣漣甚至快要喘不過氣來的吸血鬼,那種心底深處的渴望和佔有欲還是揮之不散。
怎麽可能呢?這是屬於他身體裡一半吸血鬼血統的本性?還是就是他本身的本性?
或者說,這種特殊症狀,只因為懷裡的人足夠特殊?
容越臉色冷峻,尖牙已經收了回去,嘴角還沾著一點血跡,顯出些邪氣肅殺。
空氣中彌漫著香甜的味道,比他以往聞過的任何一種花蜜都要甜,能甜到人的心坎兒裡去。
他垂眸盯著懷裡的人,眼眸深處是極度複雜的情緒。
這個吸血鬼怎麽能這麽脆弱?明明剛剛被他吸了大量的血,他才是施暴者,現在卻又不顧凌亂的裙袍和發絲,軟塌塌地勾著他的衣服,抽抽搭搭地把腦袋埋在他胸口,哭聲微弱,毫不設防。
不是傳言說凶狠毒辣,隻想要我的命嗎?還有吸血前你放的狠話呢?
怎麽只有平常時候才狠,一到真被欺負了,就只知道哭和委屈?
他以往掌握的訊息,是不是有錯漏?
容越臉色掙扎地撫著吸血鬼柔軟纖細的後頸,想要使力,卻似乎怎麽都無法真的下手。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的身上都像是下過一場雨,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是淚亦或是其他,容越自己倒還好,但抱著的阮宛隻穿了一件絲綢薄衣,跟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微燙的掌心貼上去,像是直接穿透了這層布料,觸上了絲緞一般的皮膚。
吸血過量帶來的後果就是,阮宛哭著哭著就氣息漸弱,連體內血核的轉動速度都減慢了一些,頭暈眼花地抵著容越的胸口,嘴裡胡言亂語小聲念叨著些什麽,緩緩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脖子上被咬出的兩個傷口本應該很快就愈合,但因為血核與失血過量的原因,卻還是留下了小小的傷口,在往外滲著血。
殷紅的血沾染在瓷白的皮肉上面,看得容越一顆心像是放在火上燒一樣,不知道這股心火從何而起,卻來勢凶猛,將他燒得口乾舌燥。
下一秒,他就跟鬼上身了似的,單手握著阮宛的後腦杓,低頭想要舔舐在那片血紅上面,尖牙蠢蠢欲動,但被他小心地收起,隻想將那些馥鬱芳香的緋色給啄弄乾淨。
懷中昏睡的吸血鬼無意識地哼了一聲,銀白的發絲垂落,遮住了臉。
唇瓣離傷口處只剩一厘米,容越硬生生停住,閉上眼呢喃著歎了口氣:“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不說趁人之危這種空話,他為什麽會對一個吸血鬼有這樣強烈的渴望?
他微微抬起眼皮,複雜地看著這個似乎很好殺的吸血鬼,一點也不懷疑對方是裝的了——分明就是很好殺。
一隻手就能捏死了。
可才短短十幾個小時而已,他卻已經下不去手了。
這感覺太奇怪了。
容越甚至覺得,師父的死或許另有隱情。
他將阮宛松垮的衣衫拉起來,遮住那片雪白的肩頭,手臂穿過腿彎,將人抱起來,走了兩步,放在地上攤開的披風中。
以前常聽說住在公爵府邸的阮宛大人每日泡澡都用純白香甜的牛奶,並且每周會殺掉許多妙齡少女,用她們的鮮血進行沐浴,故而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比牛奶還白嫩,比花瓣還香,那都是成堆的金幣和屍體堆積出來的。
手指輕輕擦拭著吸血鬼脖頸上的血跡,容越深覺這肌膚成果倒是名不虛傳,但是否真的是靠人血浸出來的,還有待商榷。
他將掌心放在阮宛的胸口,相貼的地方透出微微光芒。
與此同時,阮宛腦子裡的系統終於回過神來,想起了那個“皇族吸血鬼吸血後,雙方都會產生不同程度的癮,甚至是渴望”這樣的後遺症,但倏而又驚恐地發覺——容越已經衝破封印了。
難道是因為喝了血的緣故?
可這也太快了,甚至都還沒到城堡,還沒等他發現換取血核的陣法,還沒等他在城堡裡找到吸血鬼皇族的力量源泉……他怎麽能這麽快就衝破封印!?
衝破之後殺了軟軟,不去城堡,那他不就得不到力量源泉了嗎?不就無法平息吸血鬼和血獵之間的百年戰爭了嗎?那他還算個屁的主角!還收集個毛線的小世界氣運啊!?
系統感覺自己的主機都快涼了一片,沒想到開局就這麽不順,現下只能默默祈禱著兩種意外能中和一下,容越就不對軟軟同學下殺手了。
然而它沒想到的是,容越放在阮宛胸口上的手只是在探測著吸血鬼體內的情況,並且臉色越來越沉。
他探查到的那顆血核已經可以用“衰敗”來形容了,怪不得這人身體這麽弱,照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弱,連普通十六七歲的少年都不如,直至死亡。
而且剛才還被他一時失控,吸了太多的血……
容越心裡煩躁,撤了手,沉默半晌又按上去,掌心的亮光范圍擴大,在胸口處形成一個金燦燦的陣法小圓圈,手掌移開後,陣法慢慢融進阮宛的胸口,逐漸消失不見,看不出半點痕跡。
昏睡的阮宛絲毫不知情,但系統看得清清楚楚,那法陣根本不是什麽傷害性或者控制性的法陣,隻輕柔地覆蓋在血核的周圍,具有極強的防護力,若是有一天阮宛的血核直接破碎,有這個法陣在裡面吊著,估計也還有一絲生機。
它最開始覺得費解,這兩人分明在這個世界才相識一天而已,但看著容越這張熟悉的臉,想了片刻,頓時就明白了個中緣由,歎著氣匿了。
法陣值進去之後,阮宛大概好受了一些,恢復了點兒力氣,瑟縮著身體蜷起膝蓋,衣擺微微掀起,圓潤的膝蓋上露出一點刺目的紅痕。
是那會兒摔下馬時摔到的。
腿根應該也被馬背磨到了,一路上都不太對勁。
容越垂眸看了那處傷痕許久,才緩緩伸出手過去,將衣擺撩開一些,摸出血獵隨身攜帶的白玉香膏,挖了一點抹上去。
這藥膏的製作材料珍貴,療傷效果又比其他的都好,所以普通的獵人是拿不到的,容越倒存了不少,只是這次出來隻帶了兩盒,大概全得交代在這兒了。
吸血鬼的身體有比普通人更強的自愈能力,只是阮宛現在的狀況已經比不得正常吸血鬼了,所以身上大大小小的淤傷依舊沒散。
他蜷縮著身體,容越難以抹藥,索性將人一把撈起來按在懷裡,將裙袍卷起來堆在小腹,仔細地在每一處淤傷抹上藥膏。
藥膏本就帶有香味兒,觸及皮膚久了就會融成水滲透進去,抹著絲滑水潤,容越的手上下遊離地上藥上久了,都快精神錯亂地覺得自己真就抱著一塊人形香膏了,掌心使點力就能把他揉化。
雙腿上完藥後,就是上半身了,肩膀倒是沒有,只是之前衣衫落下來時,他看到腰腹的位置似乎有一點雪白以外的顏色,撩開一看,果然紅了。
還是指印,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留下的。
“……”
好吧,也扣了一夜,是該留點印子的。
容越認命地圈著腰抹完,等終於將阮宛的衣服重新穿好之後,身上已經又出了一陣汗,後知後覺地發現心跳也蹦躂得飛快,殘留著藥膏的指尖微顫。
用力握成拳後,迅速地又用披風把人給裹了起來,挪到樹旁繼續坐著。
事實上阮宛設下的這圈禁製他現在已經可以輕松打破了,但看著這圈微弱的藍芒,容越竟然感覺自己沒有任何想踏出去的想法,就跟真的被套牢了一般。
簡直滑稽。
……
睡了好一陣,睜開眼時,阮宛才發現天又黑了。
以前作為一個正常人時,每次醒過來都是暖烘烘的一身,可到了這兒,成了個吸血鬼,每次不管醒不醒,身上卻都是冷的,雖說他現在不會真的感覺寒冷凍人,但總覺得少了點安全感,空蕩蕩的。
他往旁邊望了一眼,即使在黑夜中,容越的存在感還是很強,察覺到他的目光,抱臂靜靜地看了過來:“醒了?”
好家夥!這麽氣定神閑,看來是喝血喝夠了吧!?
阮宛把他的披風往下扯:“趕路趕路!你別想拖時間!血都給你吸了,不要不識好歹啊!”
容越歎氣,一醒就趕路,這人就不問問他,昏過去之後他有沒有做些什麽事嗎?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心裡不舒服!”阮宛緊了緊衣衫,一心想著回城堡或許可以燒個壁爐暖暖啥的。
容越瞥了眼他的雙腿,朝森林的出口抬抬下巴,道:“你的仆從應該很快就來接你了,可以再等等。”
哇!還有仆從!沒白來。阮宛眼神晶亮,扶住樹乾慢慢站起來,卻發覺身上的疼痛減輕了一些,只是有點虛和暈而已。
他瞥了眼容越,目光從凌厲的眉眼滑落到薄削的唇瓣,驀地想起對方的嘴唇覆在脖頸上的觸感,心裡一陣不自在,不小心踩到個松葉下的石塊,腳一扭,身體直直地往前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