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姑侄二人沒哭太久, 情緒就得到了控制。唐妁憐惜唐清滿,道:“這些年苦了你們姐弟二人了。”
認回姑母的喜悅衝淡了唐清滿心頭的些許酸澀,她關心道:“姑母, 我們不苦, 倒是姑母, 你在高家還好嗎?為何如今是在榮副使家裡當廚娘?”
唐妁看了唐斯羨一眼,突然明白唐斯羨沒將她被高哲崢發賣的事情告訴唐清滿。
心思稍稍一轉, 她微笑道:“我如今跟那高家已無任何關系,榮副使及大娘子對我也很好, 你不必擔心。”
唐清滿不清楚唐妁跟高家發生了什麽事, 但顯然也不是什麽好事, 既然她姑母不願意提,她也不會去多問。
姑侄倆又聊了好會兒,唐妁才道:“晌午後我還得回饒州,今日便不多聊了,改日你們若是到饒州,可來尋我。”
唐清滿略遺憾, 但是考慮到唐妁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她的消息,想必也是不願意回到鄉裡的。她們若想見到她,就只能主動去饒州了。
正要告別, 唐妁又對唐斯羨道:“思先,如今你是一家之主了, 有些話我要對你說。”
“那我到外面等你。”唐清滿主動走了出去。
她走後, 唐妁才問:“你沒告訴清滿實情?”
“這是姑母的事情, 我覺得還是得看姑母願不願意讓阿姊知道。”
唐妁仔細打量了她片刻,有些許欣賞:“你倒是懂得變通。”
“嘿嘿,姑母再多誇誇我。”
唐妁突然就想將之前的話收回來, 她身上掐了唐斯羨的臉一把,疑惑道:“我瞧你也不胖,怎麽臉皮就這般厚?”
掐著掐著,她就發現唐斯羨的肌膚雖然不白,可是這臉卻很嫩,也不知道是怎麽長得。
“姑母,我快十八了,大庭廣眾之下你這樣愛惜我,會不會不太好?”唐斯羨忍著痛,可憐巴巴地道。
唐妁松開她的臉,暗罵她那死去的弟弟沒將人教好,讓“唐思先”的性子歪得這麽沒臉沒皮!
她橫了唐斯羨一眼,道:“你們回來就只是為了找我?”
“自然。”
唐妁在她的眼裡看不出真假,隻好道:“若真是這樣也罷,不過你們如今住在鎮前村,難免會跟唐家有交集。不管他們說什麽,你們都別回唐家。”
唐斯羨心想,果然唐妁跟唐才厚當年離開唐家之事有關系。
她問:“為什麽?大伯父也還在唐家……”
唐妁目光一凜,反問:“他認你們回唐家了?”
“這倒沒有,就是提及爹當初脫離唐家之事,說他再無兄弟,自然也沒有侄兒。”唐斯羨順勢問,“姑母,爹當年為何要脫離唐家?”
唐妁並沒有遲疑地答了:“不聽話唄!”
唐斯羨等了會兒,也沒聽見後續,她“啊”了聲,有些茫然:“就這?”
她頗有一種看了《走近科學》的既視感,她陰謀論了那麽多,大費周章去打聽,結果只是“不聽話”這麽簡單?
“他臨終時沒告訴你嗎?”
唐斯羨搖頭,難道真的是叛逆期少年玩離家出走?
“不過他這都是因為我。”唐妁被勾起了心中往事,情緒又低落了去,“當年我們兄妹三人裡,屬才厚與我最親近,也最維護我。若不是……”
唐斯羨已經準備好當傾聽者,聽一聽長輩們二十多年前的恩怨情仇了,結果唐妁只是瞪了她一眼:“別讓清滿在外面等太久了,回去吧!”就將她趕走了。
唐斯羨:“……”
這若是擱文學創作行業,那簡直是斷章高手啊!就會吊人胃口!
唐清滿看見她出來,問道:“姑母跟你說了些什麽?”
“哦,也沒什麽,就說我如今是一家之主,要肩負起屬於自己的責任。再順便誇我長得又高又俊俏,比唐家這一輩的子弟還要出色。”
唐清滿“噗嗤”笑了。唐斯羨說的前半句她相信是真的,後面那句,多半是這人自己添加上去的。
唐斯羨見她笑了,才道:“這才對嘛,見到至親這麽高興的事情,怎能哭鼻子呢?要開心。”
“好了,我們都出來了,也不知道家裡和魚塘的情況,還是快些回去吧!”
——
與唐妁相認後,唐清滿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唐斯羨也將注意力放到了養魚以及找王家商議買房屋地契之事上。
王喜來一開始並不願意賣掉村中的房屋,後來廖三郎也幫唐斯羨當說客,道:“你如今是城郭戶,在縣城已有一套宅子,買賣又越發紅火,回鄉的日子那是越來越少。即使將來回鄉了,那簡陋的農家小院想必也不能入你的眼了,必然是要另外建造一座大宅子的,何不現在賣掉它,手裡多攥一份錢,拿去做買賣呢!”
王喜來經營買賣確實需要一些錢周轉,終於同意將房子賣掉,而在和唐斯羨一番討價還價後,那三間土屋,外加房子周圍附屬的地等,一共以九千錢的價格賣給了她。
去衙門辦好各種手續,唐斯羨拿到房屋地契的時候,身上的錢也花的差不多了。
回去的路上,她經過一家賣衣帽的鋪子,忽地止住了腳步。
同行的廖三郎問她:“你要買衣帽?”
唐斯羨本來也不確定,被他這麽一問,目的倒是明確了。她走進鋪子裡,瞬間被裡面款式、顏色各異的衣帽給看花了眼。
“天氣越來越冷,確實該買件厚衣衫。”廖三郎跟著進去。
唐斯羨笑了笑,指著一頂竹編、邊沿是白紗的帽子,對掌櫃道:“掌櫃,那頂帽子怎麽賣?”
“你說這頂帷帽啊,一百文。”掌櫃應道。
“還有那頂黑色的。”
“也是一百文。”
“我都要了。”
廖三郎拿異樣的目光去看唐斯羨:“唐哥兒,你買女人的帽子作甚?”
“自然是買來送人的。”唐斯羨教育他,“我說你也該學一學,平常若是有閑錢,那就買點東西送給嫂子。嫂子在家操持家務,還得幫你看著兩個頑皮的兒子,多辛苦啊!”
廖三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那你買兩頂帽子,除了送給唐小娘子,還打算送給誰?”
“這個你別管。”
廖三郎斜睨她:“你不說我也知道是秦小娘子。”
“話可不能亂說。”
廖三郎做了個封嘴的動作。唐斯羨左思右想,她覺得廖三郎平日看起來腦筋也不是轉得這麽快的人,怎麽這會兒就猜出來了呢?
問他:“你怎麽知道是給她的?”
廖三郎道:“村裡與你交好的女人就那麽幾個,除了我娘子、鄉書手的娘子,也就秦小娘子了。你總不能是送給我娘子跟鄉書手的娘子的吧?”
唐斯羨反應過來:“原來我在村子裡,女人緣這麽差的嗎?”
“也不是,我看村裡那些婦人都挺喜歡你的,要是沒有你,她們吃飽了閑來無事也找不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來討論了。”廖三郎一本正經地道。
這叫喜歡嗎?這是拿她當飯後談資吧!
唐斯羨“嘖”了聲,對村裡人的審美感到憂心。
她買了兩頂帷帽回去,唐清滿也問了她同樣的問題,“你為何忽然要買帷帽,而且還買了兩頂?”
“衣帽鋪清倉大減價,買一贈一,我想起阿姊在果園裡乾活時會遇到蟲子,所以就買了回來送給你。這帽裙不長,並不會遮擋你的視線,同時也能阻止一些蟲子掉到身上去,很實用!”
“那另外那一頂呢?你自己用?”
唐斯羨面不改色地道:“阿姊你挑一頂,剩下的就給秦小娘子吧!她平常幫助我們頗多,我們買了房屋地契後,還得麻煩鄉書手幫忙修正戶貼,正好多出來的帷帽就給她了。”
唐清滿對此說法持懷疑態度,但這畢竟是唐斯羨的一番心意,她沒有挑剔。挑了那頂黑紗的,笑道:“謝謝你,思先。”
她的目光又落在另外一頂帷帽上,“那湞娘的這頂怎麽說?”
“我看天冷了,有時候風也大,她身子那麽孱弱還總愛出門,就給她挑了頂能遮風的。平日遮風擋雨,夏日也能遮擋烈日。”
唐清滿:“……”
這話前後矛盾,分明就是專門挑的,還用什麽“買一贈一”的借口!
唐清滿心想,唐斯羨在扮男子的言行舉止方面那叫無可挑剔,但是長時間的女扮男裝,也未能改變她細心體貼的本性。
唯一希望的是,秦湞不要被她的舉動迷惑,從而對她傾心。
“那是我幫你送過去給湞娘呢,還是你自己送?”
“你拿過去吧,若是由我拿過去讓人看見了,肯定要說閑話。”
唐清滿將帷帽交給秦湞,又將她的原話轉述了一遍。秦湞本來就有草帽與鬥笠,不過為了讓自己在烈日下更顯柔弱,平日裡鮮少戴出門。
唐斯羨送的這頂帷帽跟草帽、鬥笠大為不同,它看起來更合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不過帽裙比較短,即便戴上也不會遮擋她的視線,而且也與那種帽裙及胸,將面容完全遮擋的保守帷帽也不同。
秦湞將這頂帷帽戴上後,她的氣質更偏嬌柔,連唐清滿都衷心道:“湞娘,你戴起來真好看!”
秦湞雖然沒能看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樣,但是她也是打從心底裡喜歡這頂帷帽的,——或許是因為這帷帽比較合適她,又或許因它是唐斯羨送的。
她戴了好會兒才摘下來,將它放在桌面上的書架上,旋即在自己的妝盒中拿出一個錢袋,道:“我看她平常賣魚時也沒個錢袋裝錢,剛好我前陣子給我爹縫製錢袋,多做了一個。所以作為回禮,你幫我將它拿給她用吧!”
這個錢袋可比上次秦湞拿錢給唐斯羨時用的要新、漂亮,針腳也很整齊,夾層處還有些艾草,平日帶在身上又能驅蟲,肉眼都能看得出用心。
唐清滿覺得有些不對味,一個是帷帽“買一贈一”,一個是錢袋多縫製了一個,都這麽巧合的嗎?
唐清滿帶著滿腹疑問收下錢袋,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好姐妹,試探地問:“湞娘,你對思先……”
秦湞知道她擔憂什麽,微微一笑:“禮尚往來罷了。”
唐清滿隻當自己是多心了,她將錢袋轉交給唐斯羨,後者拿著她在腰間比劃,一邊比劃一邊問:“我是綁哪裡比較符合我的氣質呢?”
她如此臭美,唐清滿都看不下去了,道:“誰會將錢袋綁在腰間的?是覺得不夠打眼,怕賊人看不見嗎?”
唐斯羨:“……”
戲裡不是這麽演的嗎?而且她這溫柔內向的阿姊,為什麽也學會了吐槽她了?
“看來小娘子的手藝只能我自己欣賞了。”她心想著,給放進了空間裡。
——
翌日,秦湞戴著新得的帷帽出門,秦湞和蘇氏都驚奇道:“湞娘,這帷帽何時做的,似乎沒見你戴過。”
秦湞笑著回道:“這是阿唐送的。”
蘇氏“哦”了一聲,倒是秦雩有些敏感:“哪個阿唐?”
蘇氏拍了他的手臂一巴掌,嗔怪道:“你瞎問什麽呢?就只有一個阿唐,還有哪個阿唐?”
秦雩也反應過來了,尋思“唐思先”那種吝嗇的人,怎麽可能會開竅給她女兒送這麽漂亮的帷帽呢!那肯定得是女人才能有的心思和眼光!
秦湞抿笑,也不解釋,道:“那我先到果園去了。”
“去吧!”蘇氏點點頭,等她一走,才跟秦雩嘀咕,“你覺不覺得湞娘近來臉上的笑容似乎變多了?”
秦雩道:“你才發現嗎?”
所以他懷疑秦湞是少女懷春,有了心上人,否則不可能變化這麽大。當得知這個人可能是“唐思先”時,他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你說過了冬至,湞娘也該十九了,這婚事怎麽辦才好?”
秦雩揉了揉下巴,道:“等大郎那邊傳來消息再說,不管好壞,到時候兄妹倆的婚事一並提了。”
他心裡想的是,若到時候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而秦湞又對唐斯羨有意,即使唐斯羨的身世再差,只要她對他女兒好,那他也不是不能同意這門親事。
但是他還是很猶豫,一方面希望唐斯羨能早日乾出一番事業,另一方面又擔心她為人輕浮,日後容易負了他女兒……
——
“阿啾——”
寒風襲來,唐斯羨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她緊了緊身上的麻衣,覺得哪怕在靈泉的滋養下抗寒能力增強了,可到了寒冬時節,依舊會冷得很。
真不知道那些家境比她還差,又無靈泉滋養的人,是怎麽熬過冬天的。
唐斯羨剛生出點憂國憂民的情懷,便被旁邊的人打斷了:“養魚的,你原來除了捕魚還養魚啊?這裡養的都是什麽魚?”
她去養魚的時候,碰到在村子附近轉悠的梁北望,於是這人就追著她跑,“你最近怎麽沒去捕魚?上次的鮰魚太好吃了,為了獨佔它,我還被我爹罵我不孝了!哎,你最近還有什麽好吃的魚嗎?貴不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吃。”
唐斯羨沒理他,他就跟到了魚塘,發現她養魚後,對她的稱呼也從“捕魚的”變成了“養魚的”。
她回敬道:“吃魚的,你聽好了,我叫唐思先。”
“我叫梁北望。”梁北望道,“對了,我聽這兒的人說,你會做一種魚肉丸子,特別好吃。你還有沒有,賣我一些試一試。”
不是唐斯羨說,他這樣子真的像嗑藥嗑上頭的癮君子,看了就讓她職業病發作想打他一頓。
“沒了,下次我做了再給你留一些吧!”
梁北望失望地應了聲,又繼續拉著唐斯羨嘮嗑:“聽說你爹原本是唐家的人,後來被趕出唐家了,你們姐弟是回來投奔唐家的?”
唐斯羨:“……”
媽的,她找到比她更嘴臭的人了。
“誰他爹的在造謠?”
“你罵人怎麽罵的這麽有意思?教教我唄!”梁北望樂道,“對了,我族叔的小舅子,他好像在打聽你們的事情,然後我也聽村子裡的人提過一二。”
“你族叔的小舅子又是誰?”唐斯羨感覺但凡跟唐家扯上一點關系,這些事似乎都沒完沒了了。
“我族叔是坑冶司乾事,他的小舅子叫薛浩,本來也是唐家的人,後來過繼給了唐氏的外嫁女,也就是我族叔的丈母娘……”
這複雜的關系聽得唐斯羨腦殼痛,她連忙打斷梁北望的話:“等會兒,我們跟他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他打聽我們做什麽?”
“我如何能知?不過他雖然過繼出去了,可卻一直都在唐家生活,所以應該是從唐家什麽人那裡得知了你們的事情,這次趁著唐家冬至祭祖,才會回來打聽的吧!”
梁北望環手於胸,分析道,“照我說,他找你們估計也沒什麽好事,因為他那人仗著我族叔的勢,做的醃臢勾當一點都不比梁捷少。你們姐弟倆,還是小心些。”
唐斯羨未從任何人的口中聽過“薛浩”此人,所以猜測他此舉肯定跟唐家的人有什麽關聯。
在她沉思的時候,梁北望又扯了扯她的衣袖,“哎,上次我將你跟那小娘子錯認為夫妻,那是我的錯。不過我覺得我錯得好像也不是太離譜,因為我看人向來很準,我覺得那小娘子肯定對你有意。”
“我看你那麽喜歡魚,你該不會跨物種戀上了一條魚吧?”
梁北望沒聽懂,他直接指著不遠處的一道纖細的身影,道:“我敢發誓她一定是來找你的,若不是,我從這魚塘裡跳下去!”
唐斯羨扭頭,入眼的便是她挑的那頂帷帽正戴在秦湞的頭上,寒風刮得白色的帽裙以及身上的褙子肆意飛舞,讓原本孱弱的她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愛。
唐斯羨翹起了唇角,也不理梁北望,徑直朝秦湞走去。因身高以及帽裙的遮擋,唐斯羨只能看見秦湞眼角的淚痣,那雙眼睛恰巧被帽裙擋住,她歪了歪腦袋,即四目相對,問:“小娘子,你找我嗎?”
秦湞朝她微微一笑,旋即越過了她:“我找梁二郎君。”
唐斯羨在一旁乾瞪眼,秦湞戴著她送的帽子去見別的男人,她怎麽就這麽不爽呢?!
作者有話要說: 唐某賤:我綠了?
秦·綠帽·雩:天道好輪回,看蒼天饒得過誰!
唐某賤:酸菜魚,魚塘在這兒,你跳吧!
梁北望:……
——
唐某賤:剛看完《走近科學》之《唐才厚離家之謎》,還以為解開了謎題,結果還有續集《走近科學》之《薛浩的關系為何那麽複雜》!
薛浩:謝謝,有被燒腦到。
——
感謝在2020-07-12 02:39:36~2020-07-13 01:48: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焦糖馬頭、柚子芽衣、allcybowi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自閉了 30瓶;易水之地、EA 10瓶;27968822、fenny、選選選選選一 5瓶;煙火裡的LL 3瓶;賀辭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