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點心還有正餐,趙清閣全程坐立難安地在元帥的注視下用餐,等她吃完飯放下筷子,說“我吃飽了”的時候,整個後背已經出了一層粘膩的細汗。
元帥把椅子往後挪開,發出與地面摩擦的一聲響。
趙清閣細心觀察著她的每一個動作,隨時準備等她起身自己就立馬起來,誰知道元帥往後移了一點位置,緊接著背部卻往後仰,光明正大地觀賞著和她隔了一條長桌距離的人。
好在她沒讓趙清閣尷尬太久,府裡的侍從又端了兩份甜點過來,放在客廳靠近落地玻璃窗的地方,她招呼趙清閣過去坐,剛落座便問道:“你是哪一年進入能量倉的來著?”
“3010年。”
“你知不知道那幾年有一起著名的事件?”
趙清閣頓了頓,決定說實話:“知道,我還特意問過老師,我們失去了很多同伴。”
“按照時間來算的話,你、你的同學,更或者說你的契主,都有可能是上一輩子隕落的將星,你有過這樣的猜測嗎?”
“有。”
元帥端起小茶幾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在趙清閣略微不安的表情下徐徐開口道:“我的契子,嗯,叫做明妤,你們入學的時候想必見到過她的照片。”
“是。”
“她也‘失蹤’在那時候,正好是你進入能量倉的同一時間。”
趙清閣差點把手上的杯子給摔了。
“我後來通過某些手段查證過,當年進入能量倉的她的那個靈魂,正好進了你的那個艙室。你看,你姓趙,叫趙清閣,我也姓趙,叫趙清歡,僅一字之差,”元帥斜睨了她一眼,低聲笑道,“如果不是刻意安排,哪裡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呢?”
趙清閣倏地站起來,正色道:“元帥,我不——”
元帥淡淡地打斷她:“我還沒說完。”
趙清閣隻好坐下。
拜薄玨那些狗血小說所賜,她心裡已經腦補出來一百回的霸道總裁橫刀奪愛的故事,同時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出了不下數十種應對辦法。
“如果有一天,你那個薄同學和你分開,你沒有親眼見到她死去,你相不相信她已經不在了?”
“活要見人。”趙清閣堅定的回答。
“你看,你多像我,要轉世也該是我轉世成你才是,而不是她。”元帥說,她的聲線偏向清越,是一種很悅耳的女性聲音,“你可以把手給我一下麽?”
趙清閣猶豫了一下,握了一下拳頭,松開,慢慢將手遞了過去。
“不是這樣。”
元帥從沙發上起身,坐在她身邊,才覆住她扣在沙發邊緣的手背,趙清閣聞到她身上類似於蘭花的香氣,她手指才動一下,元帥就已經拿開了手掌,兩隻冰涼的手感受不到彼此的任何溫度。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元帥擠了點洗手液,沾了水,在掌心揉搓,白色的泡沫佔了滿手,“我關注你很久了,是那種忍不住的近乎執拗的關注,因為心裡一直沒辦法完全否定,所以今天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趙清閣把同樣沾滿泡沫的雙手伸到感應器下,流水順著她的手背滑下。
“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元帥,我可能會打你一頓。”趙清閣語氣平淡。
元帥聞言一愣,複又哈哈笑道:“這點也很像我,不過這輩子我注定一直都是元帥了,你打不到我的。”
“你也像我那個薄同學。”
“哪裡像?她和我一樣好看?”
“臉皮厚,嘴欠。”
“明妤也這樣說過我,她還說我自負、小心眼、愛生氣、經常撒潑耍賴,讓我想想還有什麽……”元帥專注地回憶著,好像要透過那幾十年的光陰把過往的一切都傾倒出來,然而她都想起來了,卻不往下說了。
不是她,沒意思。
她眼裡的光彩亮了那麽一瞬,暗了下去,擦乾淨手往另一扇門走去:“你跟我來。”
元帥去的是一間小型指揮室,密保程度SS級,房間裡面懸著三十二面屏幕,都亮著,是全球各地傳送過來各種各樣的影像,趙清閣粗略掃了一眼,發現還有和井宿星的目前戰況。
元帥把辦公桌上待機的智腦啟動,修長的手指在鍵盤和觸屏上同時移動著,一副背景為黑色的圖像被傳送過來,有幾個小點在黑色中閃著光,女人將它不斷放大——是一支艦隊。
元帥看著她露出疑惑表情,道:“這是駐扎在昴宿星的將士,我把他們撤回來了,知道為什麽麽?”
“為了保留有生力量?”
“對,也不全對。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我們天宿最重要的是什麽?是人,在戰爭時期,保證兵力補給是最首要的一件事,我們離昴宿星有1/100光年的距離,而我們的飛船最高速度為1/8光速,如果昴宿星破釜沉舟,在支援到達之前我們就會全軍覆沒。昴宿星於我們來說,可有可無,邊境硝煙頻起,這裡更需要他們。所以這是不必要的損失。”
“事實上,在我下令撤退當晚,就在他們登上飛船不久,昴宿星派出了十倍於我們的兵力,進行全面絞殺。”
“還有這裡,是和影宿星交壤的附近星域,昨天晚上我接到消息,被他們偷襲了,打了個措手不及,傷亡慘重。東臨空間站和西沙空間站立刻調兵支援,成功把敵人逼退到防線外,兩方目前在對峙狀態。”
“井宿,一直是我們交戰最膠著的地方,打了十年,積少成多,耗了我們不少兵力,下一個月有一批兵力要派往那裡支援。”
“狼宿星和奎宿星,目前能夠確定有異心的兩個國家,邊境線已經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接腹背夾擊,但是總的來說威脅不算太大。”
……
她的手一路指過去,幾乎把邊境所有形式都分析了一遍,問趙清閣道:“我想把你們派去前線,想去哪裡?”
趙清閣敏感地注意到她說的詞:“我們?”
元帥點頭:“對,你們全隊人。”
“這不應該問薛隊長嗎?”
元帥淡道:“他升遷了,由你頂替他的位置。”
“敢問,隊長什麽時候升的遷?”
“調令我一會兒去寫。”
趙清閣:“……”
怎麽感覺莫名其妙地走了個後門?
“別想太複雜,我承認對你有所偏愛,但正確的人應該放到正確的位置,”元帥頓了頓,說,“第一階段的訓練已經結束,將來你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由你來帶隊,比他要好。”
趙清閣想問是什麽事,元帥淡漠的眼神已經把她未出口的話堵了回來。
“去井宿。”
元帥目光流露出一絲欣賞:“最亂的地方,也是軍功積攢最快、升遷最快的地方。希望你們都能活著回來,一個都不要少,尤其是你的薄同學。”
“我會保護好她。”
“你在外面稍等一會兒,我把你的那份調令直接給你,免得還要派人送去。”
“……是。”
趙清閣一團迷茫地進來,二團雲霧地出去,她頂著頭頂正午的太陽,在元帥住所的大門前回過神來,時間還早,她摸了摸口袋裡的點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有點軟化的跡象,連忙往府裡的私家醫院走去。
醫院裡開著空調,呼呼地吹著冷氣,大腦越來越清醒。她思索著方才元帥說的一系列話,總覺得有什麽大秘密瞞著她們,不僅僅是關於AI的事情。
奎宿星來的小祖宗已經睡醒了一覺,正對著薄玨吆五喝六,薄玨心情好就搭理他一下,順便還要刺他兩句,心情不好就愛怎怎地,越是到後來,她臉色就越不好。
扶風大公子就不要命地咳嗽起來,不把肺管子咳出來誓不罷休。
趙清閣正是在這時候進來的,她遠遠的就聽到了震天響的咳嗽,還納悶為什麽沒有人管管他,進來一看才知道這扶風大公子一個人演得正起勁,也不怕把自己給咳死。
趙清閣按下對講系統,道:“醫生,有什麽止咳藥先給3327的病人灌一瓶吧,要最苦的那一種,良藥苦口利於病。”
醫生:“現在哪——”
現在哪有苦藥啊,都是什麽水果味、牛奶味的。
趙清閣打斷他:“就是上次你給我契主喝的那個,雖然副作用比較嚴重,出疹、拉稀、生癩子的,但的確是好得最快的。對了,一瓶我怕不夠,直接來兩瓶吧。”
醫生:“你說——”
你說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您快著點的,3327號房,可別走錯了。”
趙清閣已經瀟灑地掛斷了。
扶風大公子不咳了,想被掐住喉嚨的短脖雞。
薄玨全程目瞪口呆,直到嘴裡被塞進了一塊松軟香甜的點心。
老趙表示,薑,還是我比較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