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玨叼著點心眨巴眨巴眼睛。
“元帥親手做的,我覺得好吃就給你帶了點。”趙清閣直言不諱道。
薄玨就著她的手指舔了一下糕點上的殘渣。
趙清閣隨手從床頭抽了張紙巾。
自打扶風大公子被短暫地恐嚇過後,整個人就處於一種安靜如雞的狀態,默默地看著她們倆坐在一起說悄悄話,那個女人還真是區別對待得厲害,對著自己就甩臉色愛理不理,對著別人就嬌羞柔弱,笑得都要滾進人家懷裡去。
哼。
他提出要睡午覺,讓薄玨給他把窗簾拉上,窗簾遮光效果很好,屋內頓時變成了黑夜,這位大公子睡勁好得很,等到薄玨值班結束以後,他還在病房裡休息,薄玨求之不得,悄無聲息地就和趙清閣一起溜回去了。
一回去,薄玨就迫不及待地把她的想法告訴了趙清閣。
“你說你想策反他?利用奎王和他的關系?”
薄玨道:“對啊對啊,我們先前不是秘密去過奎宿星嘛,情況估計得八九不離十,他就是奎王的一顆棋子而已,還傻乎乎的幫他父親。”
“可那也是他父親。大公子體弱,性格溫吞,雖然嘴巴壞了點,但是看得出來是個單純到極點的人。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覺得父親背叛了他,憤怒不已,和你聯合,一起反對父親的國家報仇;二,覺得父親一直在欺騙他,心灰意冷,不如一了百了,徹底把這條命還給他。你覺得他會選哪一條?”
薄玨有點受打擊,挫敗的問:“一點希望都沒有麽?”
趙清閣不想對她把話說得太死,委婉道:“可以試一試嘛,反正你也沒什麽損失,如果成功了還是大功一件。”
趙清閣說著揉了揉自己的後頸,坐在了床上,她今天沒做什麽,但就是感覺特別的累,方才在醫院還好,一回來覺得周身的乏意都湧了上來。
薄玨脫了鞋子和外套跪坐在她後面,手把她的手撥下去,自己幫她按摩肩頸。
柔軟的雙手以適中的力度揉捏著酸疼的肌肉,趙清閣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薄玨問道:“你幹什麽去了?”
趙清閣答:“好像也沒幹什麽,可能是老了。”
薄玨道:“去你的。”
趙清閣給她按得昏昏欲睡,她半睜開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全黑了,她身子往後一倒,正好靠在薄玨懷裡,腦袋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我想先睡一覺,半小時後叫我起來洗澡。”
“好,我幫你脫衣服蓋被子。”
“不要。”
“什麽不要?”
“這樣就行了。”
“好。”
薄玨左手向前環著她的腰,右手圈著近日女人越來越瘦削的肩膀,身體盡量側著承受她的重量,下巴處的皮膚碰到她的額頭,彼此皮膚體溫的感知很明顯。
其實這樣睡覺的姿勢是很別扭的,自己不舒服,對方也不舒服。薄玨也是這麽認為,但是她連不舒服還沒來得及感覺到,半個小時已經在她安靜的注視下匆匆溜走了。
趙清閣幾乎是掐著分針醒過來的,讓人懷疑她是否根本沒有睡著。
兩人洗了個鴛鴦浴,一起爬上床睡覺,牆上掛鍾的時針指向的是晚上九點。最近只要沒有特殊任務,她們都睡得非常早,好像在為身體儲備充足的養分。
這天晚上,奎宿星的扶風大公子殿下在病房好端端地暴病身亡,來得猝不及防。
當晚,只有狼宿星的內閣大臣去看望過他,但他在房裡待了不到五分鍾,根據監控內容顯示,他只是做了很平常的慰問,和大公子沒有直接的身體接觸,連言語也沒有不當的地方。
醫生檢測,是心肺呼吸系統突然的阻塞,讓扶風大公子陷入壓迫性窒息,在醫生到達之前人就沒了。沒睡到兩小時,薄玨連夜被從被子裡拽了出來,凌晨四點才回來。
被子裡還有人,靠著那邊的地方都熱融融的,薄玨輕手輕腳地躺進去,縮在了冰冷的一角,打算閉眼繼續休息。一雙溫熱的手臂把她撈了過去,冰涼的雙腳也被另一雙帶著體溫的腳給抵住了。
“看了監控了?”
“看了。”
“有什麽發現?”
“沒有發現,但我覺得他不是真的想死,一定和那個狼宿星的大黑熊有關。”薄玨恨恨道,慣會給人起外號,尤其是討厭的人,幾乎從來不叫全名。
“嗯。”
薄玨翻過身面對著她,黑色的眼睛沉浸在黑夜裡:“我覺得他很可憐。”
“嗯?為什麽?”
薄玨道:“因為沒有人愛他啊,唯一愛他的父親都是騙他的,出生就被當做一枚棄子養,一養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已經夠了。對他來說,二十多年的撫養和寵愛同一時得知的背叛來比,他會選擇相信前者。與其說他是因為‘大黑熊’而死,倒不如說是他自己考慮過後選擇的另一條道路。他害怕聽到宣判,所以提前給自己宣判,帶著希望離開。”
薄玨聽呆了,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隨便猜的。人都死了,我說一個好一點的可能你會開心一點。”
薄玨往她懷裡一鑽,柔軟的身體緊緊地貼著她,哼哼道:“我又沒有不開心。”
趙清閣舉起雙手:“好好好,是我不開心,你說了算。”
人都死了,沒有人再回去追究他死去的理由是什麽,究竟是不是自願,戰爭的觸發只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夠了。預謀已久的奎宿星大軍在王室的一聲令下,飛速地朝天宿人湧來。
上層負責決定,下層負責履行。有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貪婪的念頭,很容易毀了自己,包括那些對他忠心耿耿的人。
荊棘的整支隊伍調令被下發,傳到每個人手裡,所有人顯示保持著冷靜,默默回去收拾行李,第二個月的月中,他們隨著部隊一起踏上了討伐井宿星的道路。
這裡的環境和昴宿星相距甚遠,沒有滿天的沙子,風一吹就什麽都看不見。相反植被繁茂,打了這麽多年仗,大部分保存得卻還是完好無缺的。
薄玨剛來就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熱,站著什麽都不乾就能出一身的汗。臉上的汗糊住眼睛,薄玨忍不住問身邊的一個老道的小戰士:“有沒有什麽解暑的秘方?熱成這樣很難集中精力做別的事情。”
小戰士說:“在這裡待久了就習慣了。”
薄玨看向他只出了一層微汗的臉:“……”
一個小時後,她汗流浹背,捏著只剩下半口水的瓶子,仰頭倒灌,假裝咕嚕咕嚕的暢飲,隨後一隻手握住瓶尾,手腕輕抬,“嗖”的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拋物線,準確無誤地丟進了垃圾桶。
薄玨轉頭對著趙清閣:“看,又中了。”
“九十二。”
薄玨上前把瓶子撿回來,將垃圾桶轉了個角度,手在眼前比著,瓶身旋轉著繼續“一杆進洞”。
“九十三。”
“九十四。”
“九十八。”
薄玨不去撿了,一屁股坐在一直看戲的趙清閣身邊,叫道:“這個地方好無聊,除了樹就是樹,除了熱就是地獄熱,聽說在這個三不管地帶已經僵持了一個月了,沒有一點進展,我也沒看到過一個被活捉的井宿人。這場戰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
趙清閣手肘抵著腿,上半身往前傾,徐徐道:“很久吧。”
“很久是多久?”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直覺,反正我們不會在這裡呆太久,最多幾年,就會被調回去。留在這裡的這些年,就好好攢軍功升軍銜吧,”趙清閣捏了捏薄玨領口的領章,“薄……早日升尉官啊。小卒是無法靠近那些秘密的。”
薄玨沉默片刻,起身把瓶子撿了回來。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數到一百二十一的時候,營裡響起了熟悉的集合號聲,兩人腳步一動,朝著集合地點跑過去。
每一天的歷史都要重演,重演的每一天都與前一天不同。七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被派去磨練的青年們學會了怎樣在最艱難的環境下進行絕地反擊,也為自己獲得的每一項成就而忍不住沾沾自喜,然後被打破,重新再來,他們一日千裡,從血與火中鍛造出一支真正的可獨當一面的善戰之師。
“當初遣往邊境的一百名隊員,現在還剩下七十一個。”許久不見的薑寒負手站在屏幕前,說道。
他身後站著一身黑衣的元帥。
“要叫他們回來嗎?一號發來消息,試驗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