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月本來想給閨蜜送個老婆去。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可能是個假閨蜜。
“阿霽啊,你老婆暫時先放我這裡了。”
余心月默默給顏霽道歉,報上自己的班級。
第二天就在講台上看到穿著製服,朝她害羞一笑的女孩。
思源學生最近在議論三件事——
一是奧數班的醜小鴨突然變成白天鵝,思源校花一夜易主。
二是校霸舒子虞聽說被街角的混混毆打成重傷,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三是奧數班來了個轉學生,賊拉漂亮,而且和校花成了同桌,兩個人並排坐在一起,不知道多養眼。
擠在奧數班窗戶前偷看兩個校花的學生絡繹不絕。
“那個大美人是從前的醜八怪?”
“她以前不是這樣呀,整容了嗎?”
“你兩天給我整一個試試!”
“太奇怪了……這麽個大美人,以前居然沒有姓名。”
“新來的小美人也好漂亮,我要追!我追定了!”
余心月習慣眾人目光,處之若素,氣場強大,也沒人敢對她冒犯。
但童雅和她相反。
這孩子太羞怯,也太好欺負了,臉頰粉粉的,像一個粉嫩團子,好像誰都可以肆意揉捏。
外面男生朝她吹口哨,肆無忌憚的調笑讓女孩不敢抬頭。
余心月拍拍她的肩,“不用怕。”
說完走出教室,給那群擠眉弄眼的男生一個“小小”教訓,等回到教室,正對上童雅的目光。
女孩眼睛發光,小臉寫滿崇拜,像是把她當成救命英雄。
余心月微微笑起來。
逆著光,眉眼溫柔,十三四歲稚嫩的面容,卻讓人感覺格外可靠。
有些人身上總能有這樣的安全感,就好像在她身邊,天塌下來也不需要害怕。
她人真好。
也真好看……
童雅呆呆地想。
不止童雅一個人看呆,教室內外刹那鴉雀無聲。
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這張臉一次次刷新了他們對美的認知。
所有人都在看她。
余心月利用上課前的一小段時間立了威。
現在沒人敢對她無禮,也沒人敢隨便上前調笑她,只是這樣的美麗太耀眼,冒著被打的風險,他們也忍不住多看幾眼。
余心月並不在意,眼睛裡隻裝著童雅“你不要怕,不會有人再欺負你。”
她知道童雅因為某些原因,從小備受欺負,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正常與人相處。
幼時遭受不公正的傷害總會伴隨一生。
而在受到傷害後還能保持赤忱善良顯得尤為可貴。
童雅怔怔看著她,小鹿眼裡沁出晶瑩的水光,看上去軟綿綿白乎乎的。
余心月終於理解季昭華為什麽總揉自己了,女孩軟乎乎的模樣,真的讓人很想擼一把。
她抬手捏捏童雅的臉,笑道“以後不用再怕了。”
這輩子,有她在。
她曾發誓要變強,就是為了讓自己親近的人不再遭受黑暗。
童雅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你真好……”
余心月“還有一個人比我更好。”
童雅好奇道“那人是誰?”
余心月彎起眼睛,湊到她耳邊“是你命裡的老婆。”
童雅聽完,兩隻耳朵紅紅,羞得無地自容,想把自己埋進地裡。
“開、開什麽玩笑?”
余心月眨眨眼,“等放學後就帶你去找她。”
童雅瞋了她一眼,咬住櫻唇,把小腦袋埋進書堆裡。
學校不準早戀,老師知道會罵人的。
而且說這、這種話……
讓人怪害臊的。
然而余心月雷厲風行,放學鈴聲響,就拉著童雅去找顏霽。
班上的人可能誤會什麽,聽說兩人是去找顏霽,開始低聲議論——
“新校花要去找顏校花?!”
“要撕頭髮了嗎!又到了我最喜歡的環節!”
“女人真是可怕,為了個校花的名頭,至於嘛。”
“那可不至於,相當至於,非常至於。”
……
這個年紀的學生精力非常豐富,最愛看戲吃瓜和八卦。
在余心月牽著童雅的手去國際班短短一段路裡,後面跟著長長一串吃瓜群眾。
顏霽收拾好書包,就有人通風報信,告訴她這件事。
纖細漂亮的手指一頓,隨即提起書包,揚長而去。
報信的人茫然張望,顏霽班上的人倒習以為常,笑著解釋“咱們班長就是這樣的,習慣、習慣就好了。”
“什麽新校花,就算長得好看,能有咱們班長成績好?”
“就是就是,班長可是真白富美,誰能比得上?這種沒有意義的比美,咱們班長才不care。”
報信的人喃喃“可她實在是太漂亮了。”
國際班的學生置之一笑,不屑地說“能有多漂亮……”
話還沒說完,忽然啞住。
女孩進門的刹那,整個昏暗教室似乎都亮了起來。
發若烏雲,眸似秋水。
驚豔至極的美麗撲面而來,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余心月掃了圈,沒看到期待的人,“顏霽不在這兒嗎?”
聲音清脆像山澗清泉。
過了好半晌,才有人回過神,指了指門口,“她剛剛走。”
余心月點頭,繼續去找顏霽。
童雅拉拉余心月的袖子,弱弱地問“顏霽是誰,為什麽一定要找她?”
余心月輕笑,壓低聲音“不是說了嘛,你未來的老婆。”
童雅羞紅臉,覺得她說的實在沒有道理,“你、你都不認識她,我也不認識她,說什麽老婆呀。你再說、再說就自己嫁給她,不許把我抬出去!”
余心月脫口而出“那不行,我嫁出去了,我老婆怎麽辦?”
童雅歪頭“你老婆是誰?”
余心月聳肩“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她們身後跟著一列人,浩浩湯湯,聲勢浩大。
連開始嫌棄的國際班學生也口嫌體直加入。
等到後來,許多人不知緣由,只是看著人多,就湊熱鬧走進去,混入其中。
追上顏霽時,女孩剛準備上車,從車窗反光裡看到一條長龍。
她的瞳孔微震,這群學生要造反?
司機也被這陣勢嚇到。
在他的眼裡,小姐剛邁出校園,後面大群學生追殺,藍白製服翻滾如潮,來勢洶洶。
這是什麽?
校園恐怖勢力嗎?
難不成小姐惹到什麽事?
嚇得他連忙開啟引擎,“小姐,我們走嗎?”
顏霽回頭,瞥了身後一眼。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張漂亮的小臉。
就算顏霽天天對著鏡子,養得眼光極高,看到女孩時也不由一怔——
像個瓷娃娃。
她目光很快被站在後一點的那個孩子吸引。
小鹿眼溫良無害地睜著,全程羞答答縮在瓷娃娃後,隻冒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見她看過來,小腦袋也慌張地縮了回去。
——像隻小白兔。
可愛。
顏霽得出結論。
余心月初見摯友少年時候,在微風中站定,深深凝視眼前的人。
顏霽這時就已經很高了,混血面容,深目薄唇,用二十年後的眼光看,就是標準的渣女顏,幾乎把不好惹和不care寫在臉上。
可只有余心月知道,這人有多好。
她們幾乎互相扶持走過生命裡最黑暗的十幾年。
和風拂面,樹葉沙沙作響。
四周的學生都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等待一場精彩絕倫的掰頭。
兩個氣場強大的大美人站在一起,可不是要撕起來嘛。
沒想到等了很久,想象裡的情形並沒有發生。
余心月微笑,眼圈漸紅,強忍心中悸動。
“阿霽。”她把小白兔從身後拖出,“這是……”
“砰”的一聲響,還沒開口說話,顏霽把車門給關上了。
司機早早就準備好,等小姐說出那一聲“走”,立馬開車飛馳而去。
余心月“……”
圍觀群眾一臉茫然“就這、就這、就這?”
“不是要撕頭髮嗎,怎麽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呢?”
這感覺好比坐在電視機前,卻被劇情展開震撼到懷疑自己漏看幾集。
余心月皺眉,她怎麽不記得顏霽以前這麽難搞?
再回頭時,童雅小臉蒼白,眼圈紅紅,像是個受委屈的小媳婦。
“雅雅,”余心月隻關心摯友的姻緣,“你覺得她怎麽樣?”
童雅撅起小嘴,嘟囔“不喜歡她。”
完了。
余心月心裡咯噔一聲。
童雅小聲說“她那麽凶,還沒禮貌。”
余心月勉強擠出笑容“她不好看嗎?”
童雅猶豫一會,輕輕點了點頭,又看了眼余心月,“沒你好看。”
余心月沉默了。
該死,她這無處安放的魅力。
路邊的奔馳鳴笛幾聲。
童雅眼睛亮起,“是老師來借接我,月月,我要走啦。”
余心月心頭沉重,微微笑著點頭。
童雅戀戀不舍“明天再見。”
余心月揮手,“再見。”
坐在軟皮沙發上,童雅依舊趴在窗前,望著那道纖細身影。
周圍人來人往。
女孩站在人群中央,路過的人都在悄悄看她。
她如此耀眼奪目,似乎天生就該在萬人矚目之中,接受所有人的驚歎讚美。
余心月站在人潮裡,發了一小會呆。
她以為按照顏霽上輩子對童雅的癡漢程度,應該一見就會鍾情來著。
談戀愛不就是這樣子嗎?
看對眼了就上。
余心月忽然發覺了盲點。
她自己從來沒有認真談過場戀愛,怎麽去教導兩個小孩搞早戀?
女孩皺緊小臉,當即決定,回家途中去書店買本戀愛指南。
看著余心月離開視線,童雅抿了抿嘴角,呼吸的熱氣在冰冷玻璃上凝層白霧,她伸出白嫩小手,一字一畫寫下個月字。
我想你成為我的朋友。
不要怕,不會有人再欺負你。
童雅抱住雙膝,想著余心月的話,嘴角情不自禁揚起,勾出輕輕的幅度。
“雅雅,”童宋問“在學校還習慣嗎?”
女孩身體不太好,他一整天都提心吊膽,好在沒出什麽意外。
童雅輕輕點頭,聲音綿軟——
“老師,我今天遇到一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要不是怕童宋沒有耐心,她還能說好多個很好。不過學校裡只有一個很好的人,像後面她們見的那個女孩,除了長得好看,其他地方都很不好。
童雅愣愣地想。
童宋笑“是那個孩子吧,我看見了。”
“有個人照顧你,我就放心,什麽時候喊她到家裡做客?”
童雅低頭,尖尖下巴靠在膝蓋上,溫暖的陽光織成霓錦,落在她眉間發上。
很久沒等到女孩回復,童宋習以為常,這孩子總愛時不時發呆。
隨意往後視鏡一瞥,他微微怔了怔。
抱住自己的孩子身邊陽光環繞,像個天使。
美麗、純潔,而脆弱。
仿佛不屬於這個人間,隨時都會離開。
童宋心臟縮了一下,聲音放得更輕“雅雅?”
童雅回過神,歪頭“老師?”
“我想,要不哪天我們邀請你的好朋友來家裡做客。”
童雅驚喜地睜大眼睛,“可以嗎?不會打擾到您嗎?”
童宋笑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喊我一聲老師,就不要太見外了,她來之前跟我說說,我好提前準備。”
童雅重重點頭,“恩。”
——
余心月在書店找了半個小時,終於在犄角找到本落灰的戀愛指南。
很好。
她翻開書,認真掃過每一行字。
眉頭越皺越緊。
這寫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余心月深吸幾口氣,拿出當年學數學鍥而不舍精益求精的精神,又看了幾行。
終於看不下去,把書一合,丟進書包裡。
算了,反正現在首要任務是接近顏霽——
余心月抱著書包,心想,現實和她估計的完全相反,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先和顏霽親近的。
沒想到雅雅這麽好拐騙,而青春期的顏霽實在讓人頭疼。
她回想半天大學時是怎麽認識顏霽的,但記憶太過久遠,像是朦朦朧朧隔層水霧。
好像就是慢慢認識,日漸投緣,真正關系緊密,還是童雅辭世後。
有二十年時光的鋪墊,細水流長之間,不知不覺就已是生命裡不可分離的一部分。
余心月踏入印家時,正看見印江涵在用手提電腦和誰聊天。
昨晚印江涵的臉被她扇了一巴掌,整天都沒消腫,現在還是高高腫著,模樣滑稽可笑。也因此,這人請了一天的假,不敢去學校,不過看這情況,大概還要繼續請下去。
印江涵聽到聲音,精神立刻緊繃,回頭髮現進來的人是余心月後,臉上又開始火辣辣的疼起來。
腿腳發軟、心跳加快,就像耗子看到了貓。
余心月淡淡瞥了眼,印江涵的身體就往後縮,幾乎縮到沙發最裡面。
她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一個人。
只是短短兩天,余心月就顛覆了她的認知。
明明這人已經如她所願,一直在做讓外婆舅舅不喜歡的事情了,可是、可是……
她的臉,真的好疼呀。
今天印鴻飛出去工作還沒回來,印家外婆也因昨天紛爭,氣得去醫院檢查。
家裡沒有人替她撐腰,狐假虎威,印江涵也不敢再像以前那麽囂張。她想,反正余心月打了自己,在印家住不了多久,今天她不來惹自己,自己也先不報這一掌之仇了。
余心月的手緩緩揚起。
印江涵緊盯著她,寒毛倒豎,尖叫“你又要幹什麽?!”
余心月把散落的碎發捋到後面,皺眉,臉上不掩嫌棄“輕點聲。”
她現在覺得印江涵可能真是印家人了,尖叫聲和印鴻飛的咆哮一脈相承,吵得人腦仁疼。
印江涵“你、你別得意,舅舅和外婆都不喜歡你了,你別想在印家呆下去。”
余心月沒有理會,審視她一邊腫的臉,嘖嘖歎了幾聲,忽然問“臉還疼嗎?”
印江涵馬上不敢說話了,捂住自己的左臉。
余心月笑著問“要不我幫你把右邊也打腫吧,對稱美不是?”
印江涵嗚咽一聲,喉嚨裡擠出細碎嗚咽,怕得花容失色瑟瑟發抖。這人是魔鬼吧,一定是魔鬼吧,為什麽可以面不改色說出這樣的話?
她的目光移到女孩的手上。
纖嫩白皙,柔若無骨,在鋼琴上滑動時,十分優雅輕靈。
可打起人來也是真的疼。
余心月心情不錯,沒和她一般見識,拍拍手回到房間,繼續研究戀愛指南。
等人離開好一段時間,印江涵才敢大口喘氣。
她憤憤地揪著沙發墊,一定要早點把這個瘋子趕走!誰知道這人還會做出什麽事?
再抬眼時,電腦下方消息通知叮當響了許久。
印江涵把鼠標移過去——
“您好,我在論壇上看到您發的歌曲《青青》,感覺您十分有音樂才華,希望能夠有機會與您合作,若有意,請聯系我,號碼是xxxxxxxxxx。”
落款是青說經紀公司。
印江涵望著電腦屏幕發呆。
她的臉在火辣辣的疼,但心臟也在砰砰的跳。
見到第一眼,她就動了把這首歌納為己有的心思,余心月應該是連夜寫成,還沒來得及、也不會有那個心思去發在網上,所以她提前把歌發在最大的音樂論壇裡了。
一開始只是為了獲得幾句讚美,沒想到還能收獲意外之喜。
印江涵攥緊手,指甲掐進肉裡。
與其讓這首歌埋沒,沒人知道,還不如給她發揚光大呢。反正她最早發,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就算余心月想說出真相,也不會有人信她。
外婆、舅舅,都不會信她。
外面的人,也不會信她。
只要沒人知道,這首歌就是她印江涵的。
印江涵最終把拿出手機,慢慢摁下那個號碼。
徐姨經過,看了眼印江涵,女孩拿起手機,臉上露出笑容。
那個笑難以形容,反正讓人看了就覺難受,既像個小偷,又像個強盜。
——
在韓江市一家別墅,印鴻飛正在與顏垣繼續商談上次中斷的項目。
顏垣笑眯眯的,打斷印鴻飛的話,“印先生,這次請您來是想送您一件東西。”
印鴻飛皺眉,心裡詫異。
顏垣似乎沒什麽心思在項目上,一直在打太極說考慮考慮,那請他來的目的只是送東西?
當他看到揭開紅布時,露出的物件時,臉色登時變得難看。
是一架鋼琴。
華貴的紅木、精致的雕刻,無一不顯露這架鋼琴的名貴奢華。
可是,聯想到那天發生的事,印鴻飛眉頭緊皺,臉上燒得很。
顏垣這是什麽意思?
顏垣按下琴鍵,側耳傾聽,笑道“這可是難得的好琴,唉,還有些舍不得。”
印鴻飛沉聲說“這麽貴重,我受之有愧,收不起也不敢收,顏總別開玩笑了。”
“玩笑?”顏垣拍拍手,喊來管家“去讓人把琴送到印總家裡。”
印鴻飛站起來“真的不用,我家裡已經有一台……”
顏垣笑“是嗎,可我聽說卻不是這樣。”
印鴻飛沉默了。
和天輝的合作關系到自家公司未來,他不敢怠慢,更不能拒絕,只能賠笑,改口“是啊,前幾天我家鋼琴壞了,那謝謝了。我們繼續聊合作的事?”
沒想到顏垣伸個懶腰,打哈欠道“當然要談,只是我現在困了,要不再找時間?”
印鴻飛憋著氣,無奈點頭。
顏垣似笑非笑地看人開車離開別墅,掏出手機,懶洋洋地說“大小姐,你囑咐我的事我都辦好啦,這架鋼琴他可不會再丟,不過我能冒昧問一句,你和那小孩到底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