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柳夭夭突然離開片場。
導演表情有些不快,但還是敢怒不敢言,沒多說她什麽。
主演都不在了,他們只能臨時拍沒有她的橋段
是貴妃再見長公主的片段。
夏日炎炎,酷暑難當。
皇帝帶心愛的妃子和皇公貴胄們去飛雲山莊避暑,作為剛進宮的宮妃,女主江瑟瑟沒有自然跟隨。
夏夜,夜涼如水,月光澄澈。
皇帝舉辦宮宴,貴妃坐在他的身側,與皇后平齊平坐。
她寵冠六宮,囂張跋扈,垂眸撥弄自己豔紅的指甲,表情淡淡。
滿堂紅袖,言笑晏晏。
葉逢秋漫不經心,直到那人緩步而來,披一身皎潔月光。
盛裝華服,端莊清冷的長公主舉著金樽,水光裡映著一輪明月。
她抬手,佳釀和著月光飲下。
葉逢秋攥緊掌心,指甲掐到白嫩手心,留下月牙狀的痕跡。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昔日故主,須臾,長睫眨動,垂眸掩住眼中流光。
堂下歌舞融融,水袖飄揚。
忽有人獻上一盆西府海棠,海棠花嬌嫩,灼灼,移植到盆中,至夏竟還未凋殘。
皇帝大喜,重賞那人,把海棠送給自己最寵的貴妃。
這一舉動無疑在打皇后的臉,皇后坐立難安,勉強維持自己中宮之主的儀態,手中的蠶絲小帕被攥得緊緊。在場宮妃議論紛紛,各有各的心思。
而身為妖豔賤貨的貴妃一點也不推辭,施施然收下那盆海棠。她挽起袖子,玉臂一折,傾城名花應聲而斷,一枝簌簌花枝落入她的掌心。
當著眾人面毀去皇帝欽賜的聖物,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連年輕皇帝也有掛不住臉,輕聲斥道:“你做什麽?”
皇后面色一喜,本想當眾斥責貴妃,殺一殺她的威風。
宮妃們仰首伸脖,十分期待。
忽然一聲朗笑打破劍拔弩張的氣氛,長公主舉起金樽,笑道:“海棠不如貴妃嬌。”
皇帝聞言,看美人傾國,也展眉笑開:“哈哈哈正是海棠不如貴妃嬌。能博得美人一笑,區區一盆海棠,折了就折了嘛。”
葉逢秋手指冷不丁一捏,花汁染紅玉白指尖。
她抬眸看長公主,眼裡的月光全亂了。
而公主也在看她,眉眼深深,眼瞳如墨,看不清情緒。
——
這場戲拍完,天已經快要亮了。
導演誇讚余心月感情小動作拿捏得好,最後一段的時候,真把人比花嬌這四個字給演出來了,尤其是抬眸看向長公主的時候,眼裡有淚,像是月光瀲灩。
他心想,這才剛學演戲,就能夠表演得這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裴調.教手段太出色,還是本身就是祖師爺賞碗飯吃。
“好了,這麽晚,大家都去休息吧。”
余心月喝幾口水緩過氣,像是不經意問一句:“導演,柳夭夭是外出拍廣告了嗎?”
導演擺擺手,臉色頓時有點難看,“什麽廣告啊,她是……”
他也只聽點風言風語,不敢往外面說,於是歎氣:“誰知道她去幹什麽,今天你辛苦了,明天你沒有戲份,可以在房間好好休息休息。”
余心月點頭:“謝謝。”
要是所有小花都能像這孩子一樣就好了。導演暗暗想,都說這位是找金主靠背景,可不管怎樣,演技可比一乾號稱實力派的明星好多了,在他看來,真正的實力總比吹噓來的名氣要重要。
余心月回到套房,靠著枕頭就要睡著,突然想起導演提到柳夭夭時難看的臉色,身子一彈跳起來,心想,難道導演只是因為柳夭夭不敬業而煩心嗎?
這本來是件小事,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
片刻後她決定起床,看看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麽事,哪位大佬最近回國。
沒等她去上網搜索,消息卻主動送上門。
顏霽:“我有點擔心你們了。”
余心月皺眉:“為什麽?”
顏霽:“你不知道嗎?秦瑄煌回國了。我哥才和他談完生意,聽說以後會有好長一段時間留在國內,月月,你可別讓他發現你和秦總的感情,那是個死變態!”
余心月露出幾分恍然的神色,連忙追問:“秦瑄煌?他是什麽時候回國的?”
顏霽:“就最近吧,剛回來。”
余心月嘴角忍不住上翹。
顏霽有些焦急:“你小心點啊,至少要讓秦總拿到光雲再公布戀情,先忍忍,我們會幫你保密的。唉,不過秦總跟她哥對上,勝算可不高,秦瑄煌那邊有星覺,還有秦離儒那老家夥支持。”
余心月問:“秦瑄煌和計長亭感情怎麽樣?”
顏霽:“怎麽樣?商業聯姻嘛,大家表面一團和氣,相敬如賓就行,你還以為真有感情啊。不過秦瑄煌有點蠻好的,至少沒有在外面亂來,嗯,畢竟娶了星覺的千金嘛,要是他亂來,按照計長亭的性格,肯定是翻臉離婚一條龍。”
余心月笑出來,“是嗎?”
顏霽沒有察覺什麽,好心叮囑:“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啦,你鬥不過秦瑄煌的,唉,你這麽單純,遇到那個變.態可怎麽辦?”
單純的余心月已經重新躺倒,撥通秦卿的電話。
——
計長亭收拾好東西,從車上下來。
她撐起陽傘,看著面前的小洋樓,臉上帶笑:“這就是你小時候住的地方嗎?挺漂亮的,要是等春天花兒都開了會更好看吧!”
秦瑄煌挽著女人的手,看到洋樓時,表情冷了許多。
等看到穿旗袍的女人時,他瞳孔微縮,臉色有些扭曲。
計長亭很熱情地上去打招呼:“小卿,我們來啦!”
秦卿轉身,放下澆花的水壺,腕上兩個鐲子撞得叮鈴響。她微笑,“張姨已經擺好下午茶,我們去後花園吧。”
計長亭彎起眼睛:“好啊,你這兩個鐲子真好看呀。”
她上下打量秦卿,心想,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姑子,脫下非黑即白的西裝,稍稍打扮起來,竟是這麽有女人味——
稍稍描眉,櫻唇抹上水紅胭脂,婷婷站著的時候,就像上世紀畫報上的女人,精致而完美。
秦卿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喜歡嗎?”
說著,她褪下手腕上的鐲子,遞給計長亭:“送給你。”
計長亭有些受寵若驚,擺手推辭著,目光卻一直往鐲子上落。
真的好漂亮呀,要是自己戴上,肯定很好看吧。
想戴QAQ
秦卿笑道:“這本來就是我母親留下來,準備給她兒媳婦的,我翻修這間房子的時候突然找出來了。它本來就是你的。”
“啊,是這樣嗎?”計長亭不再推辭,笑吟吟地接過鐲子,戴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微微搖晃,兩個鐲子相撞發出叮當的響。
她表情難掩欣喜:“真好看呀!”
“瑄煌,你說好不好看?”女人直起手腕,像招財貓那樣晃了晃。
秦瑄煌立在日光下,金絲眼鏡閃爍寒光,本來就蒼白的臉色,瞥見兩個鐲子後變得更蒼白了。叮當,叮當,玉瓷相撞的聲音咬噬著他的耳膜,讓他心煩意亂,冷聲說:“別晃了,吵不吵?”
計長亭瞪圓眼睛,臉上的笑瞬間消失。
這是什麽態度?剛回國就給她臉色?
她忍住想吵架的態度,冷冰冰地說:“關你什麽事?”
秦卿打圓場,挽起計長亭的手,輕笑道:“你不是說想看看裡面的裝潢嗎?我們進去看看吧。”
秦瑄煌在門口站了陣,透過雕花彩繪的窗戶,能瞥見裡面的陳設。
過去的記憶一點點被喚醒,他擰緊眉,還是不敢走進去。
那抹旗袍的靛藍仿佛穿過時光的長廊,在屋裡靜靜看著他。
兩個女人根本沒理他,兀自走到屋裡看新買的壁畫。
計長亭:“這裡真好看,好有古典的感覺!我愛了。”
秦卿只是笑著附和。
計長亭原來以為她冷淡不近人情,現在接觸發現不是這樣,心裡有點高興。一路走到二樓,她看到窗邊擺著架鋼琴,笑容更燦爛:“我可以去彈彈嗎?”
秦卿點頭:“當然可以。”
計長亭拂過黑白琴鍵,扭頭笑道:“你想聽哪首?”
秦卿:“《致愛麗絲》吧。”
泉水般輕快的琴聲穿透厚重窗簾在陽光中飄散。
秦瑄煌聽出熟悉旋律,臉色更白,抬起頭,一道女人的身影坐在鋼琴前。他轉身走到後花園,這兒已經擺好一架白色小方桌,桌上幾碟精致糕點。
鋼琴師悅耳好聽,落進他的耳朵裡卻變成刺耳的摩擦聲,仿佛女人的哀泣,魔鬼的低吟。秦瑄煌太陽穴傳來針刺般的痛楚,隨手拿起一塊餅乾,剛吃第一口就吐出來了。
椰香味的,還帶有濃濃的牛奶香。
仿佛記憶裡的味道。
他腦海中浮現一雙婆娑淚眼。
那個穿旗袍,戴雙鐲的女人,總是含著淚看他,軟弱無能,令人憎惡。
他一拳打在桌上,餅乾四下散落。
半晌,男人慢慢把拳頭收回來,擦了擦自己的眼鏡,表情恢復往昔冷淡鎮靜。
只是想起點不愉快的事,想起個討厭的人。他戴上眼鏡,看向門口。
計長亭和秦卿手挽手,仿佛一對好閨蜜。
秦瑄煌嘴角輕揚,想,自己的好妹妹想幹什麽呢?
幾秒後,他笑容凝滯,笑不出來了。
計長亭眼睛發亮,高興地說:“我們也跟小卿一起住在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