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陸嶽池懷疑自己聽錯了， 明知故問。

　“沒、沒說什麽。”

　陸嶽池覺得被人誇這個似乎不是什麽特別好的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裡還能有點小開心，抬臉開始表演， “像我們這種貴族的王子那都是每天用露水洗澡焚香熏衣，每天晚上還得把窗戶打開吸收日月精華，身上那都是異香，看過還珠格格嗎？知道香妃嗎？就那樣什的， 出門還招蝴蝶稀罕呢。”

　言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後本來不想再繼續說，誰知道陸嶽池他就是個間歇性耳聾，撿著愛聽的話聽。陸嶽池開始說的時候自己還準備好好聽一聽，越聽越覺得不在調上，越聽越覺得他是在借題發揮逗自己玩。

　好好的一個人壞就壞在長了一張嘴，特賤。

　言野接過來了陸嶽池手上的紙在嘴角上點了點， 沒說話。

　陸嶽池看著言野紅紅的耳朵， 繼續表演， “咱倆用一瓶沐浴露， 那味兒不就都一樣麽，你這人怎麽變著法兒誇自己啊，自戀死了。我知道你香， 你特香，王守義十三香都有您參與的一份子， 你香得人家香飄飄見到您都得趴下來跟您說一句‘哥， 你香炸了。’”

　說完陸嶽池就著在言野懷裡的姿勢深吸了一口氣，還沒能把氣呼出去繼續揶揄就發覺後腦杓上有一股力道將自己的臉直接扣在了面前的胸膛上，又被人迅速地帶過轉身。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小口小口把剛剛吸進去的氣給呼出來，鼻尖上都是濕乎乎。

　很快， 陸嶽池聽到了有人小跑過來的腳步聲，陸嶽池就算是看不到對方也知道對方現在態度挺謙卑的，說道：“對不起！嗨，真對不起！”

　陸嶽池偷偷漏了一隻眼睛出來，就看到面前那個扛著一個大相機的男人給言野遞了一張名片，說道：“梅本世，一破照相的，過來取取景，剛剛冒犯了冒犯了！我就是看著您和您女朋友挺溫馨的，我就沒忍住拍了一張，您要刪我就刪了，不過我覺得真的挺好看的，您要不看看？”

　這男人個子不高，感覺抱著他脖子上的那個相機就要耗盡他今生的力氣，關鍵是年紀看起來也不大，說話跟個小老頭似的，還叫“沒本事”。

　挺逗。

　陸嶽池沒忍住笑出了聲，開口，“我男的。”

　梅本世愣了一下，趕緊說道：“男的也行啊！我對這個沒偏見的。”

　陸嶽池說道：“我倆，叔侄。”

　“哈哈，冒犯了冒犯了！”

　言野還把手扣在陸嶽池後腦杓上，一雙眼睛盯著面前的人看，不知道對方是誰，拍照是否有別的目的。

　陸嶽池用手推了言野一把，“你幹嘛？”

　言野微微松了手，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反應過激，職業病犯了。

　陸嶽池從言野懷裡鑽出來整理整理了頭髮就湊到梅本世相機邊上看照片，說道：“還挺有藝術感的？我都沒發現我這麽上鏡呢哈。”

　“那可不，您這本身就是個上鏡的臉，其實我也沒拍著您兩位的臉，主要是這個氛圍，這個style，這個feel！”

　陸嶽池仔細看了看，背景給虛化了，隻留下來了幾個閃閃亮的招牌，紅的綠的紫的，自己和言野就站在正中間，霧蒙蒙的，還真挺像情侶，可那不是自己正在給人擦從嘴裡漏出來的汁麽？

　陸嶽池笑了半天，還拉了言野過來看。

　陸嶽池問道：“好看嗎？”

　言野：“好看。”

　“多好看？”

　“特別好看。”

　陸嶽池沒忍住又笑了，說道：“我覺得我找你說話就是自取其辱，能從你嘴裡聽點什麽好聽的比登天還難。”說完之後陸嶽池就直接拋棄了言野去找梅本世說話。

　梅本世見著陸嶽池之後就好像是千裡馬遇見了伯樂似的，一張嘴開始叭叭，留的兩條山羊胡都在顫抖，說道：“也不是我自誇哈，我就是靠這行吃飯的。最近靈感缺失就隨便買了張車票，人帶我到哪兒我就到哪兒下，我到這兒來啊都是緣分，沒想到這還真是個好地方！”

　陸嶽池聽著梅本世神神叨叨說話，一下心情又有點灰暗，笑著說道：“這哪兒是個好地方了？”

　“那種在煙火氣裡瘋狂活著的生命的氣息，那種春草的倔強意志永不低頭，不痛不癢的眼淚，被夜裡的星火點燃的紙煙……”

　“您說的可真高端，聽不太懂。”

　“聽不懂沒關系，我給你看照片不就行了！”梅本世把相冊給調了出來，陸嶽池慢慢去看。

　好像一個個都是自己熟悉的場景，一個個又跟自己認知中的不太一樣，在這裡，學校門口停著的破爛自行車變成彩色，照片裡還有破舊且肮髒的垃圾裡工作著的戴著手套的工人，就連街角礦泉水大傘下面打牌的那些吵架能吵十公裡的大爺大媽都變得慈祥且親切起來……

　陸嶽池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道：“我以前沒想過這地方還能這麽……藝術，我以前也拍拍照，最多拍拍天空啊，樹枝什麽的，沒想過拍這些……”

　“怎麽說呢，那每個人在這兒活一遭那都是藝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生活的藝術唄……嗨，你也別說，藝術這東西玄乎，你說那麽多人說自己是藝術家藝術家的，我覺得他們到死都參不透什麽是藝術，反正我覺得吧，還是老大師說的對，藝術那就是生活，是人物，你說人又好又壞吧，但是你要不把這些跟人扯上關系就覺得特別空……”

　陸嶽池覺得這個梅本世說話就跟搞傳.銷似的，期末動員大會要是把他請過去了主席台下的學生得哭得一愣一愣的。

　陸嶽池慢慢等著梅本世把話說完，接著就問道：“您能把剛剛那照片發我一份嗎，就……您要想存著也行，不過……我倆可不是什麽情侶。”

　就跟您說的一樣，藝術那就是人之間的連接，生怕有一天自己和他的連接就斷了。

　梅本世笑著說道：“那肯定成啊！嗨，是我冒犯在前頭。”

　梅本世抬頭看了看站在黃頭髮小孩後頭的那個吃蝦球的男人，繼續說道：“我看你們好像還有事要做，要不這樣吧，我微博，就是我本名兒，到時候你給我私信，我發給你原圖可以吧，我現在也是找你們要授權，不然我要瞎拍，那不就差點拍出事弄錯了麽！”

　“行。”陸嶽池把掏了一半的手機給塞了回去，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您會把在這兒拍的照片放到網上去麽？”

　“不知道，看心情吧……也不是說看心情，凡事都要有個機遇、緣分，這個點到了就能成事。”梅本世開始四十度覺憂鬱看天。

　“行，那您繼續拍照吧，我們先走了啊。”

　梅本世回歸逗趣小老頭形象，“哎哎，慢走慢走，哎！名片可別丟了，之後一定得找找我哈！”

　陸嶽池跟梅本世打完招呼後快步追上了言野的步伐，一雙手都揣在兜裡，笑著說道：“他還挺有趣的。”

　“你注意點兒，別跟什麽人都說話。”

　“那不是你在我旁邊守著呢嗎，我狐假虎威。”陸嶽池頗有自知之明，繼續說道：“人都把家門報得乾乾淨淨了，都還不知道我倆叫什麽名兒，你以為我真就一大傻子隨意讓人弄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飄，那可得把心眼長齊了。”

　“嗯，挺好的。”言野沒繼續說，陸嶽池能開開心心的就好，自己跟在他身邊怎麽說也能好好護著他點，想不到的地方自己替他想著就行。

　嘴上不吃東西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寵物用品店。

　陸嶽池讓言野停步伸手把貓咪書包的拉鏈給打開，直接把寶寶撈了出來，寶寶被關在裡頭那麽久不樂意地叫了好幾聲，陸嶽池趕緊安撫給人順毛，“外頭壞人多，專門就拐你這樣的漂亮小貓咪，你叔厲害歸厲害，你要一下強出去了，那也沒人有飛毛腿把你給追回來是不是？行，不難受，買衣服，買新衣服穿。”

　陸嶽池抱著寶寶就往寵物用品店裡走，毫不手軟就跟花的不是自己錢似的，看見漂亮小裙子摸了摸布料之後就往籃子裡丟，信不著言野的審美不敢讓他跟自己分頭行動。

　人有店員小姐姐給寶寶換衣服，陸嶽池就坐在旁邊的軟墊小沙發上等著，寶寶被抱進抱出了好幾個來回發出了嗚嗚的叫聲，陸嶽池於心不忍乾脆直接全部拿下，哪個小公主不是百八件衣服輪著穿的，就得一天換一件。

　陸嶽池正準備提著袋子走就被言野給接手了，陸嶽池沒再說什麽，就是走到半道的時候聽見言野說了一句，“你想要新衣服嗎？”

　陸嶽池一開始還懷疑自己耳朵劈叉了，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家小王子要不要也買新衣服。”

　陸嶽池一拍腦袋，知道這是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哼哼唧唧說道：“不用，我天生麗質，一塊破布都能讓我穿成巴黎時裝周，那人的衣服能和小貓的比嗎，一個個料子不好賣幾百，沒那個必要。”

　“我出錢，你去買。”

　“你以為你有多少錢啊，我說你是大款你還真就是大款了？”陸嶽池揉了揉寶寶的耳朵，說道：“回家，別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你們家小王子不想要新衣服。”

　回家路上，陸嶽池還是跟成了慣性一樣往白歌家小賣部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走到了店門口，小小的卷閘門上寫了店面整體招租出售這幾個字，這才猛然發現自己消沉了已經好長時間，長到王姨他們都跟著白歌走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陸嶽池借著鎖眼偷偷往裡面看了一下，裡頭似乎還有東西沒有收拾，心裡突然燃起了一陣小小的希望，想到了剛剛梅本世說的話，回頭對著言野說道：“叔，我跟你換點現金，現在轉你。”

　言野沒攔著，就看著陸嶽池蹲在了地上縮成一小團把一張張人民幣從門縫裡頭塞進去。

　如果這能讓他心情稍微好受一點點，那就讓他去做。

　放假，熬夜是鐵板釘釘的事兒，即使是言野三令五申告訴自己不能熬夜，可是那夜裡的手機就是比白天的好玩，陸嶽池打開了微博搜索框，還隻輸了“梅本”這兩個字就已經跳出來了梅本世的照片。

　一看粉絲還有好幾百萬呢，看人簡介上還說是什麽大學的教授，什麽什麽協會的會長。

　梅本世本事好像還挺大。

　就在自己點了關注的那一瞬間，上面的圖標變成了灰色，顯示了“互相關注”這四個字。

　陸嶽池小小的腦袋上又冒出了大大的問號，趕緊給人私信了過去，想了半天沒想到開場白，結果人家先發了消息過來。

　梅本世：[黃頭髮小孩？]

　Mountain：[嗯……啊？]

　梅本世：[我就說我為什麽我回來這兒，我當時拍著呢我就總覺得特別熟悉，就跟回到了第二故鄉似的，這他媽就是緣分啊！]

　陸嶽池讓梅本世說得一愣一愣的，他好像長了八百雙手似的，消息一個個彈出來，弄得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看。

　梅本世：[我看著你就覺得一見如故，真的，我總覺得你身上有那種氣息，那種和我一樣的氣息！]

　梅本世：[我看過你拍的照片，是沒有專業設備吧，不過完全不輸我們這些鑽研這些的，這叫什麽，這就叫天分，是我們這群老頭子比不上的，那叫什麽，那就要青春，那就叫活力，叫野性！]

　陸嶽池一條一條看下來還給他給看害羞了，把胳膊湊到了鼻子跟前聞了聞，沒聞到什麽香什麽氣息，慢慢敲了一行字上去。

　Mountain：[我沒您說得那樣厲害，都是瞎拍的，真。]

　梅本世：[圖片]

　梅本世：[那不就是天賦呢嗎！天賦這東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以後想沒想過往這兒發展？我還得在這兒待幾天要不要出來吃頓飯？]

　圖片就是剛剛他拍的自己和言野，陸嶽池點進去圖片之後給長按保存在相冊裡了，笑了笑，隨便玩玩吸引粉絲才拍照的，那還真能搞成職業的？那都是有錢人玩的東西。

　陸嶽池抬頭看了看黑乎乎的天花板，回應。

　Mountain：[吃飯就沒必要了……我就一學生，能怎麽發展也就只能這麽發展，祝您在這兒玩得開心，晚了，您快睡吧，熬夜傷身。]

　梅本世：[你是不是覺得我跟個怪老頭似的？你要覺得不放心，你就把你那叔叔也叫過來唄，感覺他是個大人物似的。]

　陸嶽池都準備睡了，結果看著了這個消息，沒忍住，又給回復了。

　Mountain：[怎麽個感覺法？]

　梅本世：[感覺一身正氣，背挺得直，隔著衣服能看出來身材比例好得很，不是當兵的就是當警察的，而且還不是普普通通的跑腿的，得是當官兒的，身上有那種、那種feel。你們年輕人不是常說什麽，帥哥都上交給國.家了嗎？]

　Mountain：[王霸之氣嗎？/doge]

　梅本世：[你這麽說你叔你也不怕挨揍。]

　陸嶽池看了之後給自己翻了個身，左手上頭敷了藥膏帶著一些淡淡的藥味，聞一聞還覺得很好聞。

　Mountain：[他不敢打我，放心。]

　Mountain：[呃，也不是不敢，主要我倆關系挺好，沒必要那個地步。]

　梅本世：[不行，我得睡了，咱明天再聊，哈欠打個不停，對了，我待會給你看個東西，你要覺得感興趣你就試試。]

　Mountain：[好睡了您嘞。]

　陸嶽池盯著屏幕，沒過一會兒對方就發過來了一個鏈接，陸嶽池還沒能把標題看完就聽到床邊上傳來了聲音。

　“距離我上一次催你睡覺已經過了二十七分鍾。”

　這個聲音來得停突然，頗有種以前偷玩手機被衛平安抓包的恐懼感，陸嶽池嘴硬，“那我不是在乾正事呢嗎！”

　“有什麽事能比身體重要？”

　“你要睡就睡唄，你管我幹什麽……我們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能熬大夜……”陸嶽池在看見言野突然湊過來的時候聲音不自覺放小了，然後手上握著的手機就讓言野一把給抽走放在了兩張床中間的床頭櫃上。

　陸嶽池委屈巴巴縮成小團子.jpg

　然後就感覺有人給自己把毯子往身上裹，言野說道：“人寶寶，今年一歲不到，到點自己爬進小窩裡睡覺——”

　“陸嶽池，今年十八歲半，還得讓人哄著睡覺別熬夜，害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