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台之前。

　鬱文崢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 嘴角仍然含著不緊不慢的笑容，輕輕推了推眼鏡，拿出了花名冊， 開始點名。

　青大有著嚴格的考核制度，如果有學生一門課的缺勤率達到10%，那麽教授可以給予他不合格的平時成績，讓他直接掛科。

　平日裡，換作梁教授，他管的很松， 認為學習是一件全憑自主的事情，沒有必要由學校進行鞭策。

　有了梁教授的放縱， 總會有那麽幾個遊戲上癮的網蟲選擇在寢室裡補覺。

　但鬱文崢就不同了。

　課堂內的學生隻覺得這是個多麽盡心盡責的老師， 還浪費時間親自點名， 但杜林卻能夠深深的感覺到……他隱藏在儒雅外表下的惡趣味。

　聽聽那一個個拙劣的缺勤借口， 再目露“遺憾”的打上不合格的字眼……

　輕而易舉的就能毀掉一個學生一學期的績點。

　不過，這些學生也的確是鬱文崢這樣完美主義的人眼中的“不合格食材”，這樣的行為只能小小的作為他的精神甜品，還不足以讓他滿足。

　“洛水——”“到——”“陳立求——”“到——”…………

　一個個名字念過去。

　杜林本來還只是漫不經心的趴在桌上，緊接著，大腦皮層突然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意味。

　就仿佛預示著什麽。

　——杜林。

　指尖輕輕的撫摸著花名冊，鬱文崢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個名字，一個之前就讓他產生了興趣的名字。

　舌尖輕輕地抵在了唇瓣處，“杜林”這兩個字， 如若刻意壓低聲線，聽起來會讓人覺得有些曖昧……尤其是最後卷舌的尾音。

　就像是鬱文崢現在做的那樣。

　“杜林——”

　杜林隻感覺頭皮有些發麻。

　他懷疑， 鬱文崢是故意這麽叫他的。

　“……到。”

　杜林低下了頭， 伸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劉海。

　【杜林：他應該沒有注意到我吧……我今天穿的那麽普通， 頭髮也亂糟糟的，如同一個路人甲。】

　【人皮紙沉吟了一下：…………說不定，正是宿主太髒亂了所以會反向吸引他的興趣？】

　【杜林：？】

　聽著教室內那有些怯弱的聲音，聲音低的很，像是貓兒叫，不仔細聽都聽不見。

　就這麽想要把自己隱藏在人群中嗎？

　鬱文崢的眼底劃過了那麽一絲興味的情緒。

　他不緊不慢的將手中的花名冊點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金屬硬皮的外殼上，眉眼含笑的評價了一番，“杜林，這真是一個好名字……”

　“杜同學也不要那麽羞澀，喊到的聲音太輕了點，站起來，給大家看看。”

　杜林：…………

　他現在可以確定了，鬱文崢絕對是故意的。

　偏偏杜林扮演的小可憐人設……是絕對不敢違抗教授的命令的，尤其是鬱文崢這麽一個在青大名聲極響的教授。

　於是，杜林隻好硬著頭皮站起了身，面上做出了一副極為羞怯的樣子，不安的撥弄著自己的劉海，遮蓋住那雙豔麗逼人的眼瞳。

　“不、不好意思……教授……我有一點，我有一點怕生。”

　此時，全場的人都把目光關注向了杜林。

　似乎是覺得疑惑，為什麽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鬱教授卻偏偏在杜林的身上作了停留。

　看到那後排頂著一頭有些亂糟糟頭髮，身形瘦弱的少年站了起來，鬱文崢的眼裡也含了更多的笑意。

　原來就是他啊……

　原來那個讓衛肅明破戒退步，向自己求助的人，就是他嗎。

　那樣看自己的眼神……真有意思。

　鬱文崢微笑著說道。

　“杜林，durin，我曾經在耶華大學訪問的時候，一個神學系的教授曾經跟我說過，杜林這個名字在他們那裡有一層特殊的含義。”

　“durin——北歐神話之中的侏儒，卻同時又代表著美麗和創造力的象征……侏儒和美麗，這是多麽矛盾複雜的名字。”

　“當然，除了名字以外，梁教授也跟我說過，杜同學的成績非常好，高中的時候差點入選了數學奧賽的國家隊……不過因為一點家庭原因，放棄了，真是讓人覺得可惜。”

　鬱文崢抬眸看著他，如同真心實意想要勸慰他一般。

　只是眼裡帶著一份深意。

　“希望杜同學接下來在數學探索的道路上……可不要輕易放棄，我會時刻關注你的。”

　此時，坐在前排的衛肅明聽到“放棄國家隊”這件事，深深的皺了皺眉頭。

　他感覺到了有些不舒服。

　明明擁有著那麽好的大腦……竟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放棄這樣的機會。

　這個人，果然就像他的外表表現的那樣膚淺，隨意消磨浪費了自己的數學天賦。

　真是……為什麽每次對他要有一點改觀，總會又傾刻間得到失望的情緒。

　心裡扎著的一根小刺……就像是被人推的又深入了幾分。

　【叮——檢測——檢測——】

　【主角攻物理天才衛肅明——好感度：15%——黑化值：10%——】

　而此時此刻的杜林，已經管不上主角攻和“討厭”相反的情緒波動了。

　他聽著鬱文崢的聲音，早在對方說到“durin”時，思緒就被他全然的吸引住了。

　——durin……北歐神話……

　當初自己進入懸疑副本的意識空間和人皮紙簽訂契約的時候，出現的就是這個稱呼。

　而為什麽這個副本的反派鬱文崢現在第1次和自己見面的時候，就說出了這個名字？

　他的心底緩緩的升騰起了一股寒意。

　【杜林眉頭皺的很深：你不要再告訴我，這是巧合。】

　【人皮紙詭異的停頓了一下：嘻嘻，當然是巧合，這只不過是你名字的英文別名而已，被其中一個NPC念出，也沒有什麽問題吧。】

　杜林沒有相信對方的鬼話。

　他沉默著，只是怯弱的回了鬱文崢一個笑，就收回了視線，坐回了位置上。

　這一定不是巧合。

　——每個副本的角色……和人皮紙，或者說人皮紙背後的生物，絕對有更深層的關聯。

　杜林淡淡的在心頭想到。

　——————

　這節課，杜林都上的有些坐立難安。

　鬱文崢真的很關注他。

　剛剛說的並不是一句客套話。

　不知道是因為梁教授的戲言還是什麽其他方面的原因，鬱文崢好幾次都讓杜林回答了幾個微積分方面的問題。

　這些問題都有一定難度，問的角度都很刁鑽，就算是青大的學子也有一瞬的卡殼。

　但也虧有了之前的預習，杜林沒有崩壞人設，回答的非常乾淨利落。

　穿著洗得發白T恤的少年站了起來，語氣一如既往的羞怯，每當鬱文崢拋出一個問題，僅僅思索了幾秒，就可以作出完美的應對。

　在場的學子也都對他心服口服。

　看著杜林的目光，有點不同了。

　本來以為只是一個有些貧窮，模樣漂亮的小男生……沒想到真的那麽猛。

　——這樣的人能夠得到鬱教授特殊的誇讚，倒還真是名副其實。

　但杜林每回答一個問題之後，看著鬱文崢嘴角更深的笑意，心底有幾分不安的預警。

　【杜林：……有點糟糕，這個人，太關注我了。】

　這就像是一種悖論。

　原主在這個時候早就已經被主角攻趕出寢室自殺了，他不應該有那麽多的戲份。

　但只要活了下去，改變了最初的信念，憑借原主在數學上的驚人天賦，得到鬱文崢的關注，是必然的。

　無論怎樣，都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

　在這一刻，杜林終於明白了——

　——他必定會入了鬱文崢的眼，就像是命中注定被蛛網緊縛的獵物。

　【叮——檢測——檢測——】

　【主線任務2：劇情探索度——20%——】

　………………

　熬過了難捱的兩小時，下課的鈴聲終於緩緩的響起。

　鬱文崢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圍過來詢問問題的學生很多，將他的視線都阻擋了幾分。

　不過，他始終都用余光，觀察著角落裡的那個瘦弱的身影。

　杜林收拾著課本，他並不想和這個副本的反派鬱文崢有著更多的接觸。

　太過危險。

　比起壞種葉秀寧的威脅……要大的多。

　而就在他要離開教室的時候，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杜林！”

　說話的人，是主角攻衛肅明。

　他皺著眉頭，素來清冷孤傲的臉上似乎籠罩著一層陰雲。

　青年往前走了幾步，抓住了少年瘦弱的手腕，語氣有幾分重。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為什麽要放棄奧林匹克數學國家隊的選拔賽？

　——告訴我那是教授的謠言。

　——告訴我……那不是你。

　——我不想對你再產生什麽失望的情緒。

　青年人的掌心有些燙，一片陰影覆蓋在了他的手腕處。

　這具身體本身就瘦弱的很，杜林能夠感覺到手腕處有些抽痛的痕跡。

　姿容豔麗的少年怯生生的低下了頭，似乎是手腕被捏的重了，眉目都有些微蹙著。

　“衛……衛哥……我不想說，以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你別問我了。”

　杜林：我是真不清楚，人皮紙的人設模板可沒有寫的那麽詳細，我們趕緊一起離開這個教室，腦花同志。

　然而，衛肅明隻覺得這只是杜林拙劣的借口。

　他臉上的神情有些逆著光，嘴唇抿得很緊。

　看著杜林的目光仍然是厭惡的，但裡面……似乎還藏著一點別的什麽。

　衛肅明隻覺得胸口就像是有一隻細小的螞蟻轉有的在啃食，但他逮不到，那隻螞蟻具體的下落。

　這可真是糟糕……

　嘴唇微微的張合，衛肅明還想說些什麽，一道含笑的聲音卻輕輕響起。

　“杜林，衛肅明。”

　彼時的男人似乎是從學生的包圍圈中走了出來，他的身材瘦長，站在他們的身前，逆著光透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

　“……學長。”

　衛肅明猶豫了一分，並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和杜林有什麽拉拉扯扯的關系，指尖頓了頓，便收回了手。

　他向著鬱文崢打了一個招呼，對他昨日裡的幫忙表示感謝。

　從杜林的身邊擦身而過時，語氣低低的。

　“我有話……等會在寢室裡問你。”

　…………

　隨著衛肅明離開之後，在這角落的位置之中，只剩下了杜林和鬱文崢兩人。

　“杜同學。”

　鬱文崢慢慢的走到了杜林的面前，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杜同學，課上有沒有什麽不懂的東西。”他輕輕地說。

　“沒有，教授。”盡管心裡帶著幾分寒意，杜林的面上不顯，代入著小炮灰的角色，怯生生的說道。

　鬱文崢的眼睛輕輕的彎了彎，放慢了聲音，言辭溫柔，“沒有就好……否則我看杜同學下課的時候，走的那麽急，還以為是對我的授課方式，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呢。”

　“沒有、沒有的事……教授，我也非常憧憬和崇拜您，您講的很清楚。”

　在這個角度下看，少年的眉眼很乖，那雙總像是含著水一般的眼瞳之中，似乎真的帶著崇敬的意味。

　在這角落的位置，被這樣的眼瞳盯著……還真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這種曖昧，讓鬱文崢的心情，倒是有點不錯。

　不過緊接著少年那張紅豔豔的小嘴裡的下一句話，就讓氣氛直轉而下——

　“我，教授我下課走的急是因為……我尿急。”

　鬱文崢：“………………”

　杜林冷靜地觀察著對方的面色。

　他是故意膈應他的。

　他知道鬱文崢這個人素來有潔癖，雖然做的是食人血肉的勾當，平日裡卻偽裝的喜好文人風雅，充滿著謙和的君子氣息，聽到這種屎尿屁話，肯定會覺得不悅。

　他並不想讓食人魔對他起什麽興趣，只能反向，捏出一個鬱文崢最不喜歡的人的樣子。

　鬱文崢低頭，深深的盯著杜林，看著少年懵懂怯弱的眼瞳。

　偽裝的的確很好……並沒有看到什麽戲弄他人的得意和戲謔。

　——真有意思啊……

　雖然少年的眼瞳清澈無辜，但鬱文崢百分百能夠認定，這個人知道什麽。

　或者說，對自己有戒備。

　他伸出手指，輕輕的揉了揉杜林刻意弄得髒亂的頭髮，絲毫看不出什麽潔癖的樣子。

　——他對杜林的興趣，甚至大過了那一分骨子裡的潔癖。

　“沒事，我現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

　鬱文崢語氣親昵的說道，“我很好說話，可不像梁教授，如果以後尿急的話……可以在課堂上，跟我說。”

　“我會批準你的請假的哦。”

　【叮——檢測——檢測——】

　【反派美食家食人魔鬱文崢——好感度：10%——黑化值：10%——】

　【角色自述：真是一頭可愛的小獵物，如果可以的話……真想看看他在課堂上，被我嚇的失去知覺，無法控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