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說!”霍裡奇臉色難看的厲害,怒聲低吼道:“白喪鍾早就不存在了!是誰敢說這樣的話,假如引起動亂,後果誰來承擔?!”
那名士兵被上將如此厲色的呵斥,毫無解釋的意思,甚至像根本沒聽到霍裡奇說了什麽,傳達過後便神情惶惶,喃喃自語,渾身緊繃,猶如陷入了焦慮發作的狀態。
但有一就有二,霍裡奇的終端顯然一刻不停的接收到消息,漸漸在場所有人臉色都陰晴不定,士兵們更面面相覷,一些有資歷的軍人,額頭已經有汗水出現。
白喪鍾,是那位白喪鍾嗎?!
而不乏新一代的面孔,從未親眼目睹過那位帝國暴君,哪怕訓練時將它描述的再危險,它也只是個可恥的戰敗者,於是第一時間,年輕人的目光中還有些茫然,單純的想到——的確,不是說白喪鍾消亡了嗎?
“喂——”
萊森遲疑的聲音響起在李歐耳邊。
李歐一頓,緩緩抬起眼。
萊森原本緊盯著他,但和李歐目光相對的瞬間,萊森瞳仁緊縮,甚至不由後退了一些。
但很快,萊森反應過來,按住李歐的肩膀,俯身靠近了,急切的聲音自李歐耳邊響起:“你想幹什麽,你忘了你之前發瘋的後果……冷靜下來,不可能是它!”
李歐垂下目光,片刻後,他重新抬起頭,看著萊森那張精美、被造物青睞的面容,漫不經心的說:“幹什麽,乾你可以嗎,萊森。”
萊森起初完全愣住了,但等他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麽,胸口劇烈的起伏起來:“你……”萊森終於再也無法忍耐,臉色扭曲起來,但他好歹記得霍裡奇這個老東西還在門外,用僅有李歐能聽到的音量,導致聲音憤恨又無耐,自齒關間擠出來,“你對我——非要這樣粗俗嗎?!你要我怎麽樣,你才能給我點尊嚴?!輕視我,看不起我?難道只有我不值得你……”萊森的怒火被徹底點燃,連四周空氣都在他精神體的影響下震蕩起來。
而李歐默不作聲,冷淡的看著萊森,好像剛才的粗話不是從他那張寡淡的嘴裡冒出來。
準確來說,打從聽到“白喪鍾”三個字,李歐腦袋裡就突然沒有了任何含蓄的想法。
如何對待萊森,如何對待阿斯蘭德,如何對待霍裡奇,如何離開這個地方,李歐失去了所有關於現實的思考,他眼下只在想一件事——狗日的白喪鍾。
李歐渾身的血液在聽到那名士兵的通報後,先是快速的凍結,又快速的溶解。
死了的白喪鍾,李歐可以給它點蠟,但活著的白喪鍾,假如是一堆乾草,李歐就TM是桶汽油,非得給他點著了不可。
李歐打從重生,從未有過如此喜悅,甚至狂喜,心想,自己竟然活了!
假如消息是真的,那他要讓白喪鍾,再死一次!
……
“站住!”霍裡奇嘶啞的聲音哄勸般響起,聽在李歐的耳朵裡,像是一團嗡嗡聲,“阿斯蘭德中校,去停機坪,我們要立即處理這件事。現在連一名軍人的職責,你也不在乎?”他語氣生硬了一瞬,又和緩了一些,“放心吧,今天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李歐能感覺到阿斯蘭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萊森憋住了呼吸。
眨眼間,一陣更大的騷亂聲自走廊外傳來,又有一隊軍人來請霍裡奇,這次對方的軍銜顯然不低,事態變得更加嚴峻了。
“阿斯蘭德,收回你的精神力!”霍裡奇最後警告道,說著,目光如電瞪向萊森,“你也給我過來!再鬧下去,我就因為你們違抗軍令,下令立即擊斃你們!反正聯盟不需要不聽命令的軍官!”
萊森顯然也十分在意白喪鍾,他攬住李歐的手臂,忍氣吞聲的說了句:“你就跟著我,哪也別去。”
“讓平民留在這,”霍裡奇的老臉都氣的發青了。
“我拒絕。”萊森面無表情,隨即突然說出了讓李歐意外之極的話:“這將是我的領袖,我不會和他分開。”
說著,他經過阿斯蘭德的身邊,傲慢的目光自後者臉上掠過,冰冷的輕嗤一聲。
李歐顧不上去看阿斯蘭德的表情,但年輕中校那隻垂在身側,白皙修長、與世無爭的手,卻無疑緩緩攥了起來。
因為萊森的胡話,李歐感覺到其他詫異、震驚、以及探究的目光紛紛落在自己身上,這才抬起頭,正對上霍裡奇緊皺的眉頭。
短暫的對視,叫霍裡奇臉上臃腫蒼白的橫肉顫了顫,哪怕不合時宜,他也忍不住開口:“你這是什麽眼神……”
只是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平民,為何用這樣冰冷、隱含譴責鄙夷的目光看著自己?
“走吧,”阿斯蘭德回轉腳步,率先向走廊外走去。
……
除了湧入宴會場保護上將霍裡奇的大量聯盟軍人,卓戈自家的護衛隊也紛紛出場,護送眾賓客前往停機坪。
萊森果然任性,無論霍裡奇如何瞪視,都不放李歐離開。
李歐被夾帶在軍人之間快步走向停機坪的出口,耳邊是身後賓客們慌亂的嗡嗡交談聲。
而阿斯蘭德的身影,在軍人隊伍的最前方,自從踏上走廊,再沒有回頭看李歐一眼。
通道盡頭的門驟然打開,大股夜風湧進來,帶來一股塵土的氣味。
轟然巨響——
極白的爆破光劃破空氣,通道外宛如白晝。
最先走出去的阿斯蘭德,腳步忽然停住了,在他身後的軍人,步伐也變得僵硬起來。
“讓開!”萊森撂下一句,直接推開前方凝滯不前的士兵,大步走出了通道。
李歐這時候也突然變的主動起來,悄無聲息的跟在萊森身後,很快走出了日光酒店的通道,迎面強風與煙塵,以及就在不遠處,那副死而復活的盛景——
夜空的幕布下,一個渾身散發著熒光的純白巨人。它完美比例的赤衤果身體,被銀色布匹般粘連飄蕩的長發覆蓋,一舉一動緩慢、堅定不移,宛如遊蕩在深深的水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帶起絨毛般的發絲在身體表面浮動。
那張近似人類的面容,唯一的色彩便是淺灰中一點深灰的瞳孔。
這是一隻沒有感情的生物,此時正在聯盟的首都星,在距離李歐如此近的地方,大肆破壞。
只見它長長的手臂孩童般擺動,光衤果有力、細長的腿部筆直踏過、穿過一個個氣泡般的防護罩,每當它踏足一座矮小的建築,那在夜間散發著朦朧光線的防護罩便會電光閃爍,下一秒就變得殘破不堪。
而當它的身體穿過一個高大的防護罩,在那裡消失不見,那一整片建築,便會瞬間灰暗,在一片死寂後,爆發出劇烈的火光與轟鳴。
大火穿過白色的身軀,像是穿過一團無形的光源,它茫然無辜的走出來,接著走向下一個目標。
所有人都仰視著它,阿斯蘭德一動不動,萊森的身體僵硬的宛如石塊,霍裡奇粗糙的手顫抖起來。
李歐在這夜色中深深的呼吸,空氣中充斥著那白色暴君的精神力,包括他靈魂感受到的一切,都證實了,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巨人,不是別人,就是李歐的老熟人,白喪鍾,它的確又回來了。
……
通道中的賓客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當看到這樣的場景,交談聲完全停止了,變得一片死寂。
卓戈家的護衛強撐著說:“請立刻登上飛行器遠離這片區域……”
“應該是遠離聯合星吧?!暴君的精神力等同於桑德射線,聯合星還能保住嗎?”
“住口!”有賓客立刻阻止,緊張的道:“有霍裡奇上將在這裡,大家都會沒事的……”
“那是什麽?!”一位女領袖皺眉詢問,旁邊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攬住了她的肩膀。
她也問出了大多數人心裡的疑問,白喪鍾出現到現在,還沒到十分鍾,聯盟軍的空中反擊絲毫不成氣候——準確來說,根本毫無用處,所有武器對白喪鍾構不成影響,它作為暴君級別的精神體,雖然能被肉眼捕捉,但宛如存在於另一個維度,現實的武器幾乎無法對它形成打擊。
但只有一個東西,從眾人首先看到白喪鍾後,接下來便會看到它——那架嶄新的重型機甲,以及在機甲身邊圍繞的,不停撞擊、攻擊白喪鍾的一隻巨大動物。
它像是白喪鍾一般發著光,通體溫暖的金色,雖沒有純白巨人那麽高大,甚至身影不穩定,時隱時現,整體在肉眼看來極為模糊,但它靈活的穿梭在白喪鍾周圍,每當它凶猛撞擊一次白喪鍾,那架重型機甲就會無縫銜接的向巨人被撞擊的部位開炮。
奇跡般的,白喪鍾會因此而受力,甚至停下腳步。
這種教科書般、以高等級精神體和機甲配合的攻擊方法,軍人及貴族都知曉,眼下唯一能影響精神體的,自然只有同樣是精神體的存在了。
但那位女士問的顯然不是這個。
“難怪你認不出來,”旁邊有人回答,“那個精神體也有些年沒有出現了。那是‘太陽神’。”
縱然遠觀僅有不甚清晰的影子,但那隻比幾層樓還高的動物,身軀乃至四蹄都擁有健碩但流暢的線條,尤其是頭頂兩片猙獰巨大的角,假若它不是在保護聯合星,必然同樣是個無限接近暴君級別的可怕敵人。
“太陽神?”愣怔之後,那名女士緩緩捂住了嘴:“你是說,那是麥洛大人?”
她原本倒抽一口涼氣,但是很快,她顯然想到了什麽,神色變得無比為難和古怪,“可是……麥洛大人……剛才不是已經……”
不久前姍姍來遲,在旦提爾成年禮上露面的麥洛·卓戈,那個冰冷的男人,在出現後,以難以想象的迅捷,將自己灌醉在宴會廳角落的沙發上……不,不止是灌醉,他明明是人事不省了啊!那張恬靜英俊的睡顏,著實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醉成那樣的人,究竟是什麽時候離開會場的??!
正想著,周圍人一聲驚呼,因為那機甲不知為何,竟然從空中猛然墜下,連精神體也快速回到了機甲旁守候,那機甲彎著腰,手指接觸著地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白喪鍾抬起光潔的腳,向那架機甲走過去。
“是平民。”阿斯蘭德突然出聲,說完,軍方的飛行器已經主動來到眾人身邊。
萊森回頭尋找李歐,但下一秒,他臉色變了。
李歐的信息素,突然濃烈了。
先前在房間和走廊中,萊森以自己的精神力掩蓋了它,但現在,它愈發濃鬱,變得無法隱藏起來。
終於,他看到了不遠處的李歐,那張淡漠、精致的臉,正靜靜看著空中白喪鍾的方向,而只有那雙眼,散發出萊森無比熟悉的、炙熱的火光!
那股陰冷、憂鬱、令人失神的壓抑氣息,也在逐漸的濃烈中,產生了某種變化,隨著它愈加明顯,那侵入內心的傷感,開始宛如不斷加熱的水源,蔓延開來的氣息,愈發的滾燙。
曾經長期感受著這種過渡的萊森,在此刻不得已加重了喘息,因為他的心跳,在聞到李歐信息素變化的瞬間,就劇烈的加快了!
他的頭腦變得混沌,逐漸只剩下滿腔憤怒,與復仇之火,猶如和什麽人的思想相連。
萊森知道,這是領袖想要戰鬥的氣味,是曾經令自己的族群無往不利的氣味,是那個人信息素進入戰場的氣味。
……
【每天,我感受到混亂,憤怒痛楚的過往之氣息;是拳肉碰撞的衝突,是電閃雷鳴的暴風,是蟲族肆虐的仇恨,是建設粉碎的塵埃余熱,是被災難沒頂的艱難喘息。是求生,是掙扎,是瘋癲的思緒,是混亂的經歷,是我只有被怒火淹沒,才能搶回片刻的自我,即便從此只剩下暴力一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