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段無心被凍醒,瑟瑟發抖。
他把身子蜷縮成一團兒,翻身準備繼續入睡。
爪子胡亂地抓,隻摸到一團虛無的空氣。
我被子呢?
段無心不得已抖著毛睜開眼,看到小白把被子卷成一團,高高舉著。
生怕他夠著似的,胳膊伸得老長。
“你又在搞什麽?冷。”段無心炸了毛,伸爪薅被子。
“今晚有三十年來最大暴雪,當然冷。”
小白用手指戳他,語氣一板一眼:“你該起來了,今天少爺生日。”
“他生日從早上過到晚上?”
段無心好覺被打斷,沒好氣的回,“再說了,我又不是主角,去那麽早幹什麽?”
雖說一開始某些人的確是把他當生日禮物送。
但,誰還不許禮物遲到一下了?
這話很有道理,小白無言以對。
他想了一會兒,只能威脅:“你不起來,少爺會生氣。”
對不起,這句話現在已經威脅不了本王了。
段無心懶得理,微微掃動了一下尾巴,翻身把頭拱進枕頭,繼續回籠覺。
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
他猛然想起昨天答應凌君寒要早起的事兒,此刻就是心虛。
好的,這回真的要惹某人生氣了。
段無心翻身而起,冷得牙齒打顫。
他往窗外望過去,一夜之間,整個世界覆蓋上了厚雪,白茫茫的一片。
不愧是最大暴雪,好冷。
他拆開季玫送的盒子,裡面是一套深藍色貴族風小禮服,雙開口西裝外套,衣領上有一隻銀線繡成的白虎。
差點兒就寫上“段無心專屬”五個大字。
襯衣,褲子,外套,領結,齊齊整整。
段無心拿起來比劃了一下,長度正好。
只是,虎爪解不開紐扣,搞了二十分鍾,才堪堪弄開一顆。
穿衣服好累,不如裸奔。
沒辦法,段無心只能兩隻爪子扯著襯衣,胖乎乎的頭往領口鑽。
領口實在是有點緊,胖臉被擠到變形。
腦門堪堪過去一半兒,他聽到了布料微弱撕裂的聲音,一顆扣子繃開滾落。
完了,衣服壞了。
他一臉呆滯地看著襯衫胸前那條口子,手足無措。
凌君寒緩慢扣好襯衫最後一顆紐扣,把領帶往上推了一寸,把那份吊兒郎當收了個乾淨。
他站在鏡子前,利落套上深藍色軍服,肩章上垂下金色細穗,勳章在胸前掛滿整整兩排。
一目了然,戰功顯赫。
其實不太想過生日,不過是名利場上,走個過場。
而且,他已經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
“哥,你好了嗎?晚宴快開始了。”凌嘉木敲了三下門,在門口催促。
“好了。”凌君寒穿上軍靴,手掌拂過大腿,被拍了一巴掌的地方還有微微刺痛。
不知道罪魁禍首打扮得怎麽樣了,一晚上不見,怪想的。
他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跟著凌嘉木下樓。
元帥府從中午就開始熱鬧,前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所有叫得上號的達官貴人齊刷刷前來捧場。
除了凌君寒身居高位,他的父親凌旭作為前任最高級別的元帥,人脈也是非富即貴。
晚宴在西邊的宴會廳,此時花團錦簇,布置得很是繁華。
凌君寒大步進門,跟每一個前來的人祝賀之間,心不在焉。
視線一直在尋找那團雪白的身影,連根毛都沒見著。
“心心人呢?”他從侍者那兒端了杯酒,微抿了一口。
凌嘉木也在四處張望,搜尋小白虎的身影。
“我剛問小白了,他說北墅那邊不在,不知道溜哪兒去了。”
凌君寒皺了皺眉,今天人來人往,閑雜人等不少。
到處亂跑,著實不太安全。
他低聲囑咐道:“去幫我找過來。”
“嗯,我現在就去。”凌嘉木剛轉身,就碰上拎著賀禮的段永年。
怕被責問,他目不斜視,趕緊溜了。
段永年上前,把禮物遞給凌君寒,寒暄道:“生日快樂,照顧心心辛苦了。”
“謝謝您的禮物,破費。”
凌君寒接過來,想到那隻鬧騰的小東西,彎了彎嘴角:“不辛苦,他挺乖的。”
“乖.....乖嗎?”
搞錯沒?你確定說的是我兒子?
段永年腦子裡閃過各種拆家的情形,一片稀裡嘩啦破碎的聲音。
他把疑問壓下去,拍了拍凌君寒的肩膀,示意他到一邊。
“館長,有事想說?”凌君寒看他欲言又止,主動打開話題。
“嗯,是有事兒。”
段永年摸了摸有些禿掉的發頂,磕磕絆絆,直奔主題:“是這樣的,心心這些年一直運氣不大好,通俗點兒說,就是很倒霉。但是他發現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霉運會消失。”
凌君寒挑眉:“我還有這能力?”
“他說跟你一起睡覺,晚上睡得很好。”段永年尷尬一笑。
這要不是個老虎,人家還以為要送姑娘上門結親。
凌君寒抿了口酒,姿態懶然,“他的確這麽說過。”
這樣看來,他好像突然明白段無心那些奇奇怪怪舉動的緣由。
之前裝乖賣萌,撒歡搖尾,還死命在他床上不肯下來....
原來是貪圖他的好運氣?
難怪把他弄去婚房那麽生氣。
怒氣衝衝的,差點兒把三層樓拆了個底朝天。
這些天的疑惑,豁然開朗。
他原以為對於段無心,他是特別的。現在看來,竟是這樣詭異的緣由。
原因一出,竟然有些失望。
段永年咬了咬牙,繼續狠心出賣兒子:“所以,你能不能讓他搬回你那兒住?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心心太可憐了,晚上總是擔驚受怕,覺都睡不好。”
“好,我知道了。”凌君寒微微點頭。
這隻小傲嬌,但凡多說兩個字,也不至於誤會成這樣。
“謝謝你,還有一件事兒要麻煩你。”段永年覺得難以啟齒,停頓了好幾秒才繼續開口:“我跟你說的這事兒,別告訴心心。你知道的,他面子大過天。”
凌君寒輕笑了一聲,“嗯,明白。”
心中大石頭落下,段永年表情輕松不少,“哎呀,這事兒折磨我好多天了,終於說出來了。”
“別說了,心心來了。”凌君寒及時打住話題,視線盯著門口的方向。
渾身雪白的小白虎穿著深藍色小禮服,西裝外套搭配小短褲,脖頸上綁著小蝴蝶結,還挺潮。
小白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老父親出賣得乾乾淨淨,正昂首挺胸地往主廳走。
段永年笑著朝他招手:“心心,過來。”
看到熟悉的人,段無心那股冷漠的氣場瞬間瓦解。
他搖著尾巴,撒了歡兒的跑過來,小腿兒一蹬,就往人身上蹦。
凌君寒眼尖,瞥見外套裡面敞著的襯衣,問道:“裡面扣子怎麽不系上?”
“扣子扯壞了一顆。”段無心別過頭,有些害臊:“我頭太大。”
從進門就開始裝酷的元帥徹底笑場,他指尖撥弄了一下脖子上的小領結:“挺可愛的。”
段無心凶巴巴回瞪他,咬牙切齒威脅:“不許誇我可愛!”
這要是在彈幕上,你已經被我拉黑了!
“帥氣,非常帥氣。”段永年在吹捧兒子這條路上,深諳其道。
他得意地看了凌君寒一眼。
小夥子,你還得再練練。
“好了,過去坐下吧,晚宴快開始了。”凌君寒吧段無心從館長懷裡薅出來,抱著放到主位旁邊。
段無心作為一隻白虎,坐在最靠近主角的位置,頗為得意。
他搖頭晃腦四處張望,看到坐在對面的季枚,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襯衣領口,“阿姨,衣服我很喜歡,但是不小心弄壞了。”
“沒事兒,很好看。”季枚笑嘻嘻跟他打招呼,又碰了碰身邊男人的手,主動介紹:“老公,這就是段無心。”
男人的五官是兄弟倆的結合,但更顯沉穩。
段無心揮了揮爪,非常機敏的探出關系,“凌叔叔好。”
“可愛。”凌旭表情不苟言笑,頓了兩秒,嘴裡蹦出兩個字。
段無心無語,你們父子倆真的都很會聊天。
他決定不跟長輩計較,悶頭擺弄面前刀叉。
“這不是我們粉絲萬千的小白虎麽?作為生日禮物,不表演一下給大家助助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破和諧氣氛。
感受到潮濕陰冷的氣場,段無心猛然抬頭,和人視線撞上。
李英毅為什麽也會來?
他咬緊牙關,狠狠地盯著那條傷疤,不發一言。
“聽說你會說話,來背首詩?”
李英毅頓了頓,環顧了一眼看熱鬧的眾人,提高音量:“或者,跳個草裙舞?”
人群發出一陣哄笑。
段無心覺得爪子癢。
他冷著嗓音開口:“如果上次沒把你抓疼,我不介意今天再抓一次。”
“兩周不見,膽子倒是變大了。”李英毅冷笑一聲,伸手想要摸頭,被段無心躲開。
他尷尬收回手,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寵物就該溫順一點,太凶了可沒人喜歡。”
“我喜歡就行。”凌君寒快步過來落座,冷著臉把話懟了回去。
他淡淡瞥了李英毅一眼,“您要是忙,可以提前離席。”
要不是陛下欽點人員參加,他根本不想在今天看到這張惡心的臉。
李英毅聳了聳肩,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又故作輕松插杆打諢,“你過生日,我怎麽能不參加到最後呢?我還得好好跟你喝上一杯,祝你二十五歲,生日快樂。”
他笑得很是囂張,不知道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隨便你。”凌君寒不再看他,余光瞥見小白虎的臉。
氣呼呼的,耳朵豎成了天線。
他後背挺直,左手掀開緞面桌布伸過去,指尖觸碰到毛茸茸虎爪。
豎起來的耳朵,微微顫了一下。
他安慰性的捏了捏肉掌,側頭低聲安慰,“別理他。”
耳朵又緩慢地往下移了幾分,然後緩緩放平。
看著凶巴巴,其實挺好哄。
牆上大鍾敲了六下,宴會正式開始。
一通好心情被毀了個乾淨,段無心全程晃神。
就記得凌君寒父母發了言,又挨個介紹了幾位聯邦高層,總之就是些冠冕堂皇的社交。
他也沒什麽可社交的,只是悶著頭,一言不發地狂吃。
至少,主菜還算美味。
宴會進行到一半兒,開始上酒。
凌旭介紹道:“這是陛下送來的賀禮,開國以來的百年好酒,大家嘗嘗。”
段無心扒拉著酒杯,遞給侍者,“我也要。”
他沒喝過,想要嘗個鮮。
但這位侍者倒酒動作有些生疏,手不太穩,一直顫抖,甚至濺出了幾滴。
段無心伸爪接過杯子,垂著頭緩慢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好辣,又好香。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咬著杯子邊兒,豪邁一飲而盡。
整杯下肚,胃裡翻騰,段無心感覺臉上開始冒熱氣。
渾身燥得慌,視野有點飄。
這感覺,像是吸了一整片貓薄荷。
爽極了。
他軟綿綿往椅背裡一靠,伸手招呼侍者,豪氣揮爪:“再來一杯。”
凌君寒分神看了他一眼,叮囑道:“度數很高的,小心喝醉。”
“沒事兒,我酒量好。”段無心張牙舞爪嗷嗷叫,說話開始有點兒大舌頭。
又是一杯下肚,他眯著眼,感覺視野時而清楚,時而模糊。
十分鍾後,段無心扯了扯自己的臉,又晃了晃腦袋。
咦,怎麽有兩個凌君寒。
他撐起身子,虎爪糊上那張英俊的臉,胡亂的踩。
凌君寒正在跟人說話,無奈捏住爪子,低聲說:“別鬧。”
段無心覺得索然無味,悶悶地把虎爪收回來,繼續乾酒。
這可真是個好東西,今晚不醉不歸!
段無心感覺自己簡直像是長了翅膀,正撲騰著往天上飛。
酒精上頭,他軟成一團棉花,整個身體緩慢地往座椅底下滑。
癱了一半兒,旁邊侍者過來給凌君寒倒酒,胳膊肘撞到了他的後腦。
好疼。
這個人業務水平這麽差,怎麽面試進來的?
小白虎不悅睜開眼,低矮的視線下,他看到餐盤下面貼著一把短刀。
借著餐布的遮掩,在昏暗處,泛著冷冷的寒光。
段無心猛然彈起,伸出虎爪,在桌子下方用力抓住那隻帶著槍繭的手。
凌君寒說話沒停,只是反手握住,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揉捏著掌心。
滿心急躁,段無心口不擇言:“爸爸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