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睡嗎?”
“嗯, 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我不好打擾你。”賀松明關上窗戶,“要變天了, 明後天可能會有風暴。”
“其他人呢?也都在嗎?”
“應該在各自的房間吧, 我沒去看。”
阮陌北點點頭, 睡夢中他出了很多汗, 身上黏糊糊的,眼角似乎也有乾涸的淚痕, 夢境中他確實流淚了, 被那個下嘴不知輕重的賀松明咬哭了。
他摸了摸嘴唇, 還好, 沒有受傷流血。
賀松明盯著他按壓嘴唇的手指, 移開了視線, “你餓了嗎?我去樓下弄點吃的吧。”
“我想先洗個澡。”
“那我去做飯, 給你帶上來吃。”
“你自己一個人會不會有點太危險了?”
“沒關系, 我心裡有數。”
賀松明語氣平淡, 既然他都說了心裡有數,那一定是沒問題的。
頻繁入夢後, 阮陌北更加篤定,賀松明和這棟莊園之間, 有著他們所有人都不曾知曉的關系。
他絕不是一個領班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賀松明出門去弄晚餐,阮陌北坐在床上緩了會兒,交錯的雨痕模糊了窗外景象,只能看到遠方森林的影影綽綽。
夢境和現實中的兩個賀松明截然不同, 一個嗜血殘酷, 一個冷靜溫和。
阮陌北揉著額角起身, 他拿了身乾淨衣服, 去洗澡。
盡管很想像賀松明之前那樣在浴缸裡泡一泡,阮陌北還是沒付諸行動,他最近這段時間不知怎麽回事,格外的困,萬一在泡澡的過程中睡著,把自己淹死就糟糕了。
仔細清洗乾淨,確定身體上該有的毛發都還好端端的生長在那裡,阮陌北松了口氣,夢境裡他被刮得光溜溜的,也不說到底好不好,就是橫豎都不習慣。
擦乾淨身體,將毛巾搭在頭上,阮陌北穿上乾淨衣服走出浴室,剛吃過午飯就立刻睡到現在,他其實不怎麽餓。
這個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聽賀松明說明後天還可能會有雷暴,現在通訊裝置沒信號,無法知道天氣預報的準確信息,賀松明大概從其他地方或者常年在莊園裡的經驗,推測出的吧。
沒過一會兒,賀松明開門進來,端著托盤,他手很穩,托盤上裝著許多東西,絲毫不在搖晃。
“做了這麽多?”阮陌北訝然。
“還好,多吃點。”賀松明將餐盤挨個放在桌上,中午阮陌北拿來的香檳還沒喝完,阮陌北找出兩支高腳杯,給他和賀松明各自倒了一杯。
阮陌北隨口問了句:“其他人呢?”
“他們餓了應該會自己下樓弄吃的。”
賀松明態度很明顯,他已經不再想巨細無遺地照顧其他人了,作為這裡的領班,李主管“失蹤”後他就不斷被那些人以各種不同的理由難為欺騙,現在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大家眾生平等,他也沒必要繼續充當負責的領班。
在雨聲的伴奏下,喝著香檳吃過晚飯,阮陌北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賀松明就已經把所有盤子餐具都收拾好了。
賀松明暫且把東西放在一邊,道:“我去收拾一下,這段時間裡先不要獨自出門,好嗎?”
“嗯。”阮陌北把桌椅擺好,稍微打掃房間的衛生。
賀松明可能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回來,房間中只剩下他一個人,阮陌北立刻就感覺到了無聊,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著莫名覺得不是很過癮。
還有另一瓶沒拆封的香檳,阮陌北盯著桌上的酒瓶看了數秒,伸出手將它拿過來,用力啟開,對著瓶口,仰頭灌了一大口。
他頓頓頓幾口就把酒下了大半,完全當成水一樣喝,香檳的度數不高,對於酒量極佳的阮陌北來說和飲料差不多。
抬手擦了把嘴,阮陌北將窗簾拉開,雨雲遮蔽天空,看不見曾經明亮的月亮,他坐在床邊,怔怔地望著外面。
……好想出去。
不,他答應了賀松明不會出門亂跑。阮陌北用力晃了晃腦袋,他想要拿過床頭櫃上的書,卻看到了腳邊,散發著藍色光芒的伴生晶體。
咦?
阮陌北俯身將它拾起,指腹上立刻沾上了一層淡淡的藍色粉末。
潭水中發出嘩嘩聲響,濺起的水滴落在他赤.裸的小腿上,阮陌北腳上的鞋不知何時不翼而飛,頭頂的閱讀燈光芒變得皎潔,月色般筆直地灑下來,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圓形的光斑。
“剛剛、你的靈魂、又不見了。”
聲音從身後傳來,阮陌北回過頭,賀松明正站在他身後,它渾身赤.裸,金色眼瞳在月色的照耀下仿佛流轉著光芒,而猩紅的那隻眼裡顏色愈發深沉。
“我去了另一個地方。”阮陌北輕聲回答,風從他長袍的領口灌入,地面上還留存著他剛剛為賀松明畫出的圖案,圓圈當做的星球,還有運動時拖曳出的尾痕。
“你的靈魂是完整的嗎?我是說,現在的你,是不是缺了一部分?”
對方像是不太能聽懂他話語的意思,默不作聲,阮陌北放棄了對賀松明的問詢,相比起現實中的領班,夢裡的這個賀松明缺少了太多的神志,完全依靠本能行事。
“新娘。”它突然說話了,“很多年前,新娘,跑走了。”
“嗯?”阮陌北沒明白他的意思。
賀松明斷斷續續道,“找不到,騙了我,殺掉,不會跑。”
“我不會跑的。”話語逐漸變得危險,阮陌北趕忙道,“放心吧,我不會離開。”
賀松明定定盯著他,猩紅和金黃的異色眼瞳中不同的情緒,如同要將它整個割裂成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
“……騙子。”
“我沒有騙你,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阮陌北試探著伸出手,輕輕觸碰它垂在身邊的手指,“來吧,我來給你講述剩下的故事,看看能不能回想起什麽。”
阮陌北看著地上的圖案,回想故事講到了哪裡,好像才剛剛開了個頭?上次他回到現實中之前,發生了什麽?
賀松明好像在問他是誰,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拽入了現實,被雷聲喚醒。
現實和夢境的交接似乎變得愈發模糊,在夢境中,他能感受到現實中下雨的潮濕水汽,聽到轟隆隆傳來的雷聲。
而在現實裡,他腳下出現了洞壁上生長的伴生晶體,閱讀燈化作那一輪正高懸頭頂的月亮。
他陷入夢境的時間似乎也越來越長,最初來到這裡的時候,只是在夢中聽到奇怪的呼喚聲,到後來坐在竹筏上順水飄蕩,遇見底下空腔中的賀松明,開始以各種奇怪的方式突然入夢。
在今天,蘇醒在現實中的時間更是縮短到了短短數個小時。
阮陌北不知道事情最終會發展成何種模樣,當現實被壓縮的越來越短,他過度在夢境中停留,現實中的身體,會不會就此死去?
領班賀松明會照顧現實中的他吧,如果真睡了太長時間,對方應該會將他及時喚醒。
意識到這一點,阮陌北稍稍放下心來,他收斂心神,握著藍色晶體,再次在地上畫出線條。
“星球在茫茫宇宙中遊蕩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它遇見了許多星星,那些星球上或存在生命留下的痕跡,或荒蕪一片,充斥著毒氣,但無論怎樣的星球上,都沒有像它一樣會思考的生靈。”
“是死去了嗎?還是正在沉睡中?又或者從來不曾存在?星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它加快速度,夜以繼日地飄蕩在宇宙中,期盼著有一天,死水般空洞無趣的生活能夠得到改變。”
“直到……它在深空中,發現了一個正在運行的小小裝置。”
阮陌北畫出膠囊飛船的形狀,用箭頭牽引出來,指向火柴人和貓貓頭,表示裡面有著一個人類和一隻小貓。
“這個奇怪的東西裡存在著兩個生命,還會不斷的調轉方向,移動,星球遠遠跟蹤了他們許久,某一天,他們似乎發現了它,朝著它位置飛來,星球警惕地躲開了。”
“這是什麽?每一次那東西減速或改變方向試圖靠近,星球都會立刻遠遠逃開,它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是一顆星球嗎?可是怎麽會有那麽小的星球?小的那兩個生物只能可憐地擠在一起,幾乎不能動彈。”
賀松明蹲在他旁邊,安靜聽著,也不知道明白了沒有。
恍惚之中,阮陌北好像回到了地球上茂盛的熱帶叢林,不諳世事的野人也是這樣蹲著,歪頭看著土地上被樹枝劃出的痕跡,跟著他認字。
他唇邊不禁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心口卻不住抽痛,曾經的所有回憶,都是淬了毒藥的霜糖。
“很快,那東西闖入了一片隕石帶,它被擊中了,朝著某個方向急速飛旋。”
“星球衝了上去,它第一次主動靠得那樣近,近到那東西在它面前好似一顆微不足道的砂礫,用引力將它捕獲,任憑它降落在自己的身體上。”
阮陌北鼻子有點發酸,明明只是陳述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未名的感動卻比任何煽情的電影都強烈。
賀松明皺起眉頭,換了個姿勢,似乎有點不耐煩了,阮陌北小心地瞅著它,輕聲問道:“你想起什麽了嗎?”
對方從鼻腔中發出一聲煩躁的冷哼,猛一抬手,將阮陌北手中用來畫畫的晶體拍飛出去,直觀鮮明地表達了情緒。
阮陌北:………………
脾氣臭的讓阮陌北直想站起身一腳踹在它臉上,但他不能,如果他敢,下一秒就會被撕成碎片。
不,應該會肚子高高鼓著像個屍體一樣躺在地上,成為孵化它“後代”的溫床和人體養料。
阮陌北被想象中的畫面嚇到了,打了個寒戰。
除了這樣,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能喚醒賀松明關於星靈的記憶。
難道……非得讓他那樣做嗎?
他抬手碰了碰嘴唇,上面被賀松明暴力啃噬出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輕輕一碰就帶來難以言喻的疼痛。
“好吧,你看起來不是那麽願意聽故事。”
阮陌北歎息一聲,他斂起長袍,讓雙膝能夠不受桎梏的正常行動,撐著賀松明的手臂,跪在它面前。
賀松明皺起眉頭,向後仰了仰,眼中流露出警惕,背後的皮膚裂出口子,三四根肉紫色的觸手從裂口處探出,無意識地扭動在空中,等待著伺機發動攻擊。
阮陌北盡力無視它背後帶有無數眼睛般吸盤的凶器,雙手捧起賀松明的臉,在它唇上落下一個吻。
同樣的事情,曾發生在海底洞穴,人魚為他們建造的溫床中。
阮陌北手指有些顫抖,他短暫退開,鼻尖碰到賀松明冰冷的鼻尖,調整好心情,再度吻上去。
賀松明面無表情,似乎無動於衷,但身後猛然向著四面八方伸展的觸手出賣了它情緒的波動。
果然,它對身體接觸有反應。
在理智消退後,曾經留存在身體上的記憶會成為另一種形式的本能,印刻在每一個行為上。
阮陌北感到淡淡的悲哀,原來自己的離開……造成了這樣嚴重的後果嗎?
阮陌北不斷主動加深這個吻,直到賀松明給了他微弱的回應。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整個人被推到,跌坐在地上。
賀松明整個人撲上來,身後的觸手癲狂般舞動,一下子就將旁邊巨石擊碎,飛出的碎石從阮陌北臉頰擦過,割出一條細細的傷口。
血緩慢流出來,賀松明趴在他身上,伸出舌頭,一點點舔掉阮陌北的血。
舌苔反覆擦過傷口,相當用力,帶來的疼痛甚至比傷口的造成還要更深,阮陌北用力閉著一隻眼,渾身緊繃地等待。
終於把傷口舔到不再有血能夠流出來,賀松明抿了抿嘴,如同回味著鮮血的味道,它垂眼盯著仰面躺倒的阮陌北,突然低下頭。
這次它的目標不再是阮陌北可憐的脖子和嘴唇,牙齒咬在鎖骨上的瞬間,阮陌北渾身一抖,等待著緊隨其後的疼痛。
但……沒有。
賀松明收斂了力道,尖銳的牙齒未將人類脆弱的皮膚咬破,它看似凶狠地不斷在阮陌北身上咬來咬去,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牙印。
“慢一點,好孩子,慢一點……”
阮陌北撫摸著它後頸,盡力讓賀松明冷靜一些,比起之前的狂躁,它確實已經進步了不少。
這樣的身體接觸……能讓它回想起多少呢?
月光映在阮陌北眼中,懷中沉甸甸的身體是同潭水一樣的冰冷,從後背伸出的柔軟肢體慢慢縮回了那道可怖的裂口。
風逐漸變得狂暴,將窗戶吹出哐哐聲響,帶著不遠處樹枝被接連折斷的聲音,一片濃雲低低地飄過來,似乎就在空腔頂部的洞口處,遮住了那一輪明亮的月亮。
他手邊是藍色熒光留下的畫作,星球捕獲了膠囊飛船,人類和貓咪躲在休眠艙裡迫降,來到一片森林中。
在不遠處的地方,是一片海灘,經常會出現熒光浪潮。
但阮陌北還沒來得及向賀松明講述這些,他閉上眼睛,身體逐漸變得遲鈍,像是……靈魂要在另一個地方,蘇醒。
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窗外已然被狂暴的雨幕吞沒。
就像領班說的那樣,雷暴果然降臨了,藍紫色的電光在灰黑雲層中穿梭,劈向大地,帶來爆閃的電光,將一切映成慘白的顏色。
阮陌北有些擔心那邊的森林,許多森林大火都是因為雷擊引起的。
莊園這麽多年來都安穩無事,森林旁邊應該會安裝避雷裝置吧。
房間裡的燈都關著,阮陌北看了眼智能手環,凌晨五點半。
他在飯後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此時……已經是來到莊園的第五個夜晚了。
一道閃電劈下,刺目的電光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將天空和大地照亮。
借著閃電劈下的光芒,阮陌北看清了另一張床上正在睡著的賀松明,他仰面躺著,側臉的線條被鍍上一層銀芒,如同暗夜中沉睡的……
阮陌北想不出貼合的詞語,隻得作罷。
他現在相當清醒,手臂,脖頸和鎖骨處沒有牙印,雖然夢境和現實之間的界限正逐漸模糊,兩者之間卻還互不干擾。
也幸虧如此,阮陌北才不至於徹底慌亂,有兩個賀松明在,總不能讓他一直和瘋掉的那個接觸吧。
這一天睡了太長時間,阮陌北悄悄站起身,盡量不去吵醒賀松明,不過外面雷雨那麽大,他要弄出很大的動靜,才能把風雨聲遮蓋過去。
打開桌前的小燈,阮陌北望著窗外,安靜地發了會兒呆,夢境中的那個賀松明,是五百年前陪伴它在暮光星上度過一個多月的星靈。
那現在正睡在另一張床上的賀松明呢?
他也會是星靈的化身嗎?星靈的本源存在於海底神殿中,會不會在神殿遭受破壞後,本源一分為二,代表著本能和殘酷的那一部分成為了夢境中底下空腔裡的邪神,瘋狂追求著繁衍的本能,而另一部分,變成了莊園裡的領班賀松明?
那……他們之前曾經一同經歷的回憶,是不是也在這個賀松明的腦海中?
但賀松明一直沒有告訴他,為什麽呢?
如果記憶還存在,在認出自己後,賀松明沒必要裝的和一個陌生人一樣吧。
阮陌北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桂露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有人在為你復仇。
阮陌北深吸口氣,他悄無聲息地走到賀松明床前,側身坐在他床邊。
他緊緊盯著賀松明,期盼能看到些什麽非同尋常的東西,比如說……靈視中的痕跡。
但什麽都沒有。
阮陌北有些失望,賀松明的面容仍然是他最熟悉的樣子,他在冰河時代裡看過對方少年時不安分的睡顏,在熱帶叢林的洞穴裡見過他最純真的樣子,也在內核空間中領略過絕對的理性之光。
但是……卻有一點說不上來的不同。
阮陌北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為他的心境變了,畢竟現在的賀松明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是個單純的好友了。
再看下去可能會出事,阮陌北站起身,走到門口,他想出去透透氣,悶在屋子裡一整天,除了睡覺就是吃東西,再好端端的人都會頭暈腦脹。
但自己一個人出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阮陌北回頭看向賀松明,對方睡得正沉,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鞋帶開了,阮陌北蹲下身,系上鞋帶。
站起來的那一刻,在門把的某一個角落,他看到了一個淡淡的綠色痕跡。
痕跡的角度相當刁鑽,以正常的站立角度根本不可能發現,如果不是阮陌北在門邊綁了鞋帶,也不會看到。
他半蹲著,仔細觀察痕跡,這是一個……指紋。
是開門時會留下的,拇指的指紋。
會被靈視看到的生物曾經從裡面打開過這扇門,阮陌北皺起眉頭,至始至終,在醫生死後,來到他們這間房的,就只有他和賀松明。
指紋會是賀松明留下的嗎?
剛開始的時候賀松明一直帶著白手套,不可能會留下指紋,後來他擺脫了手套,自己也沒從其他哪個地方發現過類似的痕跡。
這個孤零零留在視線死角的指紋,是賀松明忘記清理了嗎?
阮陌北心中關於莊園中一切的猜測愈發篤定,假設賀松明真的是星靈的化身,那些藤蔓的出現,莊園裡突然變化的景象就都很好解釋了——星靈能夠掌控這顆星球上的一切。
如果這是這樣,他獨自出去,不可能會遭到意外。
賀松明不會傷害他,至少,這個現在正睡在床上的領班賀松明,不會傷害他。
就像桂露所說,賀松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復仇。
阮陌北輕輕按下門把手,走出房門。
雨聲瞬間大了起來,相比起房間裡的溫暖,外邊有點冷,還好出來時裹了一件外套。
阮陌北將拉鏈拉上,縮了縮脖子,主樓的二層走廊是封閉的,其他房間的門也都緊緊關著,現在正是凌晨五點多,除了他,應該還沒人在醒著吧。
複古造型的壁燈亮著,照亮鋪著天鵝絨地毯的走廊,秘書房間門口的血跡消失了,只有附近地毯因為吸收了鮮血呈現出格外不同的深色。
大概是賀松明在他睡著的時候清理過,畢竟一灘乾涸的血跡留在門縫和地板上,總會讓人心生恐懼。
腳步被地毯吸收,只剩下沉悶的輕微聲響,阮陌北一路到了西區。
這裡是工作人員居住的地方,往常那扇連通兩個區域的門都鎖著,現在不知怎麽,阮陌北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他走了進去,在工作人員憑空消失,賀松明又跟他住在一起後,西區的燈被全部關上。
阮陌北摸索著找到牆上的開關,將壁燈打開,陌生的區域被照亮,他從未來過這裡,就連最開始尋找李主管的時候,也不在負責這一區域的隊伍中。
莊園整體采取對稱結構,於是西區和東區的樣子完全相同。
風掠過長廊,雨被吹得傾斜,打濕了地毯。
阮陌北站在欄杆旁,望著下方被建築從四周圍起的中庭。
木槿樹正在雨幕中搖晃著,曾經隱藏在繁茂綠葉中的花朵被打落一地,成為泥淖中的鮮紅。
好可惜,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在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奔波,都沒怎麽好好欣賞這棵在夜間才會綻放的花樹。
阮陌北趴在欄杆上,靜靜望著下方庭院,他腦子裡有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嘩嘩的雨聲單調環繞著他,風吹過皮膚,帶著潮氣。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獨自一人安靜思考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