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阮白敏銳地察覺到耳垂傳來隱隱痛感。他伸手捏了捏,倒是沒捏到什麽。一夜過去,耳垂上的血早就被吮乾淨了。而古堡內又沒有鏡子,阮白便也不做多想。
他抱著被子緩緩坐起來靠在床頭,清晨的懶意讓阮白整個人都顯得懨懨的,他眯著眼睛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不算太大的動靜很快吵醒了還在安睡的小黑貓。喵喵舔了舔爪子,跳到阮白的胸口踩了踩,將毛絨絨的身體挨著他的脖子。
小黑貓身上的毛不長不短,非常順滑。阮白平時最喜歡摸兩把,如今當起圍脖來也是舒服得不行。將小黑貓揉地呼嚕呼嚕得直叫喚,他才起身下了床。
走廊上,尤迪爾的屍體已經不見了,想來應該是繆爾斯公爵來收過屍了。
其余出門的玩家小隊成員見到阮白紛紛打了個招呼,隨即又看向一旁的扶手,發現上面空空如也。刀疤看上去有些激動,“屍體是繆爾斯公爵帶走了嗎?我們是不是可以得到開啟相冊的密碼了?”
阮白的目光劃過他和沈瓊的頭頂,毫不意外地看到兩人頭頂的內容已經變成了——幫助繆爾斯公爵完成願望,任務進度100%。
他笑了一聲,慢悠悠道:“當然。”
刀疤愈發激動,“那我和沈瓊現在就去找公爵要密碼。”
刀疤和沈瓊很快便前往了繆爾斯公爵的房間,而阮白考慮到既然密碼很快到手,便也不用擔心什麽,拉著王汪和紅姐一起去小鎮上買早點。
除去這座處處透著詭異的雙子古堡,雙子城顯得很普通也很平靜。
三人吃了以後又給古堡內的刀疤和沈瓊帶了些,正要往回走,卻見城鎮的居民匆匆忙忙地往某個方向走。王汪隨手拽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臂,好奇的問:“怎麽回事啊?”
“有人在小巷子裡發現了一具屍體,哎呦,死得可慘了。”
王汪撒了手,這人的雙腿飛起來似的便擠進了人群中,看樣子是著急忙慌地想要去看熱鬧。王汪也挺想看熱鬧的,不過他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充滿希冀的目光在阮白和紅姐身上打轉,最後竟是紅姐先開口:“安全。”
阮白和王汪愣了一下。
憑著和紅姐認識的這些天,兩人能體會出這句話的意思——去看熱鬧是安全的。
但不等幾人做下決策,那已經遠去的人群卻又再度返回。王汪眼尖地注意到他們圍成了一個圈,而圈裡的兩人一前一後抬著擔架,擔架上蓋著白布。
“好像就是他們說的屍體。”
風揚過,將白布悄悄吹起了一個角,白布下的屍體緩緩露出了一截真容,乾柴瘦癟,像是被流幹了鮮血。就像那天他們在五樓盡頭髮現的那具屍體一樣。
阮白道:“是董海。”
王汪張了張嘴,沒說什麽話。
其實也不是很意外。
被魔鬼哄騙了的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三人回到古堡的時候,刀疤和沈瓊已經在大廳裡等他們了。沈瓊一向是個沉默少年,幾人相處了這麽長一段時間也沒見過他臉上有第二種表情。但刀疤不一樣。刀疤搓搓手,又站起來在大廳裡來回走,每一步都寫滿了焦急。
他扭頭問沈瓊:“要不咱們先打開看看吧?反正相冊就在這兒,也不會看過一次就丟。”
說完又自我否認:“不行,必要的儀式感還是需要的。何況咱們能得到密碼還得歸功於阮白。”
刀疤必須得承認,阮白是此次任務之中最大的功臣。
所以,背著功臣先打開禮物好像有點不厚道。
於是刀疤只能歇了歇,和沈瓊坐在一起等阮白他們回來。好在阮白幾人回來得也快,一跨進門就被刀疤連拉帶拽地拖到了沙發前,將手裡的相冊本遞給阮白,“快開!”
阮白:“……”
倒也不用搞得這麽大場面。
相冊本外面套著一個小盒子,上面上了一把鎖。阮白按著刀疤從繆爾斯公爵那裡得來的密碼一個個按下,在最後一個數字停下時,刀疤和王汪幾乎是同時屏住了呼吸,兩人的目光緊緊盯著鎖
“我好緊張!”
刀疤連忙‘噓噓噓’了好幾聲。
忽然,吧嗒一聲,鎖面彈開了。
裡面的東西也終於露出了真面目。阮白細長的手指輕輕將相片取出來,相片只有一張,薄薄得像紙張一樣。阮白捏著相片時格外小心,生怕將這小東西弄壞了。
相片對於很多人而言都很重要。
阮白還記得阮爺爺經常會擦拭放在房間裡的合照,合照裡是他和早逝的妻子兒子。
繆爾斯公爵給他們的也是一張合照。
“咦,怎麽有兩個繆爾斯公爵?”王汪震驚得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被刀疤毫不客氣地拍了一巴掌,“你傻嗎?這明顯就是兄弟倆。你看,眼睛顏色都不一樣呢。”
相片上,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站在一起,他們的身後是落日斜陽和後花園內的噴泉池塘,相擁的夫妻雕像高高佇立。左邊的少年金發藍眼,右邊的少年金發黑眼,兩人皆是微笑得看向鏡頭。
周圍,雙生花叢大片大片綻放,白色的花瓣跌了一地。
阮白將相片往後一翻,發現兩個少年的背後寫著各自的名字。
藍眼睛少年:艾維。
黑眼睛少年:艾倫。
沒毛病,阮白不止一次的聽愛德華他們提起過,這一任的繆爾斯公爵就叫艾倫。
阮白能想到的這些事情無比淺顯,玩家小隊的其他成員自然也一樣。不過,大家在面面相覷之後想得更多了,比如說,既然如今的繆爾斯公爵是艾倫,那麽艾維呢?
想起他們遇到的愛德華兄弟、克拉克姐妹以及尤迪爾兄弟,一群人的心中隱隱有了些想法,相看時各自無言。眼下的氣氛逐漸凝重起來,王汪生來就是個熱鬧性子,不喜歡這般,便訕訕笑了兩聲,將一條手臂搭在阮白的肩膀上,他道:“哎呀還真別說,這公爵兄弟年輕的時候確實挺好看的,起碼比我帥多了。”
刀疤:“……你倒是還有點自知之明。”
刀疤說著又多看了兩眼相片,頗為驚奇道:“不過繆爾斯公爵兄弟倆的眼睛竟然不是一個色的,現任公爵的黑眼睛真的非常好看。”
“確實。”阮白輕輕點了下頭,目光劃過刀疤的頭頂。
前一個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刀疤的頭頂便是其他的內容,但說來也有趣,上面赫然寫著:找到雙子古堡的詛咒。
和王汪他們的一樣。
阮白:“……”
他想,《厄運來襲》的這個副本設計者原本的想法本該是刀疤等人完成任務的同時,王汪等人也在進行尋找詛咒的任務,兩者同時完成,那麽就可以直接進行下一個了。
以阮白作為遊戲博主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尋找詛咒的下一個任務必然是解除詛咒。
可惜,王汪一路都是混過來的。
想到這裡,阮白不由得想笑。
這樣的笑容落入王汪眼中,後者的心中頓時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他狐疑的望著青年,“你幹嘛這麽笑?”
“隨便笑笑。”
“真的?”
“嗯。”
…
得到了新的任務以後,阮白便抱著貓去找繆爾斯公爵了。可惜對於詛咒二字,繆爾斯公爵閉口不談,反倒是問了問阮白有沒有看他和艾維的兄弟合照。
阮白說有,繆爾斯公爵便又問他,“阮先生有什麽看法嗎?”
看法?
阮白多看了兩眼繆爾斯公爵那雙黑眼睛,挑眉說了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繆爾斯公爵嘴角含笑,“是呢。所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為什麽會變成兄弟相殘這點,阮白也不知道。不過令他比較震驚的是,沒想到繆爾斯公爵竟然聽得懂這話,畢竟對方可不是一個純正的中國人。
像是猜到了阮白的想法,繆爾斯公爵握著紅寶石權杖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身邊的比爾管家走到他身邊,兩人走向窗戶。阮白記得這扇窗戶,很多次他在花園時便能看到繆爾斯公爵站在窗口,今天也一樣。
這位年紀尚輕的公爵沉默地望著遠方。
阮白看不到的方向,這雙漂亮如黑寶石般的眼睛無神又虛渺,裡面什麽也沒有。
很久之後,他才輕聲道:“阮先生見過池塘裡的噴泉了嗎?那上面雕刻著的是我父母。”
他斂下眼眸,語氣中帶著幾分緬懷和思念,“我的父母,在我和艾維互相殘殺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對於他們而言,相愛的結晶有朝一日舉刀相向,實在是太殘忍了。”
“何況,母親她從小就告訴我和艾維兄弟之間要謙讓友愛。”
阮白望著他的背影,輕聲複述一個事實:“你們讓她失望了。”
“是的。”
繆爾斯公爵輕聲說道。
然而,面向花園的英俊臉龐上卻緩緩勾起了一個笑容。
他用最平淡、甚至死氣沉沉的聲音重複:“是的,我們讓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