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在山下見到一直苦等的順王妃和江靈兮時,也許是壓抑的心驟然放松,裴容隻覺得全身的力氣突然被抽動,整個人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窗外正晴,裴容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他這是昏睡了一夜?
“容表哥,你醒了?”
門口傳來江靈兮的一聲驚呼,裴容應聲望去,正與江靈兮的視線對上。
江靈兮眼眶紅紅的,一把撲在了裴容的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容表哥,你終於醒了,我好害怕,好擔心你……”
裴容對江靈兮安慰一笑,江靈兮偷偷地擦了擦眼,往門外跑去:“我去告訴姑母你醒了!”
不多時,順王妃匆匆趕來,她還特意從宮中請來了太醫,太醫把過脈之後,隻說裴容是受驚過度,開了副安神的方子,囑咐每日喝下,便能無恙。
太醫走後,順王妃在床邊坐下,抻了抻被子,看著裴容目光溫柔疼愛。
不過一日的時間,順王妃便肉眼可見的憔悴了起來,裴容見到順王妃如此,心中萬般難受:“娘,讓你擔心了……”
順王妃輕手撫過裴容的發絲,說道:“是,我是很擔心,我整夜燒香禱告,希望上天垂憐,你能平安回來。”
“娘……”聽順王妃如此說,裴容更加不是滋味。
江靈兮在一旁聽著,也緊咬著下唇,全然沒了往日的活潑嬌俏,顯然她是因為裴容受傷一事而自責。
順王妃牽起了江靈兮的手,把她帶到裴容面前,對兩人柔柔一笑:“但是你做得很正確,裴容,你很勇敢,因為你的勇敢,你的表妹才能平安無恙。”
“姑母……”江靈兮吸了戲鼻子,眼眶又紅了起來。
“你們兩人無事,比什麽都重要,所以我要告訴你的是,”順王妃看向江靈兮,柔聲說道:“你不用再為此事自責,明白嗎?”
“太子!順王府傳來消息,說是世子已經醒了!”
段景洵得知這個消息,緊聲問道:“昨夜派到順王府的太醫怎麽說,裴容身體如何了?”
“說是世子受了驚嚇,其他的沒什麽大礙,”常彬說道:“太子,您趕緊去歇歇吧,您一晚上沒睡審了山賊,身上還負了傷,這可怎麽挨得住!”
段景洵此時臉色煞白,他強撐著站起來往寢殿走去,沒走幾步竟是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穩了。
常彬嚇得連忙扶住了段景洵,隻覺得身子一沉,扭頭一看,段景洵雙手無力地垂下,雙目緊閉,已昏了過去。
裴容身子好的第二日,便聽到了段景洵昏迷不醒的消息。
太子受傷,昏迷不醒,這麽大的事一日時間已是滿宮皆知,據說皇上更是勃然大怒,責罰了東宮所有的宮人,治了一個失職之罪。
四喜說完之後,隻覺得裴容的表情有些奇怪,可四喜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裴容垂頭怔坐了好一會,只見他拿出懷中的平安符,指尖摩挲著用紅線繡成的符文,眸中思緒萬千。
“世子,這個平安符小的怎麽從未見過?”四喜見狀,忍不住問道。
裴容動作一頓,把平安符收了回去,說道:“走吧,去找我娘。”
此時順王妃正因為段景洵一事準備入宮,見到裴容,問道:“你怎麽出來了?太醫讓你多休息。”
裴容抿了抿唇,說道:“娘,我……想和你一起入宮去看看太子。”
“你的身體還沒好,等你養好了傷再去,皇上不會因此怪罪你的。”順王妃柔聲勸道。
“娘!”
裴容神情有些焦急,看起來現在非進宮不可,眨也不眨地看著順王妃。
順王妃目光似有閃動,似乎想說點什麽,最後什麽都沒說,像往常那樣,無奈地應下裴容所有的要求。
裴容進宮先是去見了皇上,皇上聽說他們是來看段景洵,沉重地歎了口氣:“朕和你們一們去,太子已經一天未醒,說不定熱鬧些,太子也醒了。”
到了東宮之後,裴容尋不到空,只能跟在皇上和順王妃的身後,遠遠地看著段景洵。
段景洵臉色蒼白,沒有一點生氣地躺在床上,懨懨的,好像怎麽都叫不醒一樣。
裴容沒來由的不喜歡段景洵這個樣子,他甚至對這副模樣的段景洵有些生氣。
裴容心中又氣又悶,段景洵只見得著摸不著,裴容一個人走出了東宮,悶悶扯著樹葉玩。
沒多久,一名小宮女就找上了裴容。
“你說你叫芸香?”
裴容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轉而又想到了什麽,問道:“五皇子身邊的小宮女?”
芸香點點頭,小手攥著帕子,目光甚至不敢多看裴容一眼,不安又局促地說道:“容世子,您……您……”
裴容記得芸香是因為這小宮女攔住了自己,奇奇怪怪地說著讓他救命的話。
如今這副樣子明顯是來尋自己的,裴容還以為段月裡發生了什麽,連忙問道:“可是五皇子怎麽了?”
芸香支支吾吾不敢把話說全,裴容看在眼裡,也懶得問了,直說道:“走吧,我和你去趟甘泉宮。”
裴容剛到甘泉宮門口,就看到名衣著鮮亮的太監離開。
小太監長得清秀,擦肩而過時,裴容看見對方嘴角旁有一顆小痣。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人突然來到甘泉宮,令裴容心下詫異。
何況甘泉宮偏遠冷寂,已與冷宮無二,宮內的人更是對段月裡避而不談,這突然出現的人實在太過奇怪。
等那人走遠,裴容問芸香:“這人是哪個宮的?”
裴容不知道,久居甘泉宮的芸香更不知道了,她搖搖頭,臉上一片茫然。
見芸香不知道,裴容便打算直接問段月裡。
段月裡在宮中的生活裴容是知道的,可別是這個太監膽子大到敢欺壓皇子,裴容心中暗想著,一走進門,正看到段月裡靜坐在房內。
陽光直射下來,空中漂浮著碎末細小的塵埃,金色的光芒落在了段月裡的腳邊。
他上半身坐在陰影裡,聽到動靜,回頭看向裴容,神色不明。
視線驟然從白日變換到陰暗,裴容不適地眨眨眼。
然後他仰頭,手搭在額上,溫暖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讓往日幽冷清寂的甘泉宮,也生出了一分不同。
裴容不忍辜負美好,對段月裡揚唇一笑:“五皇子,每次來到甘泉宮,都不見你出來過,今日春光正好,不妨出來看看?”
段月裡似是笑了一下,裴容看得不太真切。
然後段月裡起身,一步步向裴容靠近,等他走出陰影,整個人站在陽光之下,少年蒼白的皮膚,精致的容貌,裴容也終於能夠看清。
段月裡在裴容面前停下,問:“容世子怎麽來了?”
裴容不答,在庭中的石凳下坐了下來,緊跟著段月裡也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裴容不大願意說自己是因為段景洵一事入宮,想到剛剛看見的小太監,裴容正色問道:“我來的時候看見個小太監剛離開,他怎麽來你這了?”
段月裡聞言,淡淡一笑,陽光之下,因為少年皮膚太過蒼白,可看見脖頸上的淡青色血管,嘴唇上的那一點殷紅也更顯迤邐。
“無事,我這雖然清冷,但還是有太監負責管事的。”
可方才那若是管事太監,芸香又怎麽會不認識?
裴容還來不及問,就聽段月裡說道:“最近宮中亂得很,你這個時候進宮,可是有事?”
聽段月裡提起,裴容也跟著點點頭,附和道:“是啊,皇后被禁足,太子負傷……”
段月裡露出一抹極輕極淡地笑,問道:“那你定是為了這兩件事中的一件了。”
裴容垂眸,他本不想提起,但段月裡已經點破,裴容也就不再隱瞞,點點頭:“是,我是為了太子的事來的。”
段月裡嘴角的笑意加大了些,淡淡說道:“是,坤寧宮禁止任何人出入,你這個時候來,只能是為了太子。”
這時甘泉宮門外來了一個小宮女,怯生生地喊著容世子,看模樣是一步也不願意踏入甘泉宮。
裴容開口喚那小宮女進來,小宮女一副要了她命的模樣,一步一挪走了進來。
“容世子,奴婢是東宮的采月,順王妃說她先行回府,讓奴婢來知會你一聲。”
采月傳言話,告退之後便逃也似地離開了甘泉宮,。
段月裡聽到這話,不由說道:“既然你今日來了,不如……”
“五皇子,”裴容打斷了段月裡的話,說道:“我得先行離開了,我……”
“你去哪?”不等裴容說完,段月裡似是不想再聽下去,平靜地問道。
裴容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東宮。”
東宮的寢殿內,常彬低聲跟裴容說道:“容世子,太醫說太子要靜養,奴才把旁人都屏退了下去,容世子若是有事,直接喊奴才便是。”
常彬一邊說著話,裴容已經走到了段景洵的面前,他隻點點頭,沉默寧靜地看著昏睡的段景洵。
不知是不是裴容的錯覺,裴容似是見到段景洵的眼睫顫抖了下。
“等等,”裴容叫住常彬,問道:“太子醒了嗎?”
“先前太子已經醒來了,當時皇上和順王妃都在,見太子醒來,皇上便放了心,不容世子您來之時,太子剛昏睡不久。”
常彬說完,就是不敢對上裴容的視線,生怕讓小世子看出來些什麽來。
裴容打量了常彬一番,點頭道:“我知道了。”
寢殿裡只剩下了裴容和段景洵,裴容坐在床邊,靜看了段景洵許久。
毫無預兆的,裴容伸出手,在段景洵的腰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這是段景洵最敏感的地方,誰碰都不行。
下一秒,應當還在昏睡中的段景洵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反射性地握住那隻不安分的手。
“就知道你在裝。”裴容涼涼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