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會議室內, 圓形會議桌前,每個人都面色凝重。
低氣壓席卷著這個,帶來窒息的壓迫感。
坐在圓桌最中間的是林家當家林限, 他銳利的眼眸中射著迫人的氣勢, 眯起狐狸一樣的眼盯著面前的大屏幕。
屏幕裡,薑連成雙手交叉撐著下巴,他穿著純黑的西裝, 就連領帶都是黑色的, 從頭髮一直到桌子, 他整個人仿佛被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林限壓低嗓音, “連成, 說起來咱們還差點成了親戚。當年如果不是你父親單方面悔婚, 你現在就是我的親侄子。”
薑連成抿著唇, 聲音不冷不淡,像一條盤踞在枯樹上的孤藤:“侄兒不敢,如果真是那樣, 那這世上哪兒還有我薑連成的存在。”
緊閉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兩個來遲的人這才珊珊而來。
莊儒君拉著莊姚朝著眾人打了個招呼, 坐在了莊儒生旁邊。
林家音率先開口:“莊儒君, 你把莊姚帶來是幾個意思?”
莊儒生給把自己面前一直沒有喝的溫水送到莊姚身前, “他是我們的親弟弟, 莊家產業有三分之一是他的。林老先生, 請問我親弟弟有權參加這個會議嗎?”
在這一間屋子裡,還沒有林限太瞧上眼的人, 他吝嗇地掃了莊姚一眼, 眼睛正要瞥回來,卻在看清莊姚長相後又猛然停住。
林限開口:“莊家的小子, 倒是有幾分漂亮。”
毒蛇一般的算計目光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莊姚兩次,林限這才將頭轉回去,“不錯,是個好苗子,未來可期。”
哐當!
一聲脆響,莊姚雙手撐著扶手,挪了挪身下的椅子。
抓著扶手的兩隻手緊緊用力攥緊,透白的肌膚底下,連青筋和血管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莊姚低著頭,暗暗用力深吸了兩口氣。
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得混沌飄渺,像是耳邊又像飄蕩在無邊無際的遠方。
他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了幾個畫面。
前世,林限也隻用這種語氣這種眼神站在自己面前,像品評物件一樣上下打量著他,說了一句:“倒是有幾分漂亮,是個好苗子,未來可期。”
那種眼神莊姚到現在也不會忘記,那是上位者用他那高高在上的卑劣眼神,肆無忌憚審視玩弄於鼓掌中獵物的眼神。
好奇邪惡、嘲弄鄙夷的眼神。
他當時雖然完完整整地站在那裡,可那是的他就仿佛被林限的眼神扒光了衣服,一層一層地剝開皮肉、骨髓,露出了裡面的肝膽。
上輩子他沒見過林限幾次,可每一次見到,都是那麽觸目驚心。
果然這輩子再見到林限,依舊是這種恐怖的感覺。
兩隻蒼白的手上突然分別覆上了兩隻寬厚的大掌,莊姚抬頭看去,就見莊儒生和莊儒君同時投來的關切目光。
兄弟倆默契地不動聲色輕拍著莊姚的手掌,透過兩位哥哥的手掌,一股股暖流慢慢從四肢流向全身。
恐懼慢慢褪去,莊姚扯起嘴角,給他們兩人露出個安撫的笑容。
屏幕裡,薑連成交叉的雙手擋住了嘴巴,他像是在發呆,眼睛隨意瞥向一旁的角落。
這場四家會談是林家提出來的,從開始到現在也一直是林家在主導。林限組織這才這個會談也只是因為前段時間混亂的內鬥。就在幾個月前,以娛樂圈為導火線,本來如平靜海面的四大家突然起了波瀾。
他活了這麽久,大風大浪、起起伏伏的,早已是司空見慣。商業競爭常有的事情,在他看來不過是漫長歲月裡的一點無聊點綴,翻不起什麽浪頭來,便並不怎麽在意,依舊是兵來將擋,安排了幾個人把那幾個冒頭的毛頭小子打壓一番,讓他們知道到底誰才是老大。
只是沒想到幾個月過去了,這浪頭不僅沒有下去,反而愈演愈烈,隱隱有沸騰之相。
自己的大女婿鋃鐺入獄,結果沒多久小女兒剛交的男朋友也跟著進去了。大女兒林家音和小女兒林佳琪天天繞在自己面前哭個不停,嘰嘰喳喳地像兩隻聒噪的喜鵲。
林限掃了一眼左右坐著的兩個女兒,卻見林佳琪正用利刃一樣的眼神一刀一刀割在莊姚身上。
林限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他林限一生崢嶸,如果真要問他還有什麽遺憾,那就是少了個兒子。
林家音和林佳琪是他發妻生的孩子,可像他這樣成功的男人,又怎麽會隻耽於一個女人。
他曾經在自己的地下王國裡也豢養了不少男女,其中有個女人給自己生了個兒子。只是他嫌棄那個女人的出身,並沒有認下那個孩子,而是把他扔在地下王國裡,任他們母子倆自生自滅。
七年前的一場大火,把他的地下王國燒了個底朝天。
燒死的不僅僅是那些恩客和玩物,還有那一根根通天的鎖鏈。
那場大火,把那個女人和她那個兒子也燒死了。
後來事情雖然壓下去了,他們林家卻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勢頭。
一場大夥,讓他疲於奔命,短短幾天就老了好幾歲。
這幾年下來,他日感體力衰退,想給自己找個繼承人。他試了很多辦法,也找了不少女人,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再也沒有女人能懷上他的孩子。
這邊為繼承人發愁,那邊又有死對頭讓自己不省心。
屋漏偏逢連夜雨,接連幾次,莊家竟然和薑家狼狽為奸,和他杠上了,還真是欺他年老力竭?
林限在薑連成和莊儒生面前來回掃了掃,“當著安家的面,我今天就是想問問你們,薑連成、莊儒生,你們是鐵了心打算合起夥來欺負我這個快作古的老東西。”
莊儒生依舊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他瞧向屏幕中的薑連成,卻見薑連成的目光似乎在看著自己,又似乎沒看著自己。
又看了薑連成兩秒,莊儒生見薑連成遲遲沒有回答的意思,隻好率先開口:“林伯伯,這你可就誤會我們了。真的只是巧合,前段時間的影視也是、這段時間的股市也是,真的只是股市撞上了。平時我們幾家都是各忙各的,工作方面的事情雖然有些往來,但溝通的並不多,難免有衝突的時候。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發生,只是這次沒想到巧上加巧。”
林限覺得這個混小子的哪個字都想再放屁,“巧合?那可真是太巧了啊。”
莊儒君點頭附和,“可不就是像您說的那樣嘛,無巧不成書,可真是太巧了。”
林限:呸,真是睜著眼說瞎話!
莊姚雙手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在胖人看不到的角度,若有似無看了眼屏幕。
兩天沒見,薑連成好像又瘋了一點。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眼神瞥過,似乎被薑連成的視線捕捉到了。
莊姚抽回目光,抬起視線,環顧四周。
林限說話還是很有份量的,今天四大家的人幾乎都來全了。
莊家是他們三個,安家是安父和安然,林家是林限帶了他的兩個女兒。
另外還有薑家,在自己對面,薑易天倚靠在椅子靠背上,雙手環兄面色不善,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而在薑易天的身邊,莊姚竟然還看到了奚可青。
奚可青今天穿了一身純白色的西裝,像一隻優雅的波斯貓,端端正正乖巧地坐在薑易天身邊,全然沒有往日的乖戾靈異,反而像一隻盛開在清池中的百合花,似要凋零又孤傲盛開。
感受到莊姚的視線,奚可青投過視線來,頭微微一歪,衝他露出了一抹含蓄友好的笑容。
這一笑,奚可青那股水仙味更重了。
莊姚輕輕皺眉,忙把視線移開。
視線一掃,再次投到了屏幕上。
毫無征兆地,他和薑連成四目相對,目光瞬間陷入了薑連成那雙深淵幽譚一樣的雙眸裡。
這邊莊姚不可自拔,那邊薑連成卻很快移開了視線,看向正在看戲的林限,終於開口,扔下了一記重錘:“林伯伯,莊儒生的確是巧合,但我是故意的。”
全場,包括薑易天,全部震驚地看向薑連成。
誰還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呢?
可這池子裡向來是渾水摸魚、爾虞我詐。就算往死裡整對手,只要說一句無心之過,別人就算再大的恩怨也只是背後的野史爆料。
一句無心和巧合,給對方一個喘息的退路,也給自己一個全身而退的後路。
可薑連成現在一句故意的,就是生生拿起了鐮刀,劈斷了所有的後路。
林限臉色已經變了,他大喘了幾口粗氣。旁邊的林家音見狀趕緊從包裡拿出一粒白色的藥丸給他服下。
林限吃了藥,才好了些,他抬頭冷冷盯著面前這個出落成男人的少年:“薑連成,黃毛小兒,你父親和爺爺如果還在世,卻不敢讓你說這句話。你是真不知道我的手段?”
薑連成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那你見到他們的時候,可一定要好好告我的狀。”
一句話,驚起四座。
林限氣的臉色漲紅,林佳琪已經拍案而起,指著薑連成的鼻子開罵:“要死也是你先死!憑你一個萬人嫌的狗雜種,也配跟我父親鬥。”
薑連成也不示弱:“人配人,狗配狗。你說我是,我就是。”
林佳琪臉色稍好,可轉念一想,又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人配人,狗配狗。雜種隻配和雜種鬥,他這是指著她爸爸的鼻子罵爸爸是狗雜種啊。她爸爸都是狗雜種,那她們是什麽?!
莊姚看著面前的一幕,瞠目結舌。
薑連成的瘋病,好像又犯了。
而且還是犯的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