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薑連成的家人， 我告訴你這些。作為醫生，我也只能告訴你這些，薑連成身上更具體的事情我不便透露。”梁博士起身伸伸懶腰走到門前， 臨走前扔下了一句話， “送你一個忠告，想活命，就離他遠點， 他就是個瘋子。”

　夜深， 陰雲遮月， 一夜無眠。

　直到天邊顯出魚肚白， 莊姚的上下眼皮才開始打架， 躺在薑連成身邊睡著了。

　等他再醒過來時， 窗外暗沉。

　綿密細雨拍打著窗戶， 稀稀疏疏的烏雲鋪滿天邊，高廈聳立的城市盡頭，天連著地， 宛若渾然一體的黑鸞。

　身上蓋著溫暖的絨被，他耷拉著拖鞋在房子裡轉了一圈， 房子裡已經沒有了薑連成的蹤影。大廳裡被整理地乾乾淨淨， 桌子上那個破碎的懷表也消失不見了。

　莊姚拿起手機， 時間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他給薑連成打了個電話， 電話滴滴了一聲， 隨即提示對方已關機。

　人不在房子裡，電話又關機。

　他會去哪兒？

　難道去了醫院？

　莊姚草草收拾了一下， 套上大衣從身邊鞋架旁拿了把傘就出了門。

　半個小時後， 莊姚來到了梁博士的醫院。

　梁博士仿佛早就料到了他會來，他剛一進門， 迎面便撞見了梁博士。

　莊姚急急收起傘放在一邊，衝上去問：“薑連成在這裡嗎？”

　梁博士點點頭，“來過。”

　莊姚：“他人呢？”

　梁博士：“他早晨來過，現在都走了三個小時了。”

　莊姚皺眉：“可他沒有回家，手機也關機了，我找不到他。昨天他的精神狀況就不太好，我擔心他會再走丟。”

　梁博士挑了一下眉，“他臨走前，跟我說，如果你來找他，就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莊姚愕然，“什麽話？”

　梁博士輕咳一聲，模仿著薑連成的語氣開口：“我在德國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在我身邊只會讓我分神，你先回國吧。我給你訂了今晚的航班，傍晚會有人去家裡接你。”

　梁博士頓了兩秒，接著說：“你當然找不到他，他在躲你。我還是昨天那句話，趕緊離開薑連成這個瘋子。既然他現在放你離開，你還在等什麽？你有那麽大好的前程，幹什麽作踐自己陪著這麽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發狂的瘋子。”

　莊姚有些發冷，“你閉嘴，我不會走的。”

　梁博士：“從一開始，你的去留決定權都不在你手裡。你不能離開薑連成身邊，但他可以讓你離開。我不知道昨天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不過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莊姚還有些猶豫。

　他還想好好問問薑連成，昨天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想問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樣重生了。

　可一睜開眼，他什麽都沒問出，就要被薑連成送回國了。

　莊姚咬著後槽牙，要是清早的時候沒睡著就好了。

　可惡。

　雨漸漸停下，籠罩了半天的烏雲悄然散去，陽光慢慢從縫隙中射出。

　莊姚還在掙扎，“要不然過兩天再回去，我還沒跟我哥他們打招呼。”

　梁博士笑了：“放心，你後顧無憂。薑連成已經把你的後路都辦好了，你就盡管回去。”

　莊姚：……

　好一個後顧無憂。

　莊姚妥協：“好，我回去。但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薑連成。”

　梁博士端著標準的職業假笑，“當然，這是我應該做的。”

　時間一晃而過，莊姚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一個小時就收拾好了。

　他對著外面放晴的天空發了一會兒呆，不死心地又拿起手機試著給薑連成打了個電話，電話依舊顯示關機。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家夥，該不會是把自己拉黑了？

　莊姚又給黃瑩凝撥了個電話，電話隻響了一下就被接了起來。

　耳邊立刻傳來了黃瑩凝那道熟悉的禦姐音：“小妖，薑總已經告訴我你明天傍晚就到。雖然時間緊任務重，不過你放心，我已經都安排好了。”

　莊姚揉了揉眉心，“安排好什麽了？”

　黃瑩凝：“攝影師、造型師，我已經都安排好了。有我在，你永遠都是那顆最亮的崽崽星。”

　莊姚：“……我謝謝你啊。”

　莊姚想起什麽，又開口：“薑連成什麽時候聯系你的？”

　黃瑩凝：“就在一個小時前啊，怎麽，你們沒在一起？”

　莊姚：“沒有，你聽他語氣怎麽樣？”

　黃瑩凝：“和平時一樣，平平淡淡的，沒什麽變化。”

　莊姚一邊跟黃瑩凝通話，一邊翻開通話記錄，手指慢慢向上滑動著，“還是用他平時的號碼給你打的？”

　黃瑩凝不明所以：“是啊。”

　滑動的手指慢慢緩緩停下，指尖點在了幾則未撥通的通話記錄上，呼出時間不早不晚，剛好是在一個小時之前。

　這個時候他的電話對自己的提示可是“已關機”啊。

　莊姚指尖顫了下，呵，還真把自己拉黑了。

　薑連成，乾得漂亮。

　莊姚退出通話記錄，“我知道了，凝凝姐，明天見。”

　黃瑩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好，拜拜，明天見。”

　時間如指尖流沙，緩慢卻又輕快地縹緲流逝著。

　莊姚拿出手機玩了幾把遊戲，在遊戲裡瘋狂地突突了幾把，瘋狗一樣收割了無數人頭後心情才好了點。

　玩遊戲的時候時間消磨地很快，不過眨眼功夫，已經到了傍晚。

　天色漸黑，莊姚退出遊戲，又玩了幾把連連看。

　眼看著2603關快要通關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個自己不認識的國外號碼，莊姚接起電話，耳邊傳來了耳熟的聲音：“尊敬的乘客您好，您的專座已到樓下，期待您的到來。”

　莊姚反應了一秒：“梁博士？”

　梁博士：“嗯哼，是我。走吧，薑連成讓我送你去機場。”

　從這裡到機場大約一個小時車程，梁博士開著車打開音響，放了首舒緩的輕音樂。

　耳邊一會兒一個“喵~”“汪~”“呱~”“prefect”“surprise”，吵得他耳朵難受。

　他抿起唇：“玩物喪志，你就不想再留戀這個漸行漸遠的城市？”

　莊姚頭也不抬：“不看，我還會回來，等那時候再看。”

　梁博士：“等薑連成陪你一起看？”

　莊姚低下頭，沒再說話，只是把手機音量調成了靜音。

　梁博士掃了他一眼，“昨晚還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

　莊姚繼續低頭，輕輕“哦”了一聲。

　梁博士猶豫兩秒：“是關於薑連成母親的。”

　莊姚這才把埋在手機裡的頭抬了起來，雙目灼灼看著梁博士。

　梁博士瞥過去，在斑駁的路燈下，莊姚的眼睛竟有幾分錯然的紅意。

　他轉頭繼續開車，“我姑姑跟了薑大少爺後的日子並不怎麽好，他雖然一直被當做繼承人培養，可滿腦子都是風花雪月。當慣了人上人，不願去做那些普通的工作，可他又挺著一身自以為是的傲骨不肯回去薑家。只能撐著一副面子做些華而不實的畫家營生。從薑家拿的錢財也被花得差不多了，生活日漸拮據，再加上我姑姑時不時犯病，他便漸漸失去耐心，厭煩了我姑姑。”

　“而我姑姑呢，把外公外婆的死全怨到了薑少爺的頭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們夫妻倆互相怨恨，早已經視對方為仇人。薑連成八歲那年，薑大少爺帶著一身女人味道回到了家，襯衣上沾著香水，臉上掛著口紅。我姑姑頓時飯了病，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拿著刀子衝了過去。因為當時犯了病，她並沒有收到法律的製裁。”

　莊姚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是說，薑連成的母親還活著？！”

　梁博士聳了一下肩膀：“我可從來沒說過她去世了。薑連成雖然去了孤兒院，可他媽可沒死。她被送到了精神病醫院接受強製治療，並不具備監護能力。所以當地部門才聯系了很多血緣關系人，很可惜，大家都放棄了他。”

　“西城區第二精神病醫院，這是薑連成母親一直在治療的醫院。這麽多年了，她比最開始更瘋了，所以才一直沒有被放出來。你如果想去看看她，一定要小心。這麽多年了，她的危險級別一直沒降下來。就在半年前，她還趁著護士不注意偷偷藏了一把水果刀，幸好護士發現的及時。對了，我姑姑叫梁如水。”

　莊姚：“……”

　梁博士把莊姚送到飛機場後又囑咐了幾個注意事項，這才揚長而去。

　莊姚目送著梁博士離去的背影，撥通了黃瑩凝的電話：“喂，凝凝姐，我想麻煩你一件事情。”

　黃瑩凝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恨不得把手機給摔了，沒好氣地開口，“凌晨三點啊我的小祖宗。”

　莊姚笑了笑，“你就別埋怨了凝凝姐，我一會兒上飛機了更聯系不上你。”

　黃瑩凝揉揉眼睛，從床上慢慢坐起來，“好了好了，你說。”

　“飛機場的場拍取消吧，我還有些私事要辦，暫時不想佔用公眾資源。”

　黃瑩凝打了個哈欠，“我還以為什麽事情。天一亮我就通知他們任務取消，那還需要人去接你嗎？”

　莊姚算了算時間：“不必了，我讓我哥哥來接我。”

　黃瑩凝：“你哥明天可忙得很。”

　莊姚愣住：“他們怎麽了？”

　黃瑩凝：“這段時間一直在神仙打架，四個龍頭可都傷得不輕，大家都扛不住了，決定明天進行一次四家會談。”

　莊姚：“會談什麽時候開始？”

　黃瑩凝：“晚上八點開始。”

　莊姚：“薑連成會參加嗎？”

　黃瑩凝點點頭，突然想起來莊姚不在面前，看不到她的動作，馬上開口道：“他是薑家的當家，當然會出席，不過是視頻會議。”

　莊姚心臟漏跳了一拍，“好，我知道，明天早晨讓小周來接我吧，凝凝姐。”

　黃瑩凝：“好，明早不見不散。”

　掛斷電話，莊姚給莊儒生發了條微信：哥，睡了嗎？

　莊姚剛把手機扣上，就聽到“叮”的一聲信息提示音。

　莊姚打開手機，莊儒生的聊天窗口裡，自己那條信息下已經跟上了新的一條消息：沒呢，姚姚，你個小沒良心的，終於知道給我發信息了。

　莊姚眼皮一跳：二哥？

　“叮！”

　——哈哈，當然是我啦。

　莊姚：你又在玩大哥的手機？大哥呢？

　莊儒君：他還在忙，我在他房裡陪他解悶呢。怎麽啦怎麽啦，姚姚我不開心了，你竟然先找的是大哥不是我，明明每次都是我最積極地回應你，你太沒良心了。

　莊姚的眼皮又跳了一下，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二哥的姿態。

　二哥，為什麽你的文字會說話？

　莊姚：二哥，你和大哥明天要參加四方會議？

　莊儒君：對啊，薑連成那混蛋告訴你的？

　莊姚：我能參加嗎？

　莊儒君：當然可以啊，怎麽？薑連成不讓你參加？我現在就找他。

　莊姚：哥，我沒跟薑連成在一起。我今晚的飛機，明天下午北京時間十八點左右，落地浦東機場。

　莊儒君：你今天回來？怎麽這麽突然？你怎麽不提前通知我？

　莊姚心想：別說你突然，我都挺突然的。

　另一頭，莊儒君抬頭窩在被窩裡朝還埋頭在電腦裡的莊儒生喊了一聲：“哥，姚姚說他想參加明天晚上的會議。”

　莊儒生正在寫策劃，分出一點精力隨意回了一句：“好，讓他參加。”

　莊儒君嘿嘿笑了兩聲，“明天你先去，哥。我去機場接姚姚去，他明天下午六點的飛機。”

　莊儒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淡淡“嗯”了一聲。

　兩秒後，他突然停下了敲打著鍵盤的手，猛然轉身看著莊儒君：“你說什麽？姚姚明天回國？”

　莊儒君已經敲打起了屏幕：明晚六點，浦東機場，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