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周是被晏方聲看著坐上出租的,少年像被抽空了,看上去心事重重,晏方聲一直操縱輪椅走在前面,等他停下來,牧周走到旁邊時,晏方聲發現他把外套拉到了最頂上,尖瘦的下巴兜在領口,前面的劉海應該是被撓了幾下,散亂地垂在眼前。
車到面前,牧周沒動,他單挎著包,啞著嗓子,“哥,你怎麽回?”
“司機在等。”
晏方聲出行不便,出門時聯系了公司的司機,司機臨時加個班,現在還等在停車場。
“好。”牧周點點頭。
手揣進外套兜裡,出租司機降下車窗,隱隱顯出不耐煩,牧周還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晏方聲看他久久不言,心裡煩亂地想處理方法是否不得當。
他想要看清牧周的感情,也想讓牧周認清,可把人逼得太緊也並非晏方聲本意。
“如果……”
“哥,”牧周出聲。
晏方聲停言,等牧周說完。
“我晚上給你答覆吧。”
“快一點咯,我開始打表了!”司機徹底失去耐性。
晏方聲的如果並沒有說出口,牧周便拉開車門坐進了後排。
進去後他降下車窗,與車門外的晏方聲對視一眼,晏方聲看見他眼睛有點紅,太淡了,淡得像是錯覺。
“哥,我走了。”
“嗯。”晏方聲緩聲說:“到了發消息。”
牧周眨眨眼,含糊應了。
司機一腳油門,車疾馳跑出,留下一個殘影。
當天牧周並沒有發消息,他到機構的時候人已經齊了,到老師那兒補了個到,回宿舍時就差他一個人。
“你不是早發消息說要過來了嗎?怎麽比我們還晚到。”陳東把堆在床下的髒襪子丟進盆裡,又往裡倒了小半袋子洗衣粉。
“中途有點事。”牧周把書包放在桌上,興致不高地進了廁所。
“小船兒這是怎了?”陳東察覺出不對,衝周浩問了句。
周浩捧著本小說在看,聞言抬頭,“什麽怎了?”
“小船兒啊,我看他繃著個臉。”
“假期後遺症。”
陳東想了想,他來學校前也跟奔喪似的,頓時覺得周浩說得極對。
牧周從廁所出來時,寢室裡的三人已經聊開了,四人寢,還有一個人不是他們班上的,其他學校多出來一個人,被分到了他們寢室,男孩兒晚上話多,加上成天一起住著,想不熟都難,於是一周時間四人就已經混熟了。
新舍友叫陳恬,名字有點女氣,長得很是陽剛,常年混跡運動場,據他自己說能連跑十公裡不帶歇氣的。
陳東不信邪,跟他比掰手腕,看見人脫掉外套露出來的小臂肌肉就慫了,看天看地死活不肯掰。
寢室一致認為這哥們學美術是屈才,乾體育多合適。
多陽剛一爺們頓時就害羞了,說自己是為了追逐愛情。
問了好多次才從他嘴裡掏出那點愛情的蹤跡,他表示對方就是樓下一個班的,對方來學美術,他也跟著屁顛屁顛來,只是目前還在單戀階段,追了半年連根尾巴毛都沒追到。
“是不是我方法不對?”陳恬這周剛去配了眼鏡,黑框架在臉上有些不協調的滑稽。
“你怎麽追的?”自詡愛情宗師的陳東橫插一嘴。
“沒什麽追法……”陳恬羞紅了臉,“就給她發發消息……”
“她回復是什麽態度?”陳東繼續追問。
“回得很少,她很忙。”
陳東皺眉:“那你小心一點,可別太主動,你搞得人有負擔,估計人立刻就跑了!”
“發消息也有負擔嗎?”陳恬撓撓頭。
“那可不,她要是不喜歡那就是負——”
“誒你踹我幹嘛!”陳東捂著腿哎喲大叫。
“踹踹你腦子裡的水。”周浩慢騰騰把小說翻了一頁。
陳東看到陳恬苦惱的表情,也自覺失言,馬上安慰道:“你這麽帥!人沒準是真忙!”
周浩看著書翻了個白眼。
陳恬卻被安慰到,和陳東勾肩搭背,哥倆好似的笑開了。
牧周越過他們坐在床上,將床簾放了下去縮進床裡。
周浩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書放下,走到桌上拿了洗好的油桃,伸進床簾遞給牧周,“來之前我媽讓帶的,他倆都吃了,挺甜。”
“謝謝。”牧周沒露頭,“我一會兒吃。”
周浩便走了。
倆陳姓兄弟勾肩搭背到陽台照鏡子,發掘身上具體哪點兒帥,牧周鬼使神差翻到聊天置頂,發現來回的消息記錄與陳恬所說的無二致。
以前覺得晏方聲是真忙,回復一兩個字都感恩戴德,覺得對方是抽空來回復,很用心,回復一個相同的表情包更讓人雀躍,現在再看,卻仿佛從字裡行間看出了敷衍和不耐。
會是這樣嗎?
晏方聲多久察覺,又是忍耐多久,會不會一直覺得發過去的消息惹人厭煩呢。
戰戰兢兢發出去的消息,對他來說會是負擔嗎?
牧周抱著枕頭把聊天記錄翻到頂,其實也並不太多,他們用通訊聊天的機會不多。
看完所有的記錄,無一不在印證牧周的猜想。
他突然很疲憊,盯著給晏方聲的備注看了許久,許久後才眨了眨被光源刺激看到酸澀的眼睛。
如果讓他搬出去是晏方聲給他的特殊警告。
那——
牧周點開聊天框打字。
消息遲疑打好,又瞬間發出。
一艘船:哥,我不搬。
他不在乎晏方聲給的警告。
不爭取就自我投降,牧周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