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殊然感覺自己好像被關在了一個盒子裡,這是個很舒適的盒子。裡面什麽都有,吃的喝的玩的,裡面四季如春,鮮花簇擁。還有他愛的人,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像是踩在雲朵之上,體會著別人體會不到的快樂。
他就想在盒子裡呆著,不想離開。只是有一天,這個盒子突然裂了個縫隙,他看見了外面的世界。
那裡有另一個他,那個他過的很不快樂,很不開心。每天都在跟自己的意識作鬥爭,相信還是懷疑,忠誠還是背叛,留下還是逃離,溫情還是傷害,那是個充滿了矛盾和焦慮的世界。
他好像看見了很濃重的血色,那個他心裡有個很大很大的空洞,裡面在流血。
簡殊然很害怕,他的盒子好像要坍塌了。他極力的抓住一些美好,一些裹著蜜糖的東西,可是很突然的蜜糖都脫落了,露出了裡面無比苦澀的內芯。
終於他還是被強行拉出了盒子,盒子外面有疾風驟雨,有他不願意面對的一切,但是他終究還是離開了他的盒子,離開了他的庇護所。
簡殊然徹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放寒假了。臘月裡的景城,滴水成冰,很冷!
記憶對接,活了兩輩子,記憶卻仿佛是三輩子的重疊。所有的痛苦和甜蜜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超大的羅王,將他網羅其中。他越掙扎,纏的越緊。漸漸的皮肉被勒出血痕,挺疼的。
他回憶自己活過的這些年月,這是成了一場笑話?
路逢舟一直如履薄冰的守在他身邊,像是一條隨時怕被丟掉的小狗。每時每刻流露出的眼神,都是那種隱含著渴望和期待的。
只是現在的簡殊然無力回應。
他很累,真的很累。他做了個太美的夢,夢裡除了幸福沒有別的體驗。
現在他們的家很安靜,原來的歡聲笑語早就不見了,他和路逢舟找不到話題。面對現在這個局面,簡殊然不知道要如何應對,婚姻他無法坦然接受。可是也無法直接離開,他不知道要怎麽跟父母解釋。
一天天的簡殊然只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他甚至沒有力氣跟路逢舟爭吵。
簡殊然終於明白那些明星或者政客,總之就是活在眾人眼光之下的人,為什麽可以維持貌合神離的婚姻幾十年,因為有太多的顧忌。牽一發而動全身,他們的關系就是這樣。
簡殊然知道他被困住了,進退維谷。
路逢舟固執的睡在客廳,他好像是怕人無聲無息的就不見了。
他感覺自己快瘋了,一個禮拜了,簡殊然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眼睛裡也沒有他的身影,空氣的存在感都比他強。
無論他怎麽低聲下氣的哄著,都不能換來哪怕一個眼神。心慌慌的,連覺都睡不著。
他以為等簡殊然徹底想起來,生活會迎來疾風驟雨,現在看來簡殊然連風雨都不給他。
“然然,我能進來嗎?”路逢舟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任何反應,他已經習慣了,推門而入。看見簡殊然坐在窗邊,愣愣的看著外面的風景。
“我出去一趟,今天有個很重要的宴會,推不掉。不會很久,我很快就回來。”路逢舟來到他身邊坐下。
“晚上給你帶銀杏小院的楊枝甘露好不好。”路逢舟挨著人很近,他能聞到簡殊然身上乾燥的味道,暖烘烘的。但是這個人是冷的。
“你晚上好好吃飯,雲述和卓玉過來陪你。”現在路逢舟不敢放簡殊然一個人,這種狀態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無論是形態還是意識。
簡殊然將頭靠在玻璃上,沁涼沁涼的,這個人一直在說話,可是很多話都進不了他的腦子。他有點亂!
“然然,你跟我說句話行不行,就一句,說什麽都行。”路逢舟乞求著,連爭吵都不屑了,那簡殊然的心是真的死了嗎!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麽。
冷戰,是他最不想要的,這種被冷待的感覺,就是鈍刀子割肉,疼痛緩慢而清晰的被拉長數倍。
“滾!”簡殊然淡淡的說了一個字,如路逢舟所願,他開口了。
路逢舟渾身一顫,絕望的閉了下眼睛。
“寶貝,是不是我死了,才能解了你的心頭之恨?”也許對他們來說生不離,死不別真的是童話裡的故事。
路逢舟看向床頭,他們的結婚戒指靜靜的躺在那裡,它被遺棄了,像他一樣。
路逢舟突然站起身,抱了簡殊然一下,柔聲說:“我不會死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好好的等我回來。”
說完他在簡殊然耳邊親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路逢舟離開了,屋子裡重歸寂靜,簡殊然並沒有回神,他的思緒一直飄在空中,徘徊在前世的傷痛與今生的甜蜜中,不停的拉扯著對方。
直到手機的嗡嗡聲,拽回了他的意識。只是簡殊然沒有動,仿佛肌體已經不受控制。最近稍微大的響聲,都能驚嚇到他,所以手機設置了震動。
嗡嗡聲停了幾秒,緊接著又響了起來,非常的固執。簡殊然活動僵硬的胳膊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陌生的號碼,不用想肯定是明夕。
明夕很頑強,即使拉黑了一個號碼,馬上就換另一個。最近他換過的電話號碼,連起來估計能夠繞A大操場一圈了。
怔愣再三,簡殊然還是接了,這是他恢復記憶之後第一次接明夕的電話。
“我們出去玩吧,我帶你去島國看櫻花,最南邊島嶼的櫻花已經開了,你要是喜歡,咱們可以一路北上,一直到六月都可以看櫻花。”
明夕語調很輕松,他沒有質問簡殊然為什麽不接他電話,不回他信息。好像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隔閡,是隨時都可以約出來玩的關系。
其實他們自上次A大那次不愉快的見面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路逢舟將他護的更嚴實了。
“明夕,上輩子我一直以為你喜歡路逢舟。”簡殊然聲音木木的。
那邊沉默半餉,突然爆發出歇斯底裡的笑聲,有些刺耳。簡殊然就安靜的等他笑完。
過了許久,明夕才收住笑聲:“我這拿的是災難片的劇本吧,我能看上他?我是瞎了,還是瘋了?別告訴我,這就是曾經你從不給我好臉色的原因,我真是冤死了。”
聽他說完,簡殊然想,這豈不是在說自己是瞎子或是瘋子?算了,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
“明夕,我不會愛你,也不會喜歡你,你放棄吧,就當放過你自己。糾結了這麽久,想必你也很累吧。”簡殊然知道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有多辛苦,所以他勸明夕放手。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把眼界放寬一些,世界上不止路逢舟一個男人,你不看看其他風景,永遠就只能困在這裡。離開他,到我身邊來。”明夕對簡殊然有超乎尋常的耐心,但是他詫異於簡殊然的冥頑不靈,本以為記憶恢復之後,一切都會朝他預期的方向發展,現在看來差的太遠了。
“離開他,我也不會到你身邊去。我和你的關系,非黑即白。我和他的關系,我會想辦法處理。”簡殊然接受不了他的偏執。
“怎麽處理?如果他不放你離開,你根本沒有能力擺脫他。可是我能幫你。”明夕從來沒怕過誰,以前是,現在也一樣。
“我不會尋求你的幫助,你也不要把長豐和明升牽扯進來。那裡面有很多人的身家性命,你不能這麽任性。”兩大集團的爭鬥,到最後受傷害的往往是底層大眾。最近新聞頻出,就算是精神不濟,他無暇顧及太多,也有耳聞,雙方各有損耗。
而真正的上層,不會被動搖根基,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你都這樣了,還顧念其他人,做人不能太善良,要不就會被人欺負。你被欺負的還不夠嗎?”坦白說,明夕以前最不喜歡這種人,感覺太聖母了。可是對於簡殊然他就是喜歡的不得了,好像從最開始就是,簡殊然做什麽他都喜歡。
“我跟你不一樣,我出身的階層,注定讓我養不成任意妄為的性格。收手吧。”
“我收手的話,你跟我走嗎?”明夕天真的問道。
簡殊然無奈,問題又繞回來了。
“明夕,我不會跟你走的,我要說幾遍你才能明白?”
“簡殊然,難道你還愛路逢舟嗎?”明夕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質問的口氣。
“愛與不愛,都是我的事。”自己的感情,簡殊然從來不會宣揚的哪裡都是,更是跟明夕解釋不著。
“路逢舟這個人啊,就是個禍害。”明夕的話音在這裡莫名的停頓了一下,“要是沒他了,一切就都好辦了。”
沒等簡殊然說話,明夕又說道:“等路逢舟死了,你就跟我走吧。”
簡殊然皺眉,他現在不喜歡聽到“死”這個字,心裡微妙的不舒服了一下。
沒等他說話,明夕已經將電話掛斷。
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忙音,心跳不知道為什麽就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