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聲做夢的時候, 夢到自己被上百人圍住,他們有的問他成名的感受,有的問他怎麽才能寫出一本好的作品。
夢裡的林聲很慌亂, 他急得滿頭是汗, 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大家的問題。
林聲驚醒,發現天剛剛擦亮,看了一眼時間,不過才四點。
他平時上班都是早上六點起床, 幾乎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沈恪都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要麽是煮的面, 要麽是在樓下包子鋪買的包子和粥。
林聲睡不著了,索性起床,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又把高老師給他的策劃書看了一遍。
他跟沈恪用了兩天的時間看了四遍,仔細研讀每一條。
其實在出版圖書這件事上他們倆都是門外漢,什麽都不懂, 看也看不出個什麽門道來, 沈恪就是拿著手機打開計算器功能,在那兒算如果書出版了, 林聲能賺到多少錢。
沈恪問:“你說我是不是特俗?”
林聲就靠著他笑:“我也喜歡錢。”
林聲覺得這世界上大概真的會有不喜歡錢的人,就追求純粹的理想和藝術,但他不是,他很貪心, 什麽都想要。
有錢了,他跟沈恪就能過上稍微寬松一些的日子, 他希望他們都能輕松一點。
還有, 他希望自己多賺錢, 然後給沈恪辦畫展。
如果說以前林聲的人生理想是出版一本屬於自己的書,那麽,等到他的書出版了,他新的理想就變成了為沈恪開畫展。
生活永遠都有奔頭,而且充滿了愛,林聲很喜歡。
他看策劃書看到五點半,下樓去買了早餐回來。
之前每天都是沈恪照顧他,也該輪到他照顧照顧對方了。
林聲回來的時候沈恪剛坐起來,整個人蒙蒙地坐在床上看著他。
“你出去了?”沈恪睡眼惺忪,從床上下來就親他。
“買了早餐。”林聲跟他接吻,然後撥弄了一下他睡得亂糟糟的頭髮。
“好香。”沈恪抱著他撒嬌似的蹭了蹭,“餓了。”
“去洗漱吧,回來吃飯。”
兩人吃完早飯林聲把那份策劃書放進背包裡,跟沈恪一起下樓,去地鐵站。
這是他們的習慣,沈恪每天一定要送林聲到地鐵站,風雨無阻。
今天晚上林聲下班後會跟高老師見面,這次是真的要認真聊聊簽約的事情了。
林聲有些忐忑,不知道未來將要到來的會是什麽。
“我還是覺得我不配。”
“再胡說我就當眾親你。”
林聲笑:“可是我不怕這個。”
沈恪拿他沒辦法,只能在分開前使勁兒捏了一把林聲的臉說:“別總說配不配的,這件事落到你身上了,你就配。”
林聲深呼吸,點了點頭去上班了。
林聲已經在這家出版哦公司工作了三個多月,行政助理的活兒沒什麽技術性的難度,每次有工作需要其他同事配合大家也都非常主動,在這裡工作讓他覺得非常舒服,整個人比以前狀態好多了。
昨天晚上沈恪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你的書真的出版了,賺錢了,你會辭掉工作繼續全職寫作嗎?”
林聲很果斷地回答說:“應該不會,我其實挺喜歡這份工作的。”
他沒說謊,雖然工資不高,對於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來說這個崗位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但他舍不得,也不想離開。
不僅僅是喜歡這家出版公司的氛圍,更重要的是這是他打開世界的第二扇窗戶,第一扇自然是沈恪。
先不說林聲有沒有信心再寫出一本可以出版的作品,也不說他這本就算出版之後能不能獲得成功,就說眼下,他其實還是會懼怕回到之前的那種狀態。
那種悶頭寫作卻被困住的狀態。
林聲害怕了。
也是在這幾天,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林聲覺得自己或許明白了宋鐸為什麽在寫完一本書之後就沒辦法再繼續自己寫作了,因為宋鐸也被困住了。
困住宋鐸的是他自己,是心魔。
第一本作品起點太高,所有人都對他接下來的作品給予了厚望,然而偏偏,他怎麽都覺得沒法超越過去那個自己了。在重壓之下,焦慮和壓力得不到正確的排解,心態出了問題,當然沒辦法再好好寫作。
不過,明白歸明白,林聲還是覺得宋鐸之所以成為如今這個“成功的失敗者”是他自己的問題,他不同情宋鐸,也不同情自己。
但正是因為有了宋鐸這個前車之鑒,林聲才更知道接下來的路哪條不能走。
晚上下班,林聲準時打卡離開。
他坐地鐵去跟高旭光見面,這一次並不是約在茶樓,而是直接去了高旭光的公司。
那家出版集團比他工作的這家要氣派,出了很多暢銷書,在國內圖書市場不景氣的時候依舊賺了不少錢。
林聲到了17樓,發現即便是這個時間了,這裡的人還是很忙碌。
他被前台帶著去跟高旭光見面,本以為見的只是對方,卻沒想到,直接被領到了一個小會議室,裡面坐了三個人。
林聲很是拘謹,被高旭光招呼著過去坐下,緊張得後背都是汗。
他拿出那份策劃書,上面有標明一些他跟沈恪沒看懂的問題,高旭光非常耐心地一一為他作答。
林聲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懂,像個白癡一樣坐在這裡。
高旭光給他接了杯水:“沒事,以後多出幾本書,慢慢就什麽都懂了。”
在簽合同之前,林聲又問了一句:“高老師,萬一我給你們賠錢怎麽辦?”
會議室的幾個人都笑了,高旭光說:“首先,我很有信心你不會給我們賠錢,其次,我們公司既有賺錢的項目也有賠錢的,賺錢的那些完全可以把賠進去的空缺補上,你不用擔心,到時候在家等著收錢就行了。”
他告訴林聲:“你的書出版之後,賣得不好是我的問題,賣得好是因為你寫得好。”
林聲想要否認,但高旭光解釋說:“先別急著說不是這樣,我們出版的所有書,尤其是重點書目,一定會大力宣傳,如果賣得不好,是因為我們沒有精準投放,是我們的責任。如果真賣得好了,讀者又不是傻子,不好看的書他們不會掏錢,不會主動宣傳推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聲聽得出來,高老師在盡量減輕他的心理負擔,人家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他再說什麽都顯得矯情。
合同簽了,書賣掉了。
高旭光給林聲的版稅並不是很高,只是業內的平均水平,不過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林聲的預期。
他到現在都記得當初宋鐸跟他說的話:很多出版社現在簽作品的時候最注重的已經不是作品質量了,而是作者的名氣。
宋鐸的這句話曾經讓林聲非常受傷,他真的覺得自己不會有出頭的那一天了。
可是,事實證明,還是有人願意給籍籍無名的他一個機會。
並不是所有的出版社都把目光投放在作者的名氣上。
林聲不敢說自己寫得有多好,但他確實用了心,沈恪說這是他應得的,何喚也說這是他應得的,甚至連高旭光都這麽說,那麽他就姑且信了,這個機會是他應得的。
簽完合同之後,林聲又在那裡跟他們聊了一會兒。
和他一起見面的其中有一個是他接下來的責編,之後的大部分事務都由責編來跟林聲進行溝通,另外兩個人,也都是各崗位的負責人,他們很認真地跟林聲討論關於他這本書的一切,以及前期的一些準備工作。
高旭光問他:“這份應該是初稿嗎?你還有重新修改的意願嗎?”
林聲掙扎了幾秒鍾,反問對方:“高老師,您是覺得哪裡有問題嗎?”
“倒不是,就是隨便問問。”
“那我想保持初稿的原狀。”林聲並沒有重新修改就能更好的信心,這本書是在他精神最亢奮的時候一氣呵成寫下的,他滿到已經溢出來的愛和熱情全部都被書寫到了這個故事裡,它是極其感性的,是瘋狂的產物,如果現在修改,可能會被弄得面目全非。
“沒問題,我覺得現在這樣不錯。”
林聲松了口氣,他很感謝高老師,各種意義上,他都應該好好感謝人家。
離開那裡的時候,林聲耳朵都是燙的,他很客氣地跟他們道別,說好有什麽問題及時溝通。
他一個人坐電梯下來,到了一樓,走出燈火通明的大樓。
讓林聲沒想到的是,他剛一出去就看見了站在路邊抽煙的沈恪。
夏日夜晚,沈恪穿著牛仔褲和白色的短袖,風把他有些長了的頭髮吹得稍顯凌亂。
那人就在台階下面,低著頭抽煙,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恪察覺到有人出來,抬頭時看見逆光站著的林聲。
他笑著朝對方張開雙臂,林聲回應了他一個笑容,然後直接跑下台階,衝進了他懷裡。
兩個大男人就那樣在樓前擁抱,兩個人誰都不說話,也不需要說話,他們感受得到對方的一切。
就這樣擁抱了好一會兒,沈恪問林聲:“回家嗎?”
“回家。”林聲偷偷親了一下沈恪的脖頸,“福星帶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