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裡, 搖曳的燭光照得石壁陰慘慘的,腥臭的血鏽味和其他腐爛的氣息混雜,湧入鼻腔的氣息難聞得令人作嘔。
這等醃臢的地方, 雖是任家的地盤, 但身嬌體貴的任家主卻甚少涉足,偶爾來一次也必定以袖掩鼻、眉眼間盡是厭惡。可這會兒他卻一丁點不滿都不敢露出來,冰涼的殺意籠罩在身上, 任家主都不知道那一瞬他是怎麽撐住沒有軟倒的。
任家主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但是並沒有……
燕驍無暇管他,而是先一步往前, 大步流星地向裡走去。
任家主隱約意識到,這是個逃跑的好時機。
但他剛剛腳步慢下一瞬, 就聽見後面刀鞘碰撞聲音——是燕驍的親衛。
任家主腿一軟,不敢再動歪心思,老老實實跟上。
地牢門口,靜得可怕。
一獄卒正趴在髒兮兮的桌子上, 睡得正香,這麽多人過來的動靜都沒能把他驚醒。
看著已經快步走到牢籠門前、想要進去的燕驍。任家主眼前黑了黑。
身後, 燕驍的親衛踹了任家主一腳, 喝道:“鑰匙。”
任家主哪有往日的威風氣焰,一疊聲地“是”。
他生怕因為自己耽誤了事被砍了, 連忙搶著步子上前, 狠狠推了一把那獄卒。
“鏗鏘——”“哐當——”
燕驍抽刀砍斷鎖鏈的聲音與那獄卒龐大軀體倒地的悶響重合, 任家主神經質的往後一跳, 手腳並用地遠遠爬出一段路。
——冷、冷的!!!
那獄卒早就成了一具屍體。
有人……先一步進去了?!
燕驍進來之前就已經有過猜測,但那情形當真映入眼中,他還是目眥盡裂。
那青年的身體本就因為這近一年來的折磨, 單薄虛弱許多,但卻從沒有像今日這般,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他身上那單薄的衣衫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像是被鮮血浸透又乾涸,往複數遍染就的顏色。
燕驍忍不住,幾乎瞬間撲倒跟前,想要從抱著他的那人手裡把他搶過來。
而正抱著那軀殼,隻堪堪早來一步的鍾昂……
他的情形雖比不上白穆那般淒慘,但卻也是形容狼狽——落崖後又接連數日未曾合眼的長途奔襲,他如今還能強撐著睜眼,已經意志凌駕軀體的結果了。
意識到有人想要搶奪白穆,他下意識的收緊手臂,這細微的動作似乎觸到了什麽傷口,血液湧出,剩下的濡濕又擴大了一分。
燕驍湊得近了,看見那靠近鍾昂懷中的半邊臉上,一塊巨大的新鮮烙傷痕跡。
旁邊的火盆劈啪作響,上面還架著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
“大夫。”
燕驍甚至不知道這聲音是他嘶聲喊出,還是只是唇間微語,他整個人都是茫茫然的。
然後,他便看見,正抱著青年的鍾昂……緩緩、緩緩地……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
嗶啵……
好像有什麽碎裂開來。
……
………
燕驍不知道那日是如何過的。
那日的一切都變成模糊不清的光影,像這軀殼無法承受如此深重的疼痛,自我保護般的把一切都模糊了。
一年後,已“纏綿病榻”兩年的歷安帝李談懿終於病逝,留下一份遺詔,傳位年僅九歲的頊王之子李濂虞。
至於這份“遺詔”出自何人之手,大家都心知肚明。
眾人都道是武安侯——如今輔佐幼帝的攝政王——終於暴露了狼子野心,都心照不宣地等著下一份的禪位詔書。
但一年、兩年、三年……十年……
一直到這位年幼登基的新帝加冠親政,依舊沒有等到。
在眾人日漸懷疑的等待下,終於,在新皇帝親政的第二年,攝政王便以年邁體衰為由,辭官而去。
——這位自稱“年邁體衰”的攝政王,甚至還在前一日,親手把今年的武舉狀元揍得哭爹喊娘。
新帝壓下來燕驍請辭的折子,親自登府,“亞父,你當真要走?”
燕驍只是淡淡看他,微微恍惚——
孩子在成長之中,總是會不自覺的模仿曾經帶給他們深刻影響的大人……而對李濂虞而言,那位教導他時日並不長的“先生”,成了他無意識中的樣本。
這讓燕驍總忍不住想,若是他……當年他才是那帝位上的人……那會如何?
或許……他會心甘情願、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
……
只可惜,從沒有“或許”。
他看著李濂虞,又像是看著世界深處別的什麽東西。
恍惚間,他的眼中映出了另一幅不同於塵世的景象:整個世界像是在破碎又重組,最後定在這仍是有些少年稚態的帝王身上,維持在那岌岌可危的警戒線上。
——所謂“劇情線”。
心底好像有一道凌駕於他軀殼之上的意識,漠然道——
你為之付出心力的世界,我總不會毀掉的。
只是……
不行嗎?
就算搶奪了世界的氣運,仍舊不行嗎……
那個世界的最後那段任務劇情,白穆以太過血腥暴力為理由,成功跟系統留下的輔助程序申請到了“和諧屏蔽”。
結果,他睡了一覺起來,不僅角色殺青的任務完成了,甚至還大豐收了了一大筆積分。
白穆:……
他還有點懵。
他數著自己的積分後面的零,顫顫開口,“三兒,你是不是程序出故障了?”
“快去檢查檢查……有些積分可不能省啊……”
“要是實在不夠,我先幫你墊上也行。”
“……”
系統真沒想到,這麽有人情味的話,竟然能從自家鐵公雞宿主那裡聽見。
感動之余也沒忘了解釋,“沒故障,是主系統給的獎勵。”
白穆動了動他那被天降積分砸暈的小腦袋瓜,稍微思索了一下,總算明白過來點兒,“是那個‘非法入侵’?”
系統:“是。”
白穆非但沒被解釋明白,腦袋頂上的問號反而更大了,“什麽情況?”
系統又是一堆專業術語砸過來,白穆冷不丁的被灌了一腦子說明,自行翻譯了好一會兒才稍微明白了點:宇宙這麽大,世界這麽多,總有那麽一兩個世界特別牛逼,能孕育出接觸規則本質的強者。
如果說時空局是通過某個規則和一些世界達成協定,派遣員工進入,幫助他們消除其中的不穩定因素,以此獲取報酬。但對於那些強者來說,進入這些低級小世界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根本不需要征得世界本身的同意。
弱肉強食……
這才是這個宇宙鐫刻最深的法則。
白穆莫名生出點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擔心,或許他以為那是好奇。
“去跟主系統報備之後,那入侵者要怎麽處置?”
系統像是聽見什麽不可思議的話,“處置‘入侵者’?為什麽要‘處置入侵者’?”
白穆:???
他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那……你們要怎麽辦?”
系統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做好備案,把那個世界排除在任務清單外……”
它頓了頓,又苦口婆心:“這些強者的地盤意識都很強的,我們時空局對員工的生命安全還是十分負責的。”
白穆:“……”
這“慫”得……真是清新脫俗。
系統並沒有理解到白穆沉默的含義,放緩了語速安慰道:“不過宿主也不用擔心,對於那些強者來說,這些小世界也太脆弱,就像穿紙糊的衣服一樣,一不小心就弄破了……一般情況下,他們也不想來……”
白穆:“……弄破了?!”
這什麽驚悚發言?!他控制不住露出三觀炸裂的表情。
系統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歎,“那些強者軀體能量都堪比幾個小世界了,小世界甚至根本承受不住他們本體降臨……”
“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會將靈魂的分出一部分投影過來,作為土著在小世界生活。”
靈魂?分出一部分?還投影?……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白穆木了半天,問:“他們圖什麽?”
系統卡了一下,遲疑:“……體驗生活?”
白穆:……神特麽體驗生活?!
白穆覺得作為一個還是臨時工的小社畜,這種高端局離得他實在太遠了,白穆抹了把臉,決定還是不再深想大佬們的生活。
——“腳踏實地”最要緊。
等等!
要是那些大佬們這麽牛逼……
白穆:“以前這些被非法入侵的世界,都怎麽樣了?”
系統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或許是程序設定不允許隱瞞,它道:“被發現後報上去的……錄入備案的時候,95%的世界編號已經消失了。”
……消失了……失了……了!?!
白穆:……?!
!!!
白穆看看自己多出來的那些積分,突然明白過來。
——神tmd“獎勵”啊?!這分明該叫“撫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