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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神經[無限]》第51章 九回豔
晚上, 五個人在千梧房間裡開小會。

 “剩下七個人,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蔣陽陽和男模時梁。”鍾離冶說,“每天都有非必要減員,還剩整整五輪淘汰, 太殘酷了。”

 “蔣陽陽今天來找過我, 情緒很糟糕。”屈櫻輕聲道:“她算神經裡難得的敏感天賦很高的玩家, 但對這個本毫無線索。”

 千梧聞言輕笑一聲,托腮拄在桌上, “這都第四個本了,還在靠找線索求生,能活下來實屬蠢人有蠢福。”

 “你一句話罵了這屋裡所有人。”彭彭冷漠道, 又指向他身邊,“包括江沉。”

 江沉淡定開口, “習慣就好。”

 彭彭:“……”

 手邊的酒杯裡還剩一點酒,千梧晚飯後找小丫頭討來的。曲京的好酒是甘冽的竹葉青, 一點點就讓整個人都仿佛騰了起來。

 他面頰略帶紅暈, 坐直身子,“在神經裡刷本,從進入副本第一秒開始,就要去琢磨BOSS是個什麽樣的人。只有完全理解它, 才會自然而然地知道怎麽出去。”

 “那阿九是什麽人?”彭彭問。

 千梧衝江沉一抬下巴, “把生存法典打開。”

 “對哦, 我都快忘了還有這東西了, 一進這個副本就被撕票恐懼支配。”彭彭忍不住怎舌, “但我們現在好像沒什麽線索來驗證。”

 “怎麽沒有。”千梧瞟他一眼,“讓我們來賭三條與阿九相關的生存法則。”

 江沉已經翻開法典,瞟他一眼, 把法典豎了起來。

 千梧笑著輕輕晃小木盅,“阿九憐惜有才華的人,不忍他們步其後塵,欲殺之。”

 “中了。”江沉垂眸注視著法典。

 千梧繼續說,“但阿九是個溫和的人,若對方執著,她不會強行乾預。”

 江沉繼續無聲點頭。

 千梧笑了笑,把剩下一杯底的酒乾掉,“阿九不偏執殺人,但也懶於主動救人。她十足孤高,她的仇怨,故事,幫助,都隻給她看得上的人。所以想要她的東西,首先要讓她喜歡你。”

 安靜的房間中,唐剪燭劈劈啪啪地爆著燭花。千梧微醺後心情好,用一支黃銅燭剪輕輕撥弄著跳躍的燭焰。

 “全中。”江沉把法典攤平在眾人眼前。

 【阿九】

 【#1 阿九惜才,憐其殺其】

 【#2 阿九慈悲,殺人刀亦拿亦放】

 【#3 阿九高傲,隻向青睞之人伸出援手】

 “我覺得——”彭彭向凳子上一指,“千梧可能是神經的創造者,不,他可能是神經本體,化形隱藏在我們之中看笑話。”

 千梧輕聲笑,伸手拿過旁邊塞著的小酒壇,“你說是就是吧。”

 江沉伸出手壓在壇塞上,“差不多行了,失眠已經好了,酗酒的毛病還不改。”

 千梧挑眉,“今天是誰跟發爺說,我這種臭畫畫的不聽管,越管越容易逆反?”

 江沉輕歎著收回手,神色中有些放縱的無奈,“我今天可沒說你是臭畫畫的。”

 “有些話,聽一次我就會記一輩子。”千梧扯扯嘴角冷笑,給自己倒半杯,又伸給江沉,“你要不要?”

 江沉眼中似有心動,最終還是克制搖頭,“今晚總得有一個清醒的。”

 鍾離冶站起來道:“夜深了,咱們回去吧,子時後都出來集合。”

 “別有太大動靜。”江沉稍思量,手指敲敲桌子,“鍾離跟我們一起行動,屈櫻看著點其他玩家的動向,彭彭,你盯著發爺,別讓他半夜出來搞鬼。”

 “好喔。”彭彭隨著鍾離冶站起來,轉身往門口走兩步又回過頭,衝千梧說,“你睡覺前把吉字牌系在手腕上,聽到沒?”

 千梧聞言才想起來還有那麽個東西,低頭在身上拍了拍,摸出那個小牌,在指尖晃了兩圈。

 “多操心你自己。”千梧笑著對他說,“睡前好好洗把臉,小心腮紅蹭在枕頭上。”

 “……”

 彭彭罵罵咧咧地扭頭走,屈櫻和鍾離冶忍笑跟在背後。

 等人都走了,千梧趴在桌上望著窗外的夜空,片刻後,張嘴,打了個帶著酒醉的氣嗝。

 “……”江沉聲音溫柔又無奈,“你怎麽回事,突然喝起酒來?還沒搞清楚阿九的故事呢,提前代入?”

 “不是。”千梧聲音很輕,酒後嗓子裡軟綿綿的,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沙啞。

 他的視線望著窗外的月亮,片刻後忽然挪回來,望進江沉的眼眸。

 “那件事,你當時知道。”他低聲篤定道。

 江沉收拾桌面散亂的酒杯酒壇的動作一頓,而後繼續拾掇,低頭看著桌面隨口問,“什麽事?”

 “別裝。”千梧輕輕蹙眉,歎一口酒氣,“我人生第一個小型巡回畫展,在英格蘭被人砸了那件事。”

 江沉手腕頓住,半晌後放下酒杯,低聲道:“滿口醉話,趕緊上床睡覺吧。”

 他說著起身往洗手間走,千梧卻對他背影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對一個人的了解也能隨著分手而消逝啊。”

 “我十歲就和你一起了。別說分手三年,哪怕三十年,你比現在又變了很多種樣子,我也能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麽。”千梧帶著醉意吹著腦門上的碎發,“你今天要真是第一次聽說那件事,不可能是這種雲淡風輕的反應。拿裝腔作勢敷衍宴會小姐的話術敷衍我,只能說明你心虛。”

 江沉背對著他停住腳步。

 “那年那晚,英格蘭酒吧,比羅是你叫來的?”千梧繼續問。

 江沉回過頭,等在背後的那雙黑眸似是被醉意蒙上了一層失焦,但卻又清澈得讓人心軟。

 “是我。”他終於敗下陣來,無聲一歎,又說,“我那天攢了一場晚宴,路上遇見那樁事,實在走不開,隻好讓比羅替我去街頭找找你。”

 “還在說謊。”千梧無奈地笑,“我到現在都記得,那晚在酒吧醉得趴在桌上,醉醺醺地總覺得看見了你,當時還以為是錯覺。”

 江沉無言以對,千梧帶著醉意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上前來。

 “抱歉。”江沉終於垂眸道:“是,比羅是我找來的,我也在酒吧看了你一會,實在放心不下……但你不用太介懷,我從來沒有過看你狼狽笑話的意思。”

 “我知道。”千梧抬眸注視著他。

 江沉靜默許久,打破那分寧靜,“那……”

 “忽然很想吻你。”千梧說。

 江沉一怔,“什……”

 “就一次。不,暫定就一次,後面忍不住後面再說。”

 帶著醉意的畫家放縱自己地伸臂攬住前情人的後頸,帶著酒氣湊上去,在他嘴唇上輕壓。一觸即離,剛剛離開一毫米,卻又忍不住再次重壓過來,又咬了那片唇。

 許久後,千梧推開他,額頭枕在他鎖骨上,在他胸口深深地舒了口酒氣。

 “暫定就一次,後面忍不住後面再說。”江沉嗓音低沉,“

 你知道你這話聽起來有多不是人嗎?”

 千梧笑了起來,“確實。但還好吧,畢竟和前情人在一起,好像不用那麽多道德偽裝。”

 江沉沒有吭聲,片刻後伸手籠住了他的頭,輕輕揉著。

 “神經即是深淵。”他埋頭在江沉胸前喃喃道:“我已經預感到,自己一隻腳踩下去了。”

 江沉嘴唇上還留著一絲痛,許久,年輕的指揮官抬手,手指輕輕按壓過被吻過的那處。

 “如果我是深淵。”他低聲道:“無論在這裡還是外面,我都願意與你共沉淪。”

 千梧臉埋在他胸前嘶嘶地笑,片刻後抬起頭,腦門上壓得有些紅了,襯著黑眸透徹如水,紅唇一點清豔。

 “我要睡覺了。”他推了一把江沉,“離子時還有一會,我先歇歇。”

 “好。”江沉拿起放在一旁的風衣,“我一直在外頭。”

 “隨便。”千梧說,“把風衣留下。”

 子時一至,蓋著風衣躺在床上養神的千梧清晰地感受到意識縹緲渙散。

 床頭櫃上的留聲機忽然又開始運轉了,播放著阿九的歌聲,許久,他掙扎著醒來。

 依舊是那樣一個舞台,只是阿九這次面朝他,神情平靜空洞,許久,她抬手遮住了頸上的鮮紅。

 “很痛吧。”千梧低聲道:“被挖掉喉嚨的歌姬,就像如果昨天我砍斷自己的手——”

 阿九忽然開口道:“如果你是為自己畫畫,就留著它。”

 千梧仔細聽著她的嗓音,像是偷來的聲音,又或是在嘴巴裡含著一個播放器,與她的人有一種強烈的違和。

 “我被喜歡我的人插過一刀。”千梧低眸淡笑,“他們砸毀了我積攢十幾年的畫,無異於砍斷我半隻手。從那之後,我再也不在意所謂的追捧者了,畫與不畫都是我自己的事,與觀者沒有絲毫關系。”

 舞台上靜悄悄沒有絲毫聲音,千梧抬眼看過去,阿九正溫柔地笑望著他。

 她真是一個能夠驚豔時代的女人,即便芳華遭毀,只是站在那依舊熠熠生輝。哪怕只是一隻厲鬼,也保有在世時的柔情。

 “對了,我有一個東西送給你。”千梧從口袋中摸出那枚領扣,遞了過去。

 視線觸碰的一瞬,阿九身體忽然顫抖起來。那枚領扣忽然在千梧手中消失,下一秒,出現在阿九手中。

 她捧近領扣細細地觀看摩挲,淚水漣漪。

 “把九回豔唱給我聽吧,九月九日,我想登台表演。”千梧忽然說道。

 阿九聞言抬起頭,“為什麽?”

 “讓快樂重回曲京。”千梧說著,眼底忽然浮現出一抹輕蔑,他看著阿九道:“人死了,罪孽還清了,自然就會快樂。”

 話音落,阿九的神情忽然嚴肅,千梧挑唇輕笑,“如果我沒有猜錯,九回豔本是你當時的感恩之作,成為厲鬼後,這首歌便成了詛咒。那些渴望聽到這首歌解脫罪孽的人卻不知道,九月九日,聽到這個表演的人反而會死去。”

 阿九忽然朝他走了過來,他站在原地,女鬼帶著冰冷的氣息靠近,在空中虛捏手勢,千梧隨著她的動作不自覺地伸出手,攤開掌心。

 阿九將那枚領扣放回他手心,冷道:“我不喜歡欠人。”

 她說罷,忽然伸手,在千梧肩上重重一推。

 這一推,身體向後倒下的同時,意識仿佛再次飄散。

 留聲機的聲音重新響起,千梧忽然感受到江沉風衣上的扣子,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就這樣回來了房間裡。

 然而他似乎睜不開眼,困意濃重,他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支離破碎的夢境逐漸浮現。

 大紅旗袍的女人在後台卸了妝出來,踏上汽車。小丫頭跟在她後面,替她抱著今天觀眾們送的鮮花點心和首飾。車子開過曲京的大街小巷,她在車窗後明動地笑著與他們揮手再見。

 生辰前幾個月,她停止了演出,潛心寫詞寫曲。這是她來曲京的第九個年頭,她的生辰在九月九號,剛來曲京時給自己取藝名叫阿九。她坐在桌前想了很久,給新曲定名為《九回豔》。

 老板發爺忽然在一個午後過來找她,同她說了很多關於其他明星選拔的事情,希望她一起參與投票。他說,她已經九年了,如今近三十的年齡,該籌劃幾年後退出台前的生活。她斷然否決,她說會唱到最後一個觀眾離開的那天。

 那個晚上,她喝了很多酒,醉意朦朧之際,發爺闖進了她的房間。

 她要求醫生替她打掉孩子,被發爺拒絕。發爺禁止她與醫生進行任何私下聯系,再次要求她逐漸退出台前,安心做老板太太,在退出前提攜後人。她又一次拒絕了發爺的要求,並且示威似地又回去唱了幾場,掌聲和歡呼依舊,曲京人對她的愛意似永不消退的潮水。

 九月九日那天,她已經有四個月身孕了,穿著旗袍也稍顯懷。她在旗袍外套了一件褂衫,希望表演後與心愛的觀眾坦白。她太沉迷演藝生涯,對這些事的態度近乎淡漠。她甚至想,發爺如果非要這個孩子,就生下來丟給他,她可以繼續為熱愛她的觀眾歌唱。

 生日那天,她遵循慣例沒有選擇汽車,只是坐著黃包車繞城半周。意外降臨得很突然,街上圍過來的人不像往日熱情歡呼,他們看著她的眼神透著刻毒和鄙夷,有人在人群中喊,“阿九,你把外套脫掉,讓我們看看你的肚子!”

 她驚惶回頭,卻沒有找到喊這話的人。但一石驚起千層浪,質疑聲接踵而來。

 “原來你已經與人通.奸這麽久了,為什麽不檢點!”

 “我們那麽愛你,你卻做這種醜事!”

 “把手松開!讓我們看看你的大肚子!”

 “我們以為你不出來表演是為了給我們寫歌,原來是偷偷給男人生孩子去了!”

 “你年齡是大了,哪怕不登台都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太失望了!你不配曲京的愛!”

 人群愈發激動,從四面八方向這輛脆弱單薄的黃包車湧來。車夫忽然停住腳步,停在人群中心,轉頭對她說,“發爺托我轉達。”

 “什麽?”阿九驚恐地看著他。

 車夫面無表情道:“你的一切都是他給的,都是曲京的施舍。不知天高地厚,活該會有今天。”

 而後,車夫放下拉手轉身走入人潮。那些往昔裡愛慕她的狂熱觀眾走上來,將她圍在中間,他們撕扯開了她的衣裙,將髒汙潑在她的臉上,潑進她的眼睛。憤怒如同瘟疫野獸在人群中蔓延,那些人尖叫著被莫名的憤怒支配,愈演愈烈,終於有人掏出了刀,嘶吼著要殺掉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他們摁住她,切開了她的喉嚨,永遠地剝奪了她歌唱的能力。

 絕代歌姬,九年芳華,戛然終止在街頭的暴動中。

 她沒有登台唱出那首飽含愛意的歌,她被她心愛的觀眾毀了。

 千梧在夢中用力擠著那些人群,想擠到中間拉住阿九的手,把她帶出來。但越來越多的人圍住了那條街道,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人,冷漠包裹了整座曲京,他眼看著她被圍在中間徹底毀滅。

 “千梧……”

 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他的意識忽然抽離了一下,一個瑟縮間緩緩睜開眼。

 舞台上空空蕩蕩,鍾離冶扶著留聲機站在台下,江沉蹲在他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而後松口氣道:“醒了。”

 “阿九呢!”千梧一下子坐起來,左右環顧,“她怎麽樣了?!”

 江沉愣了下,“阿九?我們不知道啊,只有你能看見她,我們只是跟著你。”

 “我……”千梧下意識低頭,他還裹著江沉那件風衣,跌坐在舞台上。

 “你和昨天一樣,子時後從房間裡夢遊出來,一路來到這個舞台上,然後站在舞台上繼續嘟嘟囔囔,但今天你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江沉摸著他的頭髮,“怎麽樣了?”

 千梧啞口無言。他心跳得非常快,那種莫大的恐懼在心頭久久揮之難消,他垂頭捂住額頭,幾乎仍能切實地感受到阿九的絕望。

 “你手裡什麽東西?”江沉忽然問。

 千梧這才感覺到掌心和腦門之間好像還隔了一層什麽。他一個恍神,忽然想起阿九還給他的那枚領扣,於是抬起頭看向手中。

 一張選票安靜地貼在他的手心裡,觸感柔軟細膩,仿佛歌姬的皮膚。上面寫著兩行鮮紅的小字。

 愛我以虛,毀我以妄。

 曲京阿九。

 作者有話要說:恭喜玩家獲得通關道具。

 小神經百無聊賴地拍打著地板。

 好熱啊,開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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