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碰到的身體緊實而有力量, 和昔日裡一同沉淪象牙塔的高材生江沉截然不同,已經是軍官江沉了。
千梧被吻得很舒服,也不在意自己逐漸被壓在床上。畫從兩人之間滑落在地,他們氣息交換, 江沉騰開一隻手摸向腰間, 單手抽出長而挺括的軍部皮帶, 將皮帶隨手一丟,咣地一聲砸在畫上。
這一聲響像是撩撥到了畫家某根隱秘的神經, 千梧扳著他的後頸主動索吻,氣息凌亂,細長的手指在指揮官麥色的皮膚上留下幾道淺紅的印子。
彭彭醒來時, 鍾離冶在走廊上喊了兩聲。隔壁屈櫻立刻趕到,又過了半分鍾, 江沉和千梧才一前一後從房間裡出來。
指揮官先生還穿著背心,軍靴的鞋帶有些松垮。他邊走邊整理皮帶, 皮帶扣在空中清脆作響。
千梧跟在他後面, 神色和著裝如常,黑眸清澈,紅唇掛著一絲豔麗的笑意。
“你們圍我這幹嘛?這哪兒?船艙?我們出來了?我去?”彭彭皺著臉五連問,不等有人答覆, 忽然想起來什麽, 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腿。
好端端的, 不痛不癢, 他試探地在空中舉了舉, 又握拳捶兩下。
“不疼??!”
“嘿!”他高興地捧著腿樂,“我明明記得被怪物啃的就剩根骨頭了,這就好了?你們後面拿到什麽道具了?”
鍾離冶說, “或許是副本設置,逃生後病痛全消。千梧拿到了鑰匙,但還不知道後面有什麽作用。”
彭彭聞言一臉後怕,“那再晚點,我是不是就流血流死了?可太疼了,巨痛,都沒法說。”
“不會的。”鍾離冶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他腦門,不知從哪扯出量血壓的儀器來,讓他伸胳膊,說道:“隊裡還有個大夫呢,我起碼會保你撐到神經的血液附近。”
彭彭聞言笑眯眯,“你不是說一輩子不救人嗎。”
鍾離冶動作稍微停頓,神色依舊平靜:“但也不能看著隊友去死。”
很快,鍾離冶瞄了一眼血壓計上的數字,解了彭彭手臂上的橡膠管子,“你好得很,沒事了。”
“劫後余生啊。”彭彭感慨地搓著胳膊,余光瞟到桌上堆著的福袋食品,隨手拿了個布丁,問千梧道:“你倆還好嗎?”
“如你所見。”江沉衝他微微頷首,“幫千梧擋那一下,多謝。”
“不客氣,千梧我的愛。”彭彭漫不經心一揮手,吮完布丁才對著臉色發沉的江沉補充一句:“敬愛的愛。”
江沉恢復平日冷漠,“下一個副本或許很快就到,大家多休息,提前準備吧。”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千梧衝彭彭笑了笑,也轉身跟上。
彭彭忽然在背後驚呼,“你衣服怎麽撕——”
話音戛然而止,鍾離冶和屈櫻一個捂嘴一個摁頭,配合完美。
在江上不知晃蕩了多久,船艙內的光線自動變得柔和昏暗,像是在暗示他們到了生物鍾夜晚。
另外幾人都為了養精蓄銳中途出艙吸食了神經的血,江沉和千梧則沒動,江沉靠在床上保養那把軍刀,像是能直到天荒地老。千梧坐在旁邊床上翻畫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船艙裡昏昏暗暗,許久,千梧打了個哈欠,合上畫集。
“再不進副本,我真的要睡覺了。”他懨懨地將手肘撐在兩床之間狹小的桌面上,又百無聊賴看了一眼旁邊江沉伸開的兩條長腿。
“無趣。”
江沉注視他片刻,活活被氣笑了,“無趣?”
他們沒有做到最後一步,前戲充足而動情,卻在最後戛然而止。
千梧不肯,頑強固執不聽勸說,就是不肯。
千梧又打了個哈欠,“做不到最後,有什麽意思?以後乾脆別來撩撥,缺德。”
“是你嫌地小破爛就不肯,還好意思說這話?”江沉不悅挑眉,坐起來說道:“自己闖三年,我真當你多出息了,還是這麽嬌滴滴脾氣大得要死。”
千梧眯眯眼笑,“你再罵。”
江沉瞪著他,許久才無奈低歎,倒回床上望著低矮的天花板說道:“你一點沒變。”
“嗯。”千梧也躺下,“我又不是你半道改行,有什麽好變的。”
江沉聞言沉默不語,隻扭過頭看著他的側臉。
他是想說,即便受盡了磋磨,但你依舊還是不諳世事的赤子模樣。
這可能是畫家的天賦,也或許是千梧的天賦。
燈光徹底昏暗下來之時,他們隔著幾十公分的距離在兩張窄窄的小床上各自睡去。船艙裡只有安靜的呼吸聲,走廊另一端鍾離冶他們三個還在打牌守夜,刻意壓低的說話聲擰成了一股舒適的白躁,讓睡著的人睡得更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千梧被船槳敲擊艙門的聲音吵醒。
船夫粗糙渾厚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到站了!到站了!出來出來!別睡了!再睡把你們扔到神經之海裡去!”
他睜開眼,江沉也在對面剛剛坐起,伸手抽過已經晾乾的襯衫穿上。
“我們睡了多久?”千梧蹙眉問。
江沉略作思考,“應該不長,或許只有半小時。”
於是千梧臉色更臭,不悅地起身,江沉摸了摸他睡得凌亂的頭髮,說道:“走吧,去副本裡睡。”
神經之海上夜幕已至,島嶼將近,島上是盤山而上的村鎮。山上嵌滿木質的房屋,每一戶房外都張點著燈火。星星點點的燈火人煙將山裝點得很溫馨。
“一派祥和啊。”彭彭站在船頭遠眺,“目測確實沒有前面的副本嚇人。”
江沉淡淡道:“不見得。”
他們順著江沉的視線向上看去,蜿蜒的山路一直向上,隨即,他們看到了扁平的山頂。
“是火山。”屈櫻臉色隱隱發白,“這個村子竟是建在火山上的。”
鍾離冶說,“船近些再看看吧,在這看去熔岩囊已經有些風化,山體殘破,很大概率是死火山。”
“死火山就不會噴發是嗎?”彭彭立刻問。
“至少沒有在歷史記載後噴發過,但不能完全肯定,似乎也有過死火山忽然噴發覆滅山腳農莊的先例。”
岸邊停靠著十幾條船,眾人心情複雜地靠岸下船,屈櫻掃了一眼人數,“大概二十人。”
“形單影隻的玩家比例越來越高了。”江沉低聲說,“整編隊扎眼,不必刻意藏著,但也別太高調。”
眾人點點頭,千梧安靜地走到山腳下矗立的指示牌前,看著上面浮現的字。
【第6個副本:溫泉水蜜桃】
【玩家人數:21】
【任務描述:湯泉鎮是建在死火山上的小鎮,以溫泉旅宿為業,遊客興旺。然而十年前的湯泉鎮卻不是這樣,火山頻頻活動,村民與房屋遭毀,熔岩之下生出無數怨魂鬼怪。是他的到來,暫停了這一切……】
“這就完了??”彭彭抬手撐大眼皮,“是我瞎還是這描述真就這麽短?”
一個女玩家在身後說道:“任務描述很含糊,船夫還說這個本會比較簡單,是認真的麽。”
千梧回過頭,她說話時看著身邊一個男人,兩人舉止不經意間透出親密,像一對情侶。
二十幾人都圍了過來,鍾離冶思忖片刻提聲問道:“都有誰來時船夫說會是輕松副本,舉手我看看?”
幾乎絕大多數人都舉起了手。
“我們上一個本非常恐怖,船夫說接下來或許會有輕松的本給玩家喘口氣。”女玩家說,“我叫茜茜,這我男朋友晨哥,上一個副本裡只有我們兩個存活。”
她話音落,玩家們討論開來,所有人上一個副本幾乎都是屠殺本。
“是個幸存者集合的副本,這樣看來或許船夫們沒有騙人。”
鍾離冶說著扭頭沿著盤山路向上看去,山腳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塊牌子,就在青石台階底端,上書“由此換裝進山”。
“換裝是什麽意思?”彭彭左右環顧,“這周圍也沒有換衣服的屋子啊?”
無人知曉,神經之海已經化為烏有,玩家們討論半天沒有討論出所以然,有人建議先進山。
青石板鋪成的台階蜿蜿蜒蜒沿山而上,途經的第一個建築就是在半山腰上的木墅。房屋從山上支出一半輪廓,精致古樸,屋外的燈籠散發出溫暖的光暈,木門木窗,油紙窗布,極具情趣。房屋的屋簷下豎著一塊匾額,匾額上有字,遠遠地還看不清。
木墅頂上時不時升騰起嫋嫋白霧,在山林中蔓延消散,遠山上傳來悠揚的鍾音,讓聽者耳聰目明。
“走吧。”千梧淡淡道:“不像有凶兆,先上山。”
他話音落便已拾階而上,剛走兩步,忽然覺得腳下一沉,鞋子像重了一號。
“你的衣服!”彭彭在後面驚呼道。
千梧聞言低頭,看見自己變化的著裝後愣了一下。
襯衫長褲已經變成了男子和服的樣式。他在現實世界裡曾試穿過正式禮裝的紋付羽織袴,但這身省去了複雜的部分,隻保留了內裡的襦袢和長著外衫。袖口是較窄的小袖,偏日常的款式。
這一身偏白色,沒有過多花哨,在月光下仔細看,只有一點極淺的香檳色暗紋,觸手是綢質的細滑。
千梧後知後覺動了動腳,腳上已經變成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嗒嗒嗒的。
江沉跟上來,也在那一瞬間變換了服裝,深青色的一套和服,與他的暗紋不同,前襟和後背上有幾個大的圖騰,似雲非雲,似字非字。
千梧愣了好一會,恍然間伸手去描摹。
那是童年時常見江元帥手寫的書法,據說是江家族譜上的一個字。
“這就是換裝了。”江沉了然道:“你了解日本的鬼怪嗎?興許能用得上。”
千梧說,“在你家翻到過閑書,但印象不深,要碰到才能想起。”
其他玩家紛紛踏上青石階,山下一瞬間出現了二十來個和服男女。山上鍾音又響一聲,像在表達歡迎。
眾人沿著青石台階一路向上爬山,木屐踩在台階上,起初清脆的聲響讓人身心愉悅。但很快,山上越發濕熱,木屐比平常的鞋子重,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夜幕四垂,山上還有蚊蟲,繚繞在四周嗡鳴。
千梧沒走幾步就覺得腳痛,索性把鞋子脫了拎在手上,挑著平整的地方慢慢走。江沉跟在他身側,一路替他驅趕蚊蟲。
“神經這是在蓄意苛待我嗎。”千梧語氣清冷不悅,“又搞這種不傷性命的折磨?”
和服的材質並不透氣,走在濕熱的山上難受極了。千梧脫掉木屐只剩襪子,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覺得腳下的青石台階都有一股炙烤。
“我不信這個火山不會噴發。”他皺眉道:“它好像馬上就要爆了。”
“你嗓子有點啞。”江沉開口說話,而後稍頓,有些無奈笑,“我也有點啞了。”
像有一團濕熱的氣撲在喉嚨裡,雖不覺得乾,但仍讓嗓子不透亮。
千梧歎口氣,“還有涼的可以喝嗎?”
“喝我的,我袋子裡還有很多”前面穿鵝黃色和服的屈櫻回過頭來,從福袋裡掏出一瓶牛奶,觸手微微涼。
千梧擰開瓶子幾口就灌下,涼涼的牛奶入喉一時爽,但卻仿佛加重了體內的燥熱。
“你還好吧。”江沉擔憂地看著他,“走了有一半了,再堅持一會。”
千梧已經失去了表情,他把小冰袋綁在腦門上,沉默地向上走,時不時抬頭看著半山腰上的木墅。
真正走到木墅外時,夜已經沉得一片深黑,但山上的建築卻把燈火又燃旺了一點。近半山腰時,人聲也變多了起來,一派煙火氣。
千梧在木墅前抬起胳膊搭在江沉肩上,微微氣喘。兩頰緋紅一片,黑眸閃著一層水光,像酒醉後。
江沉用從畫本上撕下的兩張紙掐了個紙扇,在他耳邊輕輕搖著。
木墅的牌匾上寫著幾個字。
湯泉鎮第一旅館。
“怎麽看都像是景區套路。”彭彭怎舌,“這種我見太多了好嗎?景點碰到的第一家永遠是最黑的。”
玩家間有人提議,“要不我們再往上走走?看看別家。”
“不。”千梧臉色更沉了一分,他眯眼盯著匾額片刻,說道:“就這家,黑就黑。”
有人頓了頓,“萬一收費怎麽辦,你有錢嗎?”
千梧口氣生硬,“沒有。”
話音剛落,從裡面突然小碎步跑出一個少女。
少女穿著淺粉色的小袖長著,領口露出翡綠的襦袢。膚白靈動,長長的黑發垂在胸前兩側,對眾人甜笑。
“你們是新來的客人嗎?快進來,我早聽說今天會有一個二十一人的遊客團來訪,就是你們吧?”
江沉聞言走上前一步,“嗯,是我們。”
“大人們的睡房和湯池已經準備好了!請換鞋,先泡湯,用過茶點後早點休息。”少女彎腰從旁邊的木櫃裡熟練地掏出一雙雙新的木屐,“我叫留留,大人們有事情可以吩咐我。”
玩家們紛紛上前換鞋,千梧本就隻穿著襪子,走上前時留留愣了一下,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他的腳。
她瞬間縮回手,抬頭和千梧四目相對的一瞬,少女的臉頰上蔓延開兩道羞赧的紅暈。
她緊張地左右瞥眼,“大,大人,換鞋。”
千梧挑唇一笑,柔聲說好。
留留慌張地低頭看著青石路面,“大人!您,您好英俊!”
江沉面無表情地向前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抬頭看了江沉一眼,臉頰上淺淺的紅暈騰地一下變成熟透的桃色。
千梧微妙蹙眉,懷疑自己剛才一瞬看見她頭頂噴出了一股白煙。
少女緊張得流汗,手指在身前扭在一起,左右環顧。
“大、大人!”她對江沉低聲嚶嚶道:“您,您更英俊!不僅英俊,身材也很好!”
江沉挑眉,“是嗎。”
留留紅著臉說不出話,遞鞋的手微微顫抖。
江沉回頭欣賞千梧的不悅,片刻後笑著接過,“你很有眼光。”
“真有趣。”
千梧輕聲笑了笑,腳伸進木屐,踩著江沉的腳一步踏上台階。
作者有話要說:打情罵俏的都收一收。
小神經盤著地板說,據說在七夕這天秀恩愛的玩家都被副本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