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躲在石頭後面, 看見了玩家往來這裡的全過程。
首先是東方羽和竇霜出現、再離開;其後明天出現重新製造痕跡、又藏起來;最後出現在這裡的人,跟段易看到的“海市蜃樓”一樣——舒蓉蓉和洪賢。
段易和明天的原計劃是,明天前去掩埋塗了特殊花粉的假石頭, 過程中段易幫他留意一下其他玩家的動作,之後兩個人就可以徹底分散開來分頭探索。
到時候,明天隨便去哪兒,只要不待在自己營帳就行,因為他要給其他玩家去他那裡看到空陶土罐的機會, 他自然不便待在營帳。
而段易自然也可以抓緊時間再做其他探查,以保證盡快找到真正的通關辦法。
但事情進行到現在, 已經超出了段易的預料。
由於之前看到明天埋石頭的那幕太熟悉, 段易選擇了留下觀察, 而不是回到軍營去繼續探索。
果然,無論是隨後出現的東方羽、竇霜,還是這會兒的舒蓉蓉和洪賢,都跟他在海市蜃樓裡見過的一模一樣。
也因此,假石頭上的花粉倒成了雞肋, 因為無需觀察誰的面部紅腫、繼而推測他是否去挖過假石頭,段易已經通過守在這裡的方式, 直接看到了他們每個人的行動。
眼見著舒蓉蓉和洪賢離去後,等了好一會兒, 段易都沒再等到其余人。
看了眼時間, 已經快到晚上6點了,段易便和明天一同回到了軍營裡。
兩個人先去了望風樓, 這裡視野好,便於他們看清其他玩家的動作。
由此段易發現,雲浩和白斯年一直在來往各個營帳間, 倒是在認真探索,而完全沒有去找那帶花石頭的意思。
段易道:“看來白斯年沒動心思。我覺得他和雲浩兩個人,也許真的靠譜。”
明天倒是說:“也難說。可能白斯年還更聰明一些,往深想了一層,猜到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除了鄔君蘭和彭程以外,其他玩家可能不知道我這個叫‘明天’的小兵是幹什麽的,又是從哪裡來的。但白斯年知道。那麽我們共同布局,他也許可以猜到。”
想了想,段易道:“嗯,你說得倒也有道理。那往後再看看。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相對比較小。對他來說,這會兒其實他被逼到了極致。因為他馬上就要被票了。這是我選擇這個時候試他的原因。如果這個時候他都選擇不玩這種陰狠的,那麽其余時候他也不會。此外——”
看向明天,段易道:“今天他、雲浩還有鄔君蘭找了你,你才知道我跟達光對上了吧?他跟雲浩願意引兩個師兄弟出去,後來還顧及著及時回來通知我,我覺得他們倆都相對靠譜。”
“嗯。即便是這樣。你還是要小心一些。”明天倏地握住段易的手,“小易哥——”
那一刻,關於明天在想什麽,段易覺得自己如福至心靈般,忽然有了悟性。
於是他看向明天,笑罵一句:“小醋精。”
明天一愣,握緊段易的手,也不說話,單只是盯著他看。
段易越看,越看覺得他這雙眼睛可真是漂亮。
可這會兒他難免有點被這雙眼睛騙了的感覺。
手掌握成拳拍了一下明天的肩膀,段易道:“看著是個漂亮的小可憐,誰知道你存的什麽心思。”
聞言,明天皺了一下眉頭,手指撫上段易的臉,問得溫柔:“你生我氣?”
“我這就叫生氣了?”段易笑著反問。
“我也不知道。但從今天下午開始,你的表情——”明天的眉頭皺得更緊,“小易哥,如果你生我的氣,我完全都能了解,或者你有什麽想說的……”
“打住。”段易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讓他靠近自己幾分。
盯著明天的眼睛,段易用低沉的聲音道:“小天,換了別人,別說真敢有什麽動作,敢跟我說那種話,我早就拳頭招呼過去了。敢YY我?見一次,揍一次,揍到他徹底打消這種念頭為止。他敢當我面硬,我就敢直接廢了他。”
段易原本是在說狠話的,但他這話分明是在變相表白。
而這層變相表白的含義,明天顯然是聽明白了的,於是他的眼神立刻變得無比溫柔深情起來。
當瞥見明天這樣的眼神,本還在放狠話的段易,沒來由地一下子就紅臉了。
意識到自己耳朵和臉都有些燒,段易輕咳一聲,松開明天的衣襟,起身往外走去。“我打算去找鄔君蘭一趟,讓她幫忙盯著女生營帳,畢竟那裡我們去不了。拿石頭是一回事,真的拿來害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另外,我從達光房間搜羅了一些線索,還沒來得及細看。我打算先回男生營地仔細研究一下。你計劃做什麽?”
明天道:“我去軍營裡四處逛逛,一來是觀察玩家們、尤其是那幾個男生的行動,二來,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劇情有沒有新進展。8點半我去找你一趟,我們交換信息。”
“行。那8點半見。”段易站了起來,明天卻是又叫住他。
“怎麽了?”段易回過頭,忽得被明天握住手抵在了牆上。
口中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段易被明天狠狠地吻上了。
因為知道他們沒有多少時間用於親吻的緣故,明天吻得格外用力。等雙唇分開的時候,段易的唇紅得仿佛要滴血。
唇分開了,但身體還緊緊貼著。
段易顯然察覺到什麽,撩起眼皮看向明天。
明天做了某個有明顯進攻意味的動作,啞聲問段易:“小易哥喜歡我,不會廢了我?”
“果然我之前就是被你騙了。什麽小可憐,你就是個狼崽子。”段易莫可奈何地笑罵一句,推開他,“走了,辦事去。”
·
作別明天,離開望風樓,段易在去找鄔君蘭的路上,正好迎面遇見了舒蓉蓉和洪賢。
那兩個人各自背著一個包,手拉手著走在軍營裡,不像是來探索、為求生機而爭分奪秒的玩家,倒像是來這裡旅遊散心的小情侶。
不過現在段易已經知道,這是他們兩個營造出來的假象。
不了解他們的人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微笑的背後藏著多少算計。他們現在看上去越閑適自如,心裡的殺機反而可能越重。
主動朝段易打了個招呼,舒蓉蓉順著自己的長發問他:“7號小哥哥找到什麽線索沒?”
“你們呢?”段易問。
舒蓉蓉攤手:“正在找呢。這個副本真的很難。不過有一個好消息是,我們多次嘗試過想往樓蘭都城那邊走,路上總會被人攔住。他們說我們這些華國人可疑,不可進入都城。想想看,天葬台更在軍營的後方,也就是說,我們通關的范圍,其實就局限在這一片區域,而不需要再去都城探索了。”
“嗯。確實是個好消息,否則那都城要詳細探查起來,更費勁了,現在至少搞清楚了副本地圖的真正范圍。”段易道,“看來這軍營和那骷髏牆,確實還有許多沒有被發現的秘密。”
“是啊。只不過別的線索,我暫時也還無能為力了。”舒蓉蓉道。
此刻天色總算稍微暗了幾分,看見沐浴在一片橙色中的舒蓉蓉和洪賢,段易眼前不由出現了他們二人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真石頭已經掉包了,為什麽他們還是會死呢?
心中滑過這樣的念頭,見那二人轉身要走,段易到底叫住了他們。
“怎麽了?”舒蓉蓉笑著問段易。
段易道:“以防萬一,我還想提醒你們一句。越到遊戲後期,越不是內耗的時候。也許你們還想算計什麽人。但別到頭來害了自己。現在停止一切,為時未晚。”
他們是怎麽死的、期間具體會發生什麽,段易也無法預計。他只能這麽提醒這二人一句。
如果他們現在能懸崖勒馬,也許為時未晚。
聽了段易的話,洪賢笑笑沒說話,只是把頭撇到了一邊。
舒蓉蓉倒是朝段易招招手。“放心吧。我哪裡會害人啊。我們兩個是在生活作風上有點問題,但殺人什麽的,不至於的。我會跟著你走的,大家合作共贏!”
段易點點頭,不再看他們,繼續往前走。
舒蓉蓉頓足,瞥一眼段易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漸漸轉成了無奈。而她的眼神裡出現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東西,一時似乎竟有些柔情萬千。
洪賢拽了她一下,但她似乎看段易的背影看癡了,一時竟是沒動。
“誒,這是幹嘛?上回沒吃到人家,不甘心?”洪賢調侃了句。他語氣酸酸的,摸了把鼻子,“嘖,瞧你這樣,我怎麽有點吃醋了。”
半晌後,舒蓉蓉搖搖頭,收回視線。
然後她嘴角的笑容有些自嘲。“我只是覺得……他人確實挺好的。所以我覺得挺可惜的。”
“你可惜什麽?”洪賢問。
舒蓉蓉給了他一個白眼。“我還在真實生活裡的時候,連雞都沒殺過,不是到這遊戲裡,誰願意殺人?
“除了個別天生的殘暴分子,本來就沒有人可以毫不所謂地去殺害另一個人。我是好幾回在遊戲裡差點被人害死,才走到的這一步。我剛才所說的可惜……”
歎一口氣,舒蓉蓉再道:“是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一開始遇到的人是段易,也許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洪賢聽到這話之後笑了。
他摸出一支煙,打燃了抽起來。
煙霧染上了些許暮色,把舒蓉蓉襯得尤為美豔。
洪賢評價道:“你就是蛇蠍美人,還想當真冰清玉潔白蓮花啊?”
舒蓉蓉睨他一眼,他又道:“其實你現在遇到了段易這樣的隊友,也不遲啊。比如,我想問你一句,那你現在想怎麽搞?石頭拿到了,還對付東方羽嗎?”
停頓了許久,舒蓉蓉的聲音居然有一絲傷感。“遲了。我的心態已經回不去了。所以現在遇到他,就是遲了。現在的我會怕,我怕東方羽拆穿我,怕雲浩、白斯年他們得知真相後,認為我們不應該留在隊伍裡,而會對我們下手。所以我必須先殺了東方羽,甚至竇霜。那石頭——”
舒蓉蓉問洪賢,“包好了,沒碰到?”
“沒直接碰到。”洪賢道,“但話說回來,胡晉好像確實是菜。東方羽才是女巫。如果殺了東方羽……”
“不影響。”舒蓉蓉道,“殺了東方羽,神職裡面,還有獵人和我這個攝夢人在。白斯年應該就是噩夢之影,晚上把他票出去。明天推胡晉,輪次是夠的。再說,我們拿的石頭有富余,大不了把胡晉也搞死。”
聽到這話,洪賢深深吸了一口氣煙,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她。
“做什麽?”她問,“還不抓緊想想怎麽讓她們直接接觸到石頭?我回女生營帳,將石頭藏在被子裡?衣服裡?至於胡晉那邊的男生營帳,你想辦法好了。嗯……你怎麽不說話?”
把這口煙噴了出來,洪賢道:“我只是在想,我之前其實都沒想到你這麽毒。如果我不跟你一邊,你是不是也會對我下手啊?”
舒蓉蓉笑了:“你不也一樣?”
擺擺頭,洪賢道:“其實我覺得,我曾經真的喜歡過你的。”
“是麽。我也是。”舒蓉蓉挽住他重新往前走去,“如果真能一起出去,那等出去之後,我們看能不能找機會重新開始吧。”
洪賢抽著煙,皺眉道:“不,應該不會有機會了。就跟你剛才說的那樣。有的時機,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等到那時候,一切都太遲了。半夜醒來發現旁邊睡的女人,曾在我眼皮子底下搞死很多人,我會嚇得沒睡意的!”
舒蓉蓉沒忍住踹了他一腳。“那就別跟我談情!我們得抓緊想辦法了!”
·
另一邊,段易找到了鄔君蘭。
將情況對鄔君蘭說明,她道:“我知道了。到時候回營地,我仔細留意她們的舉動。我甚至可以故意設計一下,把燈吹滅,偷偷觀察。”
段易點頭:“行。反正都是假石頭,不是真陷阱。你這邊有查到什麽線索沒?”
“有。我剛跟一個小兵打聽到,王宮那邊在準備儀式了。”鄔君蘭道。
“什麽儀式?”段易問她。
鄔君蘭嚴肅道:“王妃已經死了。今晚她的屍體會被送入葬屍池,明天會為她舉辦天葬儀式。”
王妃死得比段易想象中還要快。
一開始他們還在猜測,王妃和將軍哪邊是狼人陣營的,但到頭來大Boss居然是達光。
按了一下眉心,從樓蘭公主開始,段易順了一遍整個故事,然後他想了一遍鄔君蘭剛才的話,捕捉到某個關鍵點,目光一下子亮了。
“我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段易道。
“什麽事?”鄔君蘭問他。
“商販的妻子!商販殺了妻子,但他妻子的屍體不在葬屍池,也沒接受天葬!”段易道,“可他們是如何處理這具屍體,又怎麽對百姓們解釋的呢?她是被刀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凶殺。可難道沒有人懷疑凶手是誰?”
鄔君蘭暫時沒想通其中關鍵。“也許對外就說……商販發瘋,把妻子殺了?”
段易道:“不對。如果他殺了妻子,這種殺人凶手,怎麽能被達光他們拿來宣傳教義?他怎麽還有資格接受天葬?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想到這裡,段易有些興奮。
很多時候不為人知的真相,往往就藏在一些乍一看不引人注意的小細節裡。
也許很多人都留意到了這個細節,可都會在主觀上認為它們太小了,即使有邏輯不合理的地方,也是無足輕重的。
但其實這些小細節,往往就是找到真相的關鍵。
鄔君蘭看向段易:“
那你現在……”
段易道:“我去馬廄拿馬,然後去商販住的地方打探一下。明天跟我約了8點半,如果我沒及時回來,你幫我跟他講一下。”
“好。知道了。放心吧。”
鄔君蘭朝他招招手,看著他堅毅挺拔的背影走入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