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在林澈離去之後把自己重重的拋在了床上。屋裡的一地雜亂擾的她心煩意亂,林澈找了工人來收拾,她也懶的去理去看,吸塵器的聲音充斥著耳膜,清淨之後,有人送來準備好的早餐。
她肯定自己現在的心跳絕對超出了正常人。一個早晨到現在心臟一直跳得很快,跳的她頭暈氣短還想吐。她呆呆的坐在床上把林澈的話拆開,重組,再拆開,再重組。六七年前的一幕幕如放電影一般的在她的腦海中慢慢回放。
薛雯和善的態度,薛雯對她若有似無的親近,薛雯從來不說自己住在哪裡。薛雯在那一天告訴她她要調職離開了。
還有她那眉目之中,陳默從沒有見過的輕松和向往。
她以為她是厭倦了當警察的生活,她以為她是不想在過危及生命的日子,她以為……
陳默閉上眼睛,她甚至還以為她或許可能有一天愛上一直悄悄的喜歡著她的自己。
然而這世界上似乎根本沒有那麽多的自以為。
她沒有再戴上吊墜,此時那一彎紫水晶的月亮靜靜的躺在她的面前,眼前晃過簡單那暴怒卻又受傷的眼神,如同一個瀕臨絕望的野獸一般的犀利的——眼神。這是薛雯,哦……是阿FI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去保護的人。
這一瞬間她心口劃過一絲悶痛。六年前,她陷入了薛雯巧妙設計的謊言之中,而在這六年裡,她拿著從薛雯身上取下來的吊墜,自欺欺人一般的蒙蔽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謊言之中。揭開這謊言,猶如揭開久未見光的傷疤,內裡沒有完好,而是腐爛的傷口。
傷口已經潰爛壞死,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刀剜掉。
陳默從來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她知道現在自己應該做什麽。即使這恐怕會讓她本就受了傷害的內心變得更加千瘡百孔,她依舊可以依著她那冷靜決絕的性子咬著牙橫著心把可見的腐肉剔除掉。
她穿上衣服,把吊墜放進口袋。打開門按下樓層步出電梯敲響了林澈的房門。
林澈顯然是剛剛洗過澡,半松的浴袍還沒有系好帶子,整條左臂和肩膀在浴袍外面,傷口上面裹著保鮮膜,紗布上隱隱的血跡。頭髮滴著水,滿臉震驚的看著陳默。
她覺得陳默需要對今天的事情消化很久,所以也不敢在她的房間多逗留,然而她很顯然低估了陳默的冷靜程度。導致她此時站在門邊呆愣著一動不動張了張嘴啊了半天又沒有說出來話。
陳默看著她肩膀上胡亂纏著的物事指了指:“先進去吧。把傷口處理好。”
林澈這才哦了兩聲急忙把她讓進屋子。關上門之後手又不知道往哪裡放,只能抬手去撕保鮮膜,低著腦袋說:“你先坐,喝口水,我把我自己處理好……你吃過飯了嗎?要不我叫人再送一份……”
“不用了。”陳默走到她身前,把她按到沙發上,動作輕柔的替她去弄肩頭的保鮮膜,林澈尷尬的舉著右手:“沒……沒事我……我自己可以……”
“我的醫術不太好,”陳默根本沒有搭理她的話茬,自顧自的說:“不過急救還行,你這傷口我可以處理。”她扔掉濕噠噠的紗布和保鮮膜,問了一句:“醫藥箱在哪?”
林澈指了指桌子:“在……在第一格抽屜裡。”
陳默走到桌前,林澈卻又忽的站起來快步走過去:“還是……還是我……”
她話沒說完,陳默卻已經拉開了抽屜,整個人明顯的頓了頓,然後拿出醫藥箱,打開。林澈走到她旁邊,眼神有些飄忽,抿著嘴:“對……對不起……”
陳默拿了鑷子捏著棉球在她的傷口外圍輕輕的把水和血擦去,哼了一聲:“對不起?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
林澈靠在桌邊安安靜靜的等陳默把她的傷口處理好,穿上浴袍,陳默依舊安靜的收拾醫藥箱,也不說話。她歎了一口氣,自己把抽屜拉開,從裡面拿出一張照片放到桌面上,照片是她與簡單和阿FI的合影。她有些遲疑的看著照片輕輕的說:“這是小白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我們三個人拍的。也是我和她們唯一一張合照。簡家的規矩,他們有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留下照片。就這一張,是我……偷偷留著的……”
林澈的聲音很低,陳默放在醫藥箱上的手微微的動了動,聽得出來,林澈很難過。她的眼神從照片上劃過,上面的阿FI青澀可愛,笑的相當燦爛。隻那一瞬,她又將眼神移到窗外。
“林澈,我真的很討厭你突然闖進了我的生活。”
林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極為愧疚的張口:“我知道……這件事情……打破了你堅信和堅持的很多東西……不只是……阿FI。我很抱歉……”
“但我也很感謝你讓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陳默搖了搖頭,抬手把醫藥箱放進抽屜,又把照片放進抽屜,關上:“讓我發現我自己有多麽的愚蠢。”
林澈使勁的擺手:“不……不是……你不愚蠢。你只是……”她左思右想想不出來一個合適的詞語,頭一次說話結巴起來:“只是……就是……就是太相信同志們高尚的愛國情誼了……”
陳默輕笑一聲:“找到簡單了嗎?”
“啊?”林澈愣了愣,點頭:“找到了。Sara陪著她,說在酒吧喝酒。”接著又說:“你不用擔心她,我過一會兒去找她就行。你……”她指了指陳默的眼睛:“你該好好休息一下……”
“帶我去。”陳默沉吟了片刻,抬頭直視著林澈的眼睛:“我有話跟她說。”
“啊……”林澈乾巴巴的應了一句,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啊?”
陳默的面容波瀾不驚:“我說,帶我去找她。我有話想跟她說。”
“不用。”林澈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轉過身子走到床前旁若無人一般的脫下自己的浴袍開始穿衣服,“我自己去就行。她這個時候,神經不太正常。等她正常了我再帶她來見你。”
陳默跟著林澈走到床邊,目光也不閃躲直接給林澈看了個光:“你怕她揍我?”
林澈有些為難的邊系扣子邊搖頭:“算是吧,小白很厲害的,我怕你打不過她,當然,你也很厲害。但更主要的是我覺得你們現在都不太清醒,所以還是避免見面。”她說著,兀自點了點頭看了看陳默:“恩,我覺得我這樣安排還是比較妥當。你覺得呢。”
“我覺得……”陳默彎了彎唇角,抬手把床邊的外套丟給林澈:“你還是帶我去見她。我可能打不過她,但你現在的情況,我要是想離開鼎盛,你也未必攔得住。你覺得呢?”
林澈眨了眨眼睛,邊笑邊無奈的搖了搖頭:“行行……我看出來了,你們兩個,我誰也管不了。不過現在我有點兒餓了,你能陪我吃過中飯讓我養足精神再看你們兩個大打出手嗎?”
“你為什麽覺得我們一定會打起來?”
“不知道。”林澈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你的心思跟海一樣深,她的脾氣比火山還要暴,我現在,整個兒一水深火熱。”
陳默被林澈說的笑了,對著她一個勁兒的搖頭。林澈呆了呆,把外套又放回床上嘿嘿了兩聲:“陳默,你笑起來真好看。”眼瞧著陳默因著這句話面色忽的冷了下來又補了一句:“哎,幹嘛啊,我是真的誇你。你不要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我好嗎?你長得好看,還不許人誇了?還有天理嗎?”
“你不是餓了嗎?”陳默沒接她的話茬,指了指桌子上根本沒動的早餐:“去讓廚房送吃的來吧。”
林澈有些詫異的看了看陳默:“哦。好。”
陳默卻若無其事的走到餐桌前坐下,輕飄飄的說了句:“送兩人份。”
林澈瞪大了眼睛看著陳默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陳默看著林澈莫名其妙的問:“所以,你剛才是打算隻讓廚房送一份?那我吃什麽?”
“你……剛才說……不……”林澈結結巴巴的明顯搞不清楚現在陳默的態度轉變為何如此之快。
陳默單手放在餐桌上輕輕的敲著:“我也覺得,下午是一場惡戰,我得吃飽了才行。”
林澈如夢初醒的啊了一聲,卻又嘿嘿的笑。在寬敞的客廳裡一路小跑著走到桌子前面打電話去。
一餐飯吃的有些尷尬。
陳默不尷尬。
尷尬是林澈單方面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陳默什麽時候吃飯吃的如此認真虔誠,跟完成領導交給的重大任務一般。她幾次三番的張了嘴又閉嘴,陳默一副埋頭苦吃的樣子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一貫吃飯風卷殘雲的林總在今天的午餐桌上細嚼慢咽端持有度,直接後果就是陳警官吃完了,她隻吃了一半。
陳默卻也不著急,看著林澈時紅時白的臉色說了句:“我睡會。你吃完叫我。”說完就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林澈瞪著眼睛吞下一口米飯,心裡面犯著嘀咕:瞧著陳默這架勢,難道下午是真要來一場惡戰不可?
情敵大戰?終極對決?
林澈的腦袋已經在這一天一夜的折騰中完全動不起來了,她抬手夾了一大塊肉放進嘴裡使勁的嚼,又擔心又嫉妒。自言自語的咕噥了一句:“你們都較勁是吧,得,我也豁出去了。我就瞧著你們還能把天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