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這事,時岸就來氣,聲音立馬粗了幾分:“為什麽?!”
“......你這麽上頭幹什麽...怪嚇人的。”寸頭挪的離他遠了點,靠著紀冉道:“我聽說是有人爸媽早給路為洲打過招呼,送了東西的。”
時岸皺眉:“送什麽東西?”
寸頭:“那還能是什麽,煙啊酒啊紅包唄,這種打點班主任的還能少嗎。”
“你是不是說鮑斌斌啊?”
旁邊突然竄上來一個女聲,幾個人都嚇了一跳。黎夢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我來找冉冉問題目,剛好聽到。”
寸頭捂著胸口,拉她辮子:“你可別往外說。”
黎夢白他一眼,臉上寫著廢話:“我早就覺得他跟路為洲很熟好嗎?”
“你們還記不記得第一天報到,路為洲認人都得往回看座位表,就只有喊他的時候沒看,直接就能叫名字。”
“嘶...你一說還真是。”
寸頭隨即一臉篤定:“剛好他考試第七。不然鹵味這麽勢利眼隻喜歡好學生,好好地找紀冉的茬幹什麽?”
時岸那時候不在,但越聽這檔子事越不對頭,脾氣就躁起來:“艸,那我去找他,把紀冉團員還回來!”
“別了別了。”
紀冉抱著小水壺,一隻手拉住他:“你還想站外面?而且期末考試不就又有六個名額了嗎。”
時岸的性格紀冉這段時間已經有了解。暴躁小霸王一個,經常上頭上著上著就到了教導處,但心思其實很單純。
學校既覺得頭疼但又得罪不起學生家裡,資歷老的教師全都不願意帶,最後落到路為洲這個年輕的手裡,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紀冉把時岸拉回來,小水壺遞給他暖手,寬心道:“沒事兒,我期末肯定能選上。
總不能全班都送禮?
見他心態好,時岸和黎夢也沒再說什麽。紀冉在學校的時間大部分都用來自己做題,路為洲怎麽樣,倒也沒什麽在意。
但是晚上回到家,情況就稍稍不一樣了一點…
“啪嗒。”
兩隻碗兩雙筷子。
紀冉見鬼一樣看著坐上桌的傅衍白,這已經是這個星期他第四次和傅衍白一起吃晚飯。
孫阿姨甚至把他慣用的大杓子拿到了對面去,換了一隻正常號的略小款放在紀冉的湯碗裡,以追求平衡。
“你最近怎麽這麽空?”
紀冉低頭吸了一口湯,傅衍白夾了一塊雞翅進他碗裡:“以後晚上我都在。”
“......”
“哦。”
紀冉心裡晃蕩了一下。說不上來的,一點甜滋滋的感覺。
小少爺正美著,傅衍白低著聲兒,接了下一句:“你媽媽說醫生那邊骨科複查沒什麽問題,這周鋼琴就運過來,剛好我晚上看著你練琴。”
“咳...咳!”
紀冉一口湯嗆出來。
傅衍白挑眉:“聽見了嗎?”
紀冉:“孫阿姨,我要大杓子!”
傅衍白:“......”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這實在是一個噩耗。紀冉努力消化完,第二天上課還帶著些許憂愁。
接近寒假和春節,期末考試在即,學習節奏也緊湊起來。
路為洲幾乎每周都會調用班會和體育安排一次數學測驗,第二天當堂念分數訂正,整個7班恨不得做夢都是方程式。
紀冉並沒什麽好訂正,卷子放上桌角就掏出一本高考輔導材料開始寫,到了下課一抬頭,發現旁邊的時岸還咬著筆杆:“這個多項式的解法剛肘子說了?”
寸頭搖了搖腦袋:“附加題,肘子說要下課了,就沒講。”
時岸:“那考試考到怎麽辦?”
寸頭回頭看著他:“你是不是傻?”
時岸:“......”
寸頭低聲道:“附加題都是競賽題,這都是肘子開輔導班的內容,你得去他家裡頭上課才行。”
“什麽????”
教室後門一聲喊,時小霸王瞬間暴躁:“他憑什麽不講?爸爸又不是沒交學費!”
“哎,你小點聲小點聲...低調低調。”寸頭擺擺手:“現在不都這樣嗎,聽說咱們班去找他輔導的不少。這種事學校說不讓,也沒什麽用。”
時岸瞬間臉就拉下來,寸頭一臉狐疑:“你什麽時候操心上學習了?”
“廢話,期末不考好點怎麽跟老頭交差。”
他說完,余光掃過旁邊的紀冉,又煩躁的撓撓頭:“再、再說了,考太差肘子又讓換座兒怎麽辦,我懶的挪。”
紀冉眯他一眼,乾脆伸手把卷子拿過來:“行了,哪一題?”
時岸:
“......”
寸頭旁邊的黑皮一聽這話,立刻灰溜溜的轉過身:“嘿嘿,紀哥,帶上我帶上我。”
紀冉講起題來思路很清晰。草稿的過程也都是最常用的解法和算式,前前後後耐心講了兩遍,個別超前的知識點還列了公式,幾個人慢慢似懂非懂起來。
“這麽難的題他居然不講!”
時岸把紀冉的草稿往錯題本上謄,琢磨的直皺眉,嘴裡不忘對路為洲罵罵咧咧 :“到時候考不好又他媽訓我!”
紀冉乾脆把草稿紙遞過去:“帶回去唄。”
“不行。”
“......”
時岸義正嚴詞的拒絕:“我自己寫一遍,記的才牢。”
紀冉:“…行吧。”
時岸:“考試的時候答出來,我氣死他。”
紀冉:“......”
當然他知道時岸只是說說,考試的時候撞上題的概率當然很小,幾乎等於小行星撞地球。
但有時候生活就是充滿了巧合。
期末考試當天,小雪裹著冷風。
數學卷子一發下來,紀冉就掃見了最後一大題,眉梢輕輕動了下。
幾乎一模一樣。
只不過改了幾個參數。
再一看拉開座位隔出一米的時岸,小霸王一臉樂呵的,恨不得要把卷子吃進嘴裡...
留級大佬時岸,接受義務教育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撞題撞對了的情況。
這種感覺就跟買對了彩票差不多,時岸翻過卷子,趁著記憶還熱乎,上來就先寫了最後一大題。
等到打了收卷鈴,一陣細小的冷風從後門刮進來,時岸已經放下筆伸手進抽屜,開始摸手機。
他向來行為散漫,這會兒最後一門考完,就快要放寒假,更是沒什麽顧忌。
時岸點開紀冉的聊天界面,咻咻發過去兩條:
shan:謝了啊冉冉。看,不用去肘子家上輔導班照樣能答出來。
shan:考完出去玩?帶你去吃烤魚?演唱會看不看?
shan:woyou
“時岸!給我滾出來!”
“......”
鬥大的一聲,紀冉感覺耳膜都有幾分顫動。
好像這聲音不是從耳朵聽見的,而是從毛孔裡鑽進去的。
教室的後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一條縫,細微的冷風灌的毫無聲息。
路為洲站在縫隙裡,正盯著低頭摸手機的時岸,臉色陰沉:
“
到我辦公室來。”
二樓教師辦公室。
四張黃木色方桌拚成在一起,佔據了整個空間的大部。路為洲拿著一隻紅色鋼筆坐在頭間,筆頭不停對向時岸:
“我再問你一遍,你在跟誰發信息。”
時岸舌尖抵著腮幫子,並不作聲。
桌上是剛剛被沒收上去的手機,屏幕黑的像個窟窿,倒映出兩個更黑的影子。
幾乎是路為洲聲音響起的片刻,他就右滑了和紀冉的聊天框,然後按了關機,並且現在拒絕打開。
其實內容並沒什麽。
但他不信任路為洲。再加上內容多少有歧義,不知道路為洲會不會真的牽扯上紀冉。
萬一又不讓當團員呢?
“沒誰。”
“你說謊!”
路為洲桌子拍的震天響,撒麵粉一樣拎起時岸的卷子抖了抖:“你沒作弊你能對這麽多?”
這句話不知道掐進時岸的哪個死穴裡,片刻的沉默,他突然扔了書包,臉上浮著一層路為洲最看不慣的痞氣,話音也吊起來:“對,我撒謊,你要不把我開除了?”
“我不敢開除你?!!”
“來來你開...”
“你還敢說話!!”
路為洲一拍桌子,年過半百的教導主任趕緊勸起來:“好了好了路老師,別這麽激動。”
幾個同辦公室的老師也攔住了臉紅脖子粗的時岸,有人拉了把椅子,路為洲這才一屁股靠上去,扔了鋼筆:“這學生我教不了,要麽換班,要麽我不幹了!”
“......”
教導主任臉色蠟黃。
路為洲顯然不想提著時岸這個拖油瓶,但時岸已經留了一級,再沒班級收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咣咣”
氣氛正僵持,突然又是兩聲敲門響,幾張臉刷刷回頭。
時岸臉色沉了沉。
紀冉背著書包,柔軟的劉海下睫毛又黑又長:
“報告。”
路為洲看著他走進來,臉上陰晴變幻了一陣,然後沒意外的聽見紀冉說:
“老師,時岸剛才是給我發信息,但是我們沒作弊。”
“......”
教導主任的神色微微一變。
考年紀第一的學生總是在刷臉方面有很大的優待。況且紀冉很乖,從來不出什麽么蛾子。
他隨即緩和道:“這樣啊,那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呢?”
是啊,有什麽不能好好說呢?
紀冉也這麽想。
但他站在這裡,又多多少少能理解一點。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面對對自己百般看不慣的老師,似乎連呼吸都是錯的。
紀冉看了眼時岸:“給老師們添麻煩了。”
教導主任隨即笑了笑,跟上就是慣例的八百字思想教育:“......學校也是為你們好,不然將來走上社會怎麽辦?”
“以後不到監考老師收完卷不許有任何動作,學校也不允許帶手機。這樣吧,今晚把1000字檢討交上來,今天就先…”
“不行。”
兀的一聲炸開,好像一袋爆米花突然飛起來。
路為洲摘下眼鏡,聲如雷響:“沒作弊為什麽最後一大題答的一模一樣?”
他把剛翻出來的兩張卷子一起拍在桌上,拍黃瓜一樣又補了兩下。
不光答案一樣。
連解題過程都一樣。
用的公式和計算步驟也一模一樣。
放在紀冉身上還算正常,擱在時岸身上那就絕對不正常。
“時岸,把你家長叫過來。”
最常見又粗暴的解決方式。
路為洲剛說完,紀冉就感覺旁邊人的氣息粗上來,然後是一聲輕飄飄的嗤:“傻bi...”
空氣靜的可怕。
“你說什麽?”
路為洲年輕,耳朵也還好使。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面對一個十幾歲的學生,自尊擋在臉上,哪裡容得下這種場面?
早已經不是對錯的問題。
“你算什麽學生!!”
路為洲臉色漲的通紅,紀冉看了眼旁邊的老師和教導主任,一隻手摸進兜裡,遲疑著出了聲:“路...”
一根黑粗的手指卻直直指向自己。
“我讓你說話了嗎?”
路為洲面容冷厲,頰側還有輕微的顫動。
明明是溝通教學的辦公室,此刻好像突然變成一個對擂的擂台。而這句話仿佛能幫路為洲站上絕對的高點。
他是老師。
他才是決定事情發展的那一個。
“咣”的一聲冷風刮過窗台。
“你們倆都給我把家長叫過來。”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