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個人情感。”
“......”
傅衍白隔開湊上來的祖宗,乾脆放棄上樓,改往自己房間走。
小少爺拖鞋一拐就跟上去:“什麽沒什麽,你...之前說了,因為,咳,個人情感。”
傅衍白:“隨便說的。”
紀冉:“......”
一抬頭,他已經跟著傅衍白到了一樓的套房門口,再往裡就是傅衍白的地盤,他還從來沒進去過。
紀冉臉色刷紅站在原地。傅衍白推開門就往浴室走,沒一陣就是嘩啦啦的水聲響起來,蓋過了門口的喋喋不休:
“到底什麽個人情感?”
裡頭隔著水汽砸回來一句:
“我個人對病患的情感。”
“......”
呸。
磨砂玻璃門很快拉上。
紀冉站在門口,隔著玄關打量傅衍白的房間,沙發和茶幾都是冷調的深灰,空氣中是淡淡的木調水香。臥室半掩著一道門,還要往裡。
踟躕片刻,紀冉對著浴室咳了一嗓子:“你喊我?我進來了?”
沒反應。
“啪嘰”一隻拖鞋踏進去,套間的門被關上。
長羊毛的地毯觸感很好。紀冉走在裡面,一點點打量著傅衍白生活的地方,目光最後停在客廳正中掛著的一幅畫。
那是一張黑白的海影。
白暗的光影和浪紋交織在牆面,寧靜又暗雅。
品味不錯。
小少爺在客廳來來回回轉了兩圈,他沒往臥室走,而浴室的水聲一直蕩在耳邊,最後終於忍不住往玻璃房看了一眼。
其實什麽也看不到。
只有一個模糊的光影。
紀冉卻感覺從頭到腳都像打了雞血,呼吸都熱乎起來。
傅衍白就在裡面洗澡...
他居然自己走進來了。
紀冉正站在原地自我淨化,浴室裡的水聲卻突然停了,傅衍白的聲音透過水霧傳出來,仿佛帶著3D音效:“你在外面嗎?”
紀冉脫口:“我沒看!”
傅衍白:“......”
過了三秒。
“幫我拿一下無菌敷貼。”
“哦。”
小少爺臉紅的像西瓜。
傅衍白站在淋浴頭下才想起來他現在是個病號,不能碰水。讓人幫忙洗澡倒是不至於,但為了防止感染,怎麽也得貼一下。
紀冉在客廳裡翻出醫藥箱,又從裡面翻出巴掌大的敷貼,撕下一塊便往浴室走。
拖鞋在地板上拍打出略微僵硬的步調,他正想摳開門縫伸進去,耳邊就是“嘩啦”的一聲。
“......”
氤氳的熱氣撲上臉。
“謝謝。”
傅衍白拿走他手上的東西,又“嘩啦”一聲,重新關上了門。
紀冉呆站在原地。
如果他眼睛還好使,那具身體上只有一條白色毛巾。寬闊的胸肩和結實的線條從肩膀順下,水滴掛在每塊肌肉的腹溝中,一臉潮濕。
紀冉“轟”的一下炸在原地。
下一秒,屋裡就響鬧起來。
“你...你怎麽不穿衣服!”
“......”裡面的聲音又懶散又無奈:“因為我在洗澡?”
??
洗澡就能不穿衣服?
洗澡好像是能不穿衣服。
紀冉差點對著門跳起來:“那你門、門開那麽大幹什麽!我...我還在外面呢。”
沒回聲兒。
紀冉憋紅了臉。
“你以後在家裡注意一點影響——”
“別仗著年紀大就不規矩——”
“我什麽都沒看到——”
隔著水聲,傅衍白無奈又好笑的閉眼,等衝完澡開門出去的時候,發現紀冉還站在沙發邊。
“你不回去睡覺?”
“...不困。”
紀冉同手同腳跟著傅衍白進了臥室,目不斜視的盯著地板,仿佛一隻豎毛的小雞:“你、你還沒告訴我個人情...”
下一秒,他就和轉身的傅衍白迎面相撞。
“......”
紀冉看著他的表情,心一下提到嗓子口,生怕自己的小名兒下一秒就從那片單薄的唇縫裡蹦出來...
傅衍白會不會說他對自己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你是不是害怕?”
“?”
傅衍白看著他,平靜道:“你害怕的話,今天可以跟我睡。”
紀冉:。。。
對面儼然一臉看穿的表情,畢竟遭遇了程遇這樣的事,害怕也很正常:“櫃子裡有多的被子。”
傅衍白推開臥室的門:“洗完再上床。”
紀冉:“............”
紀冉從來沒想過,他第一次躺上傅衍白的大床,會是這副光景。
一套睡衣裹得嚴嚴實實,旁邊響著自己最討厭的貝李斯特回旋曲,枕頭邊還躺著一個娃娃,美其名曰:放松心情。
“我不想聽了。”
紀冉扭頭看著傅衍白,對方正坐在書桌前,剛吹乾的濕發搭在前額:“放松下來了嗎?”
“......”
紀冉咬牙切齒:“放松了。”
傅衍白寫完最後一點手術記錄,熄燈關了音樂:“這首怎麽沒聽你彈過?”
床邊凹下去一塊,傅衍白睡上來,但幾乎和紀冉挨不著邊。因為這張床實在太大,還能多睡上二十個娃娃。
“你喜歡這首?”
紀冉扭頭看過去,傅衍白隨即搖搖頭:“我看挺難的。”
“......”
他想叛逆。
傅衍白兩下躺進被窩,被子在紀冉身上輕輕的挪動了兩下,臥室很快就恢復了安靜。
紀冉毫無睡意。
兩隻眼睛對著漆黑的肩影,隔著一隻娃娃和寬大的床,傅衍白好像躺下就沒了動靜,空氣中只剩下均勻的呼吸。
他不知道傅衍白睡著沒有,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睡不著,並且很想要說話: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
傅衍白沒動。
今天反正已經破了戒,紀冉乾脆大手大腳的爬起來,大蟲一樣爬上傅衍白的肩膀,一隻腦袋湊過去:
“你的個人情感是什麽?”
傅衍白回頭,一雙漂亮的小鹿眼直直的撞進眼睛裡。
“結、結束了嗎?”
大階梯教室門口,十幾年前還是生鏽的菱形拉門。
紀冉氣喘籲籲的站在台階下,手裡捏著一張寫滿英文的講稿,漂亮的小鹿眼暈著一層稀碎的光:
“傅衍白,對、對不起。”
“我當、當時找你借練習冊,沒注意你的演講稿在裡面,然後...然後我帶回家了,你比賽...還好嗎?”
紀冉的聲音越來越小。
其實這已經是他跑過最快的一次,從家到學校,有一段幾乎真的跑了起來...
但還是沒趕上。
英語演講比賽已經結束,傅衍白沒拿到這張演講稿。
站在台階上的男生穿著校服,臉色冷清。傅衍白伸手拿過紀冉手裡的紙,隻留下淡淡的一句:“嗯。”
紀冉心裡的小碗啪一下碎開。
“我,我不是故意來這麽慢的。”
“沒事。”
“我從家裡走...我走的有點慢。”
“知道。”
紀冉沒穿校服,身上只有一件白色毛衣,高高的領子裹著本來就小的臉,格外白嫩:“那你比的...怎麽樣?”
他看著傅衍白寫這張演講稿寫了一個禮拜,早讀和自習課都在看,每個班就只有一個名額,比賽前三名可以拿到加分。
“不怎麽樣。”
傅衍白半垂著眼尾,隻留一點縫隙看過去,紀冉的目光很快暗下一半,像是被剪了燈絲的燈泡。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邊一條腿已經跨下階梯,紀冉連忙小步跟上去,腦袋湊到人跟前,不休不撓的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很快跑過來了。我...心臟不好,從小就是這樣。”
傅衍白步子一頓。
他回頭,正對上這雙眼睛,那裡面的表情有些局促,紀冉像是第一次對外人提起這些:“我有心臟病,上不了體育課,也不能跟你們一起打球,所以...”
傅衍白的眉梢片刻微動,隨後重新挪開步子。
“但是我晚上看到你的稿子就跑出來了,我還追上了一班公交車,就差幾秒就開了,我好不容易才上去。可惜路上堵了,我又讓司機大叔放我下去,然後跑過來的...”
紀冉跟在他後面,小尾巴一樣喋喋不休,他沒察覺到身邊人的步子越來越慢,反而趕緊趕慢的走到傅衍白前面:“這是我跑的最快的一次,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背下來了。”
“?”
傅衍白站定在原地,看著身側的人道:“稿子,我背下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紀冉才反應過來:“那你剛才說不怎麽樣...”
傅衍白:“騙你的。”
“......”
“騙你的。”
傅衍白對著那雙眼睛,一板栗敲上紀冉的腦門:“睡覺。”
紀冉:“......”
他看著漆黑中傅衍白的表情,想反駁,卻又說不上來。
好像這人這樣惡劣也很正常…
不對,就是這麽惡劣。
半大的山頭,紀冉氣的彈回枕頭上。
到底也沒問出個所以然,小少爺的眼皮實在撐不住倦意,再沒能鬧出動靜來。
紀冉沉沉的睡過去。
傅衍白房間的味道很好聞,他感覺自己落入一片滿是清新的雨後森林,到處都是粗葉茁壯的參天大樹。
選了一顆最粗最長的樹乾,紀冉靠著樹枝就眯眼躺下來,午後的太陽曬在臉上,空氣溫潤又濕涼。
紀冉不知道自己眯了多久,舒適的空調溫度延遲了人的清醒,他睜眼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傅衍白房間的灰色窗簾靜靜低垂著,而那顆“又粗又長的樹乾”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沒了身影。
“......”
紀冉愣了一瞬。
他動了動腿,一片濕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