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最上了車, 一眼就看見後排放著的兩個購物袋。
“買什麽了?”他問江初。
“你看看。”江初盯著後視鏡,把車開出後門街。
覃最拎了個袋子過來,拽出裡面的羽絨服看看, 抬了下眉毛又看向江初:“給我的?聖誕禮物?”
“你覺得是就是。”江初偏頭打量一眼,“合適麽?”
“合適。”覃最摸了兩把才把衣服塞回去,“你買的都合適。”
江初笑笑。
又把另一個袋子拽過來,看清楚裡面是一件同款, 覃最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還以為江初拿錯了:“這兩件一樣的。”
“試的時候覺得我穿也還行,就多買了一件,剛才想想又覺得好像有點兒虧。”江初說,“是不是至少換個不同顏色的好點兒?”
“不用。”覃最說。
江初“嗯?”了一聲。
“挺好的。”覃最把衣服給塞回了後排,“就這樣。”
江初說本來想拿另一件墨綠迷彩的短款, 被大奔給截胡了, 還截了個3xl,穿上以後跟要去南北極打仗一樣, 看得他完全沒了入手的。
覃最對款式沒所謂, 跟著江初笑了會兒,想想馬上要去跟覃舒曼吃飯了,肯定吃不踏實, 就從陸瑤給江初的紙兜裡摸出塊巧克力扔嘴裡。
“幹嘛呢。”江初看見了,“偷吃我的聖誕禮物。”
覃最看看他,直接把一整兜都拿過來塞自己書包裡。
高夏扔給江初的大蘋果也被他給沒收了。
“什麽毛病你,”江初說,“我看見你包裡有一袋了。”
“嗯, 都是我的了。”覃最把書包拉上, 一顆也沒給江初留。
“都是陸瑤給的?”江初問。
覃最從自己兜裡摸了條口香糖出來, 扔進江初車鬥裡:“這個是我自己的,吃吧。”
江初對這毫無節日氣氛的口香糖笑出了聲:“這算是你給我的聖誕禮物麽?”
這話他是隨口禿嚕出來的,江初這個人對於任何節日都沒什麽儀式感,這點大奔以前就老說他。
他想送誰什麽東西,都是想送就送了,跟過不過節過不過生日都沒關系。
今年唯二主動去過的兩個節,一個是覃最生日,一個勉強算今天,都不是為了過而過。給覃最過生日還算計劃了一下,今天完完全全就是湊了個巧。
“你想要什麽?”覃最立馬問他。
“我什麽都不缺。”這是實話,江初沒真想要他送什麽。
經過一個商場,覃最看見大樓上iax的標志,想了想:“我請你看電影吧。”
“行啊。”江初點了下頭。
“今天就看。”覃最說。
“今天?”江初看看時間,“來得及麽,六點半了都。”
“去她那兒吃飯用不了多久。”覃最壓根沒把去跟覃舒曼吃飯當個大事兒,直接掏出手機開始看票。
跟覃舒曼吃飯確實沒用多久。
一進江連天的家門,江初就感受到這夫妻倆熟悉的“迎接外人”的儀式感,在心裡歎了口氣。
“小初是不是有點兒感冒了?”覃舒曼聽著江初的鼻音,問了句。
“啊,有點兒。”江初在廚房幫著江連天盛湯。
“感冒了?”江連天看了江初一眼,“家裡有感冒靈,你等會兒拿一盒走。”
“感冒靈去哪兒不能買。”江初笑笑,衝他朝外面餐廳裡擺筷子拿碗的覃最使了個眼色。
江連天回他個“我有數”的眼神,端著菜出去問:“覃最的腳踝沒事兒了吧?”
“嗯,已經好了。”覃最沒起沒伏地答應一聲。
江連天交代了幾句年輕人也得好好保護關節,江初配合著又是嗯又是啊的,好像脫臼的是他們父子倆,覃舒曼和覃最倆人基本沒有吭聲。
飯菜都上齊了之後,江連天在覃舒曼胳膊上碰了碰,覃舒曼去冰箱拿了個蛋糕出來。
江初眼皮一蹦,跟江連天對了一眼。
“咱們也湊湊熱鬧過個洋節。”江連天笑著把蛋糕接過來,放在餐桌中央,對著覃最的位置,“正好上回呢,給覃最過生日,那個蛋糕沒有做好,你媽媽心裡一直過意不去,咱們今天補一個。”
“是吧?”他又碰了碰覃舒曼的胳膊。
“拆開吧。”覃舒曼沒有多說,估計也是想不出能說什麽話,只是笑了笑,示意覃最拆蛋糕。
他倆這補償做得太刻意了,也晚得有點兒過頭,半年都過去了。
但是有這份心就比沒有的強。
“快拆,我等著吃了。”江初在座位底下用膝蓋碰碰覃最的腿。
覃最也沒說什麽,起來把蛋糕拆開了。
紙盒被端起來的瞬間,雖然知道不太可能,江初還是有點兒緊張再看見個“覃醉”。
好在這回覃舒曼很謹慎,蛋糕上只有一句“rry christas”。
跟前面兩次比起來,這頓飯應該是他們四個人吃得最沒什麽風浪的一頓飯。
江連天問了他們最近的安排,元旦準備怎麽過,春節怎麽過。
春節確實每年都是個不大不小的事兒。
江連天跟老媽離婚前,過年就跟走個形式一樣,能坐下來安安穩穩吃頓飯就是那個意思了。
離婚之後,每年他就兩家輪流去一趟,各吃一頓“年夜飯”,剩余的時間還是回到自己的小家裡,慢慢打發,等著立春復工上班。
今年他家裡多了個覃最,想想還挺安慰,至少應該不會太無聊。
這麽想著,他伸手給覃最夾了一個大雞腿。
“小初,來,阿姨跟你提一杯。”筷子還沒收回來,覃舒曼撚起紅酒杯朝江初舉了舉,“真的謝謝你了,也麻煩你了。”
江初今天沒喝酒,手邊只有一碗湯,覃最把自己的杯子推過去。
“沒有,太客氣了。”江初跟她碰了碰。
“不是客氣,確實是……”覃舒曼頓了頓,把目光挪向覃最,“最近我也想了一下,我覺得是這樣,覃最,你也不小了。”
覃最和江初同時一頓,抬眼看著她。
“夏天你剛來的時候,我主要是想著你人生地不熟,我跟你江叔叔平時都忙,你江初哥跟你年齡比較近,交流起來比我們更容易……”覃舒曼又停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
“我是覺得,畢竟江初也有自己的生活,這麽一直照顧你,對他方方面面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覃舒曼跟江連天對視一眼,“你現在應該也適應這邊的節奏了,如果你可以一個人,也想一個人,等過年以後,媽媽給你找一套房子,怎麽樣?”
“不自己住也行。”江連天看覃最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覃舒曼,又補充了句。
“有江初照顧著還是方便點兒。你媽媽是想著你們年輕人現在不都更崇尚自由嘛,喜歡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也更喜歡跟同齡人在一塊兒。”他又看了眼江初,“其實我覺得住校也挺好的,跟朋友同學在一塊兒,放假休息了想去江初那兒玩也一樣。”
覃舒曼點了點頭,用目光詢問著覃最“你覺得呢”?
江初剛聽覃舒曼開頭時就想打斷她,說“不用”。
但是覃舒曼很快地拋出一個重點,她問覃最“如果你也想一個人”。
這個前提一拉,他頓時張不開嘴。
雖然覃舒曼和江連天一套又一套的自作主張讓他有些心煩,但也確實是,萬一覃最更想單獨出去住呢?
跟他同齡的杜苗苗一天就想著趕緊考上大學遠離他小叔,離家出走都鬧了好幾回。
餐桌上一時間沒有人說話,三個人都盯著覃最,等他的想法。
覃最沒出聲,他連一絲表情都沒有,江初明顯感到他的情緒在飛快地滑低,周圍的氣壓都被帶低了,很僵硬地跟覃舒曼對視著。
覃舒曼有點兒尷尬,又看向江連天。
江初看著覃最眼都不眨的側臉,剛想喊他,覃最突然轉過臉望著江初,開口時嗓子都壓得有些啞:“你也想我走?”
他說的是“也”。
那天看見覃最給他做一桌子菜時的感受又湧上來了。
江初看著覃最眼底使勁壓抑的情緒,心口一陣擰得慌,忙在覃最後背捋了兩下:“我沒有啊,我覺得現在挺好的,你照顧我都比我照顧你多。這不是在問你的想法麽?你怎麽想哥都支持。”
“對,我們沒有別的意思,覃最,”江連天忙襯了句,“我們就是想讓你過得更舒服,一切都是為你考慮。”
別說覃最了,江初聽見這些話心裡都一陣煩。
真的為覃最考慮,一開始就不會把人往他那兒塞。
覃舒曼還想跟著再說什麽,覃最直接把筷子放下,往後推開凳子站起來。
“回家吧。”他對江初說,“我吃好了。”
“好。”江初立馬跟著起身,把車鑰匙掏給覃最,捏捏他的胳膊,“去車裡等我,一會兒就下去。”
覃最“嗯”了聲,也沒跟覃舒曼告別,拿上外套直接出去了。
他前腳走,覃舒曼也把酒杯放下,撥了下頭髮偏過臉坐著,眼圈有點兒發紅。
“爸。”江初衝江連天看了眼,示意他單獨說話。
江連天攥攥覃舒曼的肩頭,朝書房指了一下,讓江初先進去。
江初在書房等了兩分鍾,從江連天抽屜裡翻出條好煙,直接拆開點了一根。
江連天進來把空氣淨化器打開,指了指那條煙:“你都拿走吧。”
“你們怎麽想的?”江初靠坐在書桌上,直接開口問。
“什麽怎麽想的,”江連天莫名地看他,“還不是為你想麽。”
“我說想讓覃最搬走了麽?”江初“唰”地把煙嘴換了邊嘴角叼著,指了指自己,“我說嫌他麻煩了麽?”
“你一開始不就不願意麽,”江連天也點了一根,跟個將軍似的,扶著扶手往椅子裡四平八穩地一坐,“當時也說了,暫時管他個一學期,回頭煩了直接讓他去住校或者怎麽樣的,好張嘴。”
這確實是他跟江連天最開始的對話,當時沒覺得有什麽毛病,但現在江初眼前一個勁兒地晃著覃最剛才的眼神,他有些煩躁地眯縫著眼,呼出口煙氣。
“我知道你倆現在處得挺好,也沒說讓他直接就去住校,這不是先問問麽,他要想自己住,也好給他安排。”江連天反倒不太能明白江初在這兒煩個什麽勁兒,“也不能真就在你那兒住著了,畢竟他媽也在這兒,以後就算他考出去上學或者什麽,放假了畢業了,該回來也得回來,回來就奔你那兒去?你現在沒什麽麻煩的,那你以後結婚有小孩兒了呢?”
江連天一口氣說了一堆,這些話放在一開始,江初絕對能跟他達成共識,但現在就是不行。
他太心疼覃最了。
“哪跟哪兒啊,就冒出小孩兒來了。”他把煙頭掐進桌上的煙灰缸裡,“有小孩兒也不耽誤我過我自己的舒坦日子。”
“江初。”江連天聽出這話是衝著覃舒曼去的,衝江初皺了下眉,“你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別瞎評論。”
江初沒跟江連天說他已經從覃最那兒大概知道覃家的事兒了,就算知道也不想多評論。
隻從外人的角度他真沒什麽好說的,但如果一直都是外人就算了,問題他現在不可避免地事事站在覃最的角度去考慮,就很難平和地對覃舒曼的處理方式感到理解。
“你倆別管了。”最後江初也沒多說什麽,又碾了碾煙蒂,他把煙一揣,從書桌前站好。
“他有什麽想法會跟我說,你們要真替他考慮,就別再給他做些這個那個的決定了。”江初拉開門,不輕不重地把話說給還在餐廳發呆的覃舒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