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老爺子”楊國慶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他的手“您都不知道我因為見您一面等了多久？您看我，我昨天都失眠了！”

　恭喜很快意識到，老頭說的今天見面，並不是什麽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說來可笑，明明這麽做最費力最麻煩，但他還是預先猜到了自己的不舍和矛盾，此時他假裝正經的樣子，居然成了為自己赴湯蹈火的角色！

　“哈哈，你說你都多大歲數了，啊，怎麽跟我孫子驍遠似的？啊？”

　“噗”恭喜笑了，這個老頭果然厲害

　“啊。。是，您批評的是”楊國慶尷尬了一下“這不是因為您，我才緊張的嗎？”

　“恐怕這不是受寵若驚的緊張吧？”

　“這，您可真會說笑，弄得我越來越緊張了”楊國慶很懂得示弱，倒是恭成，他那副看笑話的模樣，抱臂的姿勢，怎麽看都是跟自己一奶同胞的兄妹“恭總。。”

　“楊老板”恭成還算客氣，那句楊老板，折煞了他好歹也算小有名氣的成就

　“來，坐坐，服務員，來上菜，誒？這位是？”楊國慶發現坐在恭老爺子旁邊的女人，眉目之間有些相似！

　“我給你介紹一下”

　“不用了哥，我自報家門”恭喜打斷了恭成想要維護自己的欲望，她站起身“恭喜，恭世旺的女兒，恭成的妹妹”

　她伸出手，那個布滿圖案的誇張，令楊國慶愣了許久

　“楊老板不會真的孤陋寡聞吧！”恭成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一個娘生的，怎麽，看著不像？”恭喜歪著頭，兩個人彼此的照看，恭老爺子幸福地笑著

　“額，不是，不是，早有耳聞，早有耳聞，想不到有幸今天能碰到！”

　“不是碰到，是特意見您”

　“啊！”楊國慶心裡明白，關於自己那混蛋兒子乾的好事“早知道您在，我應該讓我那混小子也來，跟您好好陪個不是。。”

　“您現在叫來也不遲的”

　“啊，這。。”

　“哈哈，你們兄妹倆就別欺負你們楊叔叔了”恭老爺子笑著阻止道“本來人家就怕是鴻門宴，你們這麽過分，一會還怎麽吃飯啊？”

　“呵呵”

　“就是就是，你看我這都出汗了！”

　“來，坐，今天約你出來啊，有兩件事，一個呢，是聽大龍說，恭喜跟你家。。”

　“楊晨”

　“哦，對，所以我說，應該出來見一面”

　。。。。

　“磊磊？”

　“阿姨”磊磊果然換了男朋友，比上一個看上去白淨了許多

　“月月呢？”媽媽左右環顧“沒和你們一起買東西啊？”

　“月月？是五月嗎？”來不及磊磊幫忙打馬虎眼，那個新交的男朋友就露了餡

　“嗯？”

　“哦，月月是說來找我們，後來聽說他不是來嗎，說不想當電燈泡”

　媽媽臉色一沉，月月打電話說，磊磊想要介紹新男友給大家認識，太明顯的穿幫和謊言，擊碎了那個女人敏感又脆弱的防線

　“磊磊，你告訴阿姨，月月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啊？是嗎？我不知道啊！也沒聽她說過。。”

　“那你們去青海的那次，她都和誰在一起啊？”媽媽略有心機的試探。。

　“啊？”媽媽見她的難堪，心裡不禁一縮

　“你沒和她去青海？”男朋友想說什麽，卻被磊磊拉手暗示著

　“啊，去了去了，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哦”這個敷衍與謊言，五月媽媽鼻子一酸“阿姨，您身體最近還好吧？”

　“啊”

　“看您氣色真不錯！”

　“啊，是嗎？”

　“那時候月月來我們家住，特擔心您，怕您著急，累病了”

　“額，不是你來我們家住的嗎？”

　“啊？”磊磊慌了一下“額，也住過”“那個，阿姨，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

　“哦”

　“阿姨再見”

　見磊磊落荒而逃，五月媽媽突然察覺到了什麽？從大姐生病開始，她說去奶奶家結果有事沒去成，這才一個人住了一晚，還趕上李黎回來，自己突然回了家，後來謊稱磊磊來陪的自己；去青海和五月一起的是大學裡的同學，自己還特意問過磊磊去不去？還有今天，她說磊磊要介紹男朋友給大家認識，說什麽吃火鍋，可能晚點回家，什麽時候開始，五月成了那個謊話連篇的孩子？媽媽丟下購物車，她打車回了家，在她的房間不停的翻著，衣櫃，書桌，抽屜，她看完的沒看完的書。。。。

　終於，她發現了一件嶄新的T恤，這個L號不是月月的尺碼，媽媽呆住了，細想這段時間以來，月月的反常，她越發堅信交了朋友的事實，可是為什麽不說出來呢？是怕我不同意？這能有什麽不同意的？只要對方真心對她好？是個正經人。。沒道理的。

　媽媽俯下身，在她的床底下繼續翻著，一隻被遺棄的襪子，一張消費小票，媽媽將它們丟進垃圾桶，但隱約的啤酒消費出於直覺，她又撿起那張小票，這張在普通不過的消費小票，上面有相關涮肉的食材，還有六罐百威啤酒，再看時間，媽媽慌了神色。她拿出自己的手機，看自己去做頭髮的微信消費記錄，果然是前一天，難道那天她早就回來了？還是說，她根本就沒去？

　“喂媽媽？”

　“五月，你在哪？”

　“我啊，我在超市呢！”

　“你還敢騙我我剛才在超市看見磊磊了”

　“媽。。”

　“五月你說實話，你到底在哪？”

　“我，真的在超市啊”五月在超市不假，她吃涮肉也不假，只不過暫時只有自己罷了，她想給她一個驚喜，想給她一個慰藉，還想給她一個完整的自己。。

　“你還嘴硬是吧？我問你，磊磊到底跟你去了青海沒有？”突然的懷疑問責，五月遲遲不敢發聲“說話啊？”

　“沒有”

　“那她為什麽說和你一起去的？”

　“我。。”

　“還有你大姨住院的那幾天，晚上你和誰在一起？”

　“是磊磊。。”遲疑了一會，她給出這樣違心的答案，終於明白維持一個謊言的成立，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支撐

　“她來的咱們家？”

　“嗯”

　“可磊磊不是這麽說的。。”

　“她，是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磊磊說你知道他男朋友來，不想當電燈泡，磊磊說她陪你一起去的青海，磊磊說你大姨住院，你去了她家，月月，媽媽問你，五一，你是不是和磊磊在一起？”

　“不是。。”

　“月月，你。。”她的坦白，令那個女人說不出一句氣憤的話“我不管你在哪？你現在立刻回家”

　天氣涼了，這火鍋底料變得受歡迎起來，她放下已經選好大家都喜歡的口味，絕望地離開這個離她家最近的超市。磊磊的道歉變得如此蒼白，她沒有責怪，也沒有抱怨，只是謊話說了太多，她相信會有穿幫的一天，撥著恭喜的電話，她那邊安靜得詭異

　“你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還得一會”

　“哦”

　“怎麽，想我了？”恭喜來到走廊，點上一支煙，五月無奈地笑了，她那邊打火機的聲音，熟悉又清晰可見

　“嗯”恭喜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是不是有事？”

　“啊？沒事，就是有點想你”

　“你在哪？”

　“超市，準備回家了”

　“嗯，吃飯了嗎？”

　“吃了”

　“我完事給你發信息”

　“算了！我一會回去就睡覺了，今天事太多，有點累了！”

　“那明天叫你起床！”

　“好！”

　“乖！”

　“再見！”

　五月難過掛斷電話，恭喜，你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怎麽辦？回去坦白嗎？說自己喜歡了一個女人，甚至我們把他們當做傻子一樣的戲弄，我明目張膽的為你說話，她會不會追問我們的開始，會不會說盡令她惡心的話？不行，我要像你一樣，越是慌亂的時候越要學會冷靜，坐上出租車，可她還是害怕得哭了起來，打開門，媽媽焦急又陰冷等著自己看著自己

　“媽！”

　“自己回來的？”

　“嗯”

　“你剛才和他在一起？”五月沒說話“他為什麽不跟你一起來？”

　“您，說的誰？”

　“五月”媽媽站起身“媽媽不是反對你戀愛，甚至我希望你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做一個戀愛中的女孩兒，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談戀愛不讓我們知道？這麽偷偷摸摸的，為什麽？”

　“我。。”五月紅了眼“我”

　“月月，你不是一個會撒謊的孩子，你看你現在成什麽了？夜不歸宿，謊話連篇，你把我們當成傻子啊？”

　“對不起，媽！”

　“你是對不起我嗎？媽媽一直以來最自豪的就是有你這樣的女兒，可是你，你看你，你都做了些什麽？”

　“對不起”

　“你要真是覺得對不起我，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瞞著我們？”五月擦著眼淚，不說話，不解釋“是不是對方條件不好？還是歲數大？”

　“不是”

　“那是二婚？”

　“不是”

　“那為什麽月月？”

　“媽，您別問了，我跟您保證，我不會再跟他來往了！”

　“你。。。你不會是因為做了小三，所以才瞞著我們吧？”媽媽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裡面，想盡了五月企圖隱瞞又奮不顧身的可能，最讓她不敢想象的就是這樣，五月說不出話，不否認也不承認的模樣“說話啊？”

　“嗯”

　“啪”媽媽的一個巴掌之後，她絕望地哭了起來“你，你..”

　“對不起媽”

　“五月，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替你想了這麽多理由，我最不敢想的就是，我的閨女也學別人，做了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做了萬人唾棄的小三，你。。。”媽媽傷心來到窗前痛哭，五月來到她的跟前，輕輕拽著她的胳膊

　“媽！”

　“你別碰我，你讓我覺得惡心”

　看媽媽重重地關上了門，五月愣在那，那句惡心深深刺進了自己心裡，回到自己的房間，望著萬家燈火，她從沒如此的冷靜，媽媽說得對，不管再怎麽解釋，自己都是一個小三，是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人，不過好在，媽媽不知道是她，現在說分手，應該對大家都好吧！

　“怎麽了？”哥哥發現了恭喜的反常，他湊到耳邊問道

　“沒事”

　“我這一輩子從不羨慕別人，您，恭老爺子，我由衷妒忌啊”楊國慶遺憾但一臉的喜笑顏開，得知恭老爺子會出面，那麽剩余的尾款應該很快就能落實了！

　“哈哈”

　“您可太會說笑了，楊老板”恭成給他倒著酒，楊國慶連忙站起身“誒，坐坐”他又聽話的坐了下來“恭喜，你那會兒小不知道，那時的楊老板才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那位，可比爸現在風光多了”

　“誒，不行不行！”

　“那會爸給他拉民工，多少錢來著？爸，到現在錢都沒給吧？”

　“誒，這個”舊事重提，楊國慶坐如針氈，恭喜看著那個老頭，他不發一言只是一味喝茶。

　那段時間，她似乎有印象，那是他想要改邪歸正的年歲，也是他與童年的自己交集最密切的時光，也是最後的時光！

　“那時候我混蛋，不懂事，這樣，我連本帶利還給您，還有我自罰，我去您那負荊請罪”

　“恭成啊！這麽點小事你說你怎麽還記得呢？”恭成來到恭喜身邊，給她倒著酒，他的眼睛在說話“那時候恭喜小，如果我不幫忙記著，怎麽提醒他啊？為這個，當初交不起罰款，還差點沒把恭喜送人呢。。”

　“老楊啊，我這倆孩子就這樣，睚眥必報，隨我，你別放在心上啊！”

　“這，終究是我不對，這，這樣，我自罰三杯，明天，我去您家親自認錯，您打我罵我都行。。”

　“楊叔叔”恭喜看不慣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她端著酒杯殺氣衝衝來到楊國慶身邊“您說要連本帶息的還回來，我還挺好奇的，那會兒您欠我爸多少錢？”

　“兩千六。。”

　“嗨，我當多少錢呢？”恭成眉頭一皺，恭老爺子淡然一笑“不對，這二十多年前的兩千六，應該能乾不少事吧？”

　“啊，這個。。”楊國慶支支吾吾的回應，恭成似乎明白了恭喜的用意

　“哥，聽媽說我是上學前才上的戶口，罰了六百塊錢，對吧？”

　“沒錯，這還是人情價呢？”

　“那些年不是都不好混嗎？我這一拖，時間久了就忘了。。”

　“嗯，能理解，這要是現在，別說六百了，就是六千六萬六十萬，對楊叔叔也不算什麽！”

　“額，還得說恭老爺子人脈廣，這現在要想落個北京戶口，沒個三五十萬和硬關系可弄不來，我姐姐家的。。。”

　“那這麽算，楊叔叔你看對不對？”恭喜打斷楊國慶的話“那時候六百塊錢上的戶口，相當於現在。。不多說，三十個，還得硬關系！當然，你和我爸都是老朋友了，說這個就遠了，這兩千六，除以六百，哎呀不少呢！再添四百，哥，咱們倆都能多四個弟弟妹妹了！”

　“誒，恭喜”恭老爺子嗆聲“別亂說”

　“呵呵”她給那個尷尬的老頭投來一個壞笑“那就按四個戶口算，三四十二，相當於現在的一百二十萬。我沒算錯吧楊叔叔？”

　“這，這個。。”

　“哥，這按照現在的專門術語叫什麽來著？”

　“通貨膨脹”

　“對，通貨膨脹！爸，您那時候的兩千六，幸好楊叔叔幫您存著，要不都得讓您搭進去了”

　“呵呵”恭成笑了

　“來，楊叔叔，這杯我得敬您，沒想到您這個老賴，誤打誤撞居然還幹了件好事！”

　楊國慶臉色一沉，見恭喜喝了個乾淨，他也不得以吞下那杯苦水

　“恭老爺子，您看，我這侄女的算法，是不是。。”

　“楊叔叔覺得太少了是嗎？”恭喜打斷他的話“我爸現在家大業大，不在乎您這點兒錢，也多虧您那時候記性不好，否則不定今天是誰求誰幫忙呢？但如果您覺得自己當初的確混蛋，那不如明天還錢的時候，再真誠地說句抱歉”

　“呵呵，好個恭喜啊！恭老爺子，我今天算是見識到我這個侄女的厲害了”楊國慶認栽，給那個老頭續滿白酒之後，又把自己倒滿，只是容不得說話，恭成就站起身

　“我爸歲數大了，而且剛跟遠遠保證，喝酒不超過三杯的對吧？”

　“啊！沒辦法，老了，該聽孩子的了，而且我現在啊，有一個光榮艱巨的任務，就是接送孩子沒辦法！”

　“呵呵”恭喜和恭老爺子相視一笑

　“這杯呢，我替我爸喝，接受楊叔叔的亡羊補牢，來楊叔叔”碰著他的酒杯，他的手在顫抖，忍氣吞聲喝下那陳年積怨，楊國慶走後，爺兒仨在屋裡相視而坐，笑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