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還記得明明滿月那天的高朋滿座，記得老頭兒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哽咽在喉嚨的稱呼，自己鼓了多少次勇氣卻怎麽都開不了口，記得那天自己的滴酒未沾，卻醉酒似的說和恭成只是普通朋友，還好明明是滿月，不會叫自己一聲姑姑，不會追著跑著要自己抱抱...因為三千六百五十多個日夜裡的首個破天荒嗎？還是因為平川的黑色蝴蝶帶來的悲傷？

　“喜姐，你在哪呢？”那是平川拉黑自己的第二天，半夜一點小宇打來電話

　“店裡”

　“那個，我和平川在一起呢！她喝多了？你能不能來一趟？”

　“喝多就找車送她回家，我喝酒了去不了！”恭喜熄滅車子，想去個什麽地方喝上一口，又想著明天還要送驍遠上學還是算了，準備回店裡的她，為平川在煩惱著。。點開小宇發來的圖片，那不是醉酒的她的酒量

　“喜姐，求求你了，我真的是攔不住她，再這麽喝下去我的錢就要被她喝光了！”

　“喜姐，你要是真不來，我可就帶她去開房了，位置發你了！來不來隨你！”

　“哎！”威脅是假，沒錢是真，恭喜打著車子，趕往那個爛醉如泥女孩子的身邊

　“喜姐，你可來了”小宇一副見到救星的樣子“你不來我都不敢結帳”恭喜滿眼都是那個異常安靜的女孩子，她趴在吧台昏昏欲睡，擼擼她的發“給喜姐，帳單！”

　“你帶她來的？”恭喜陰著眸子質問

　“不是！真不是！是她說要請我喝酒，還要我隨便吃隨便喝她請客，結果她喝成這樣！”

　“您好，請問現在結帳嗎？”

　“微信！”恭喜掏出手機，夜場歌手開始了企及靈魂的歌唱，悲傷的曲調平川猛然驚醒，黑暗中看到熟悉的側臉，醉酒的女孩子朝小宇勾著手指“小宇，你看那個女人，像不像她？”

　“平川？”小宇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連那副臭臉都一個德行”

　“呵”恭喜瞥了一眼那個看笑話的小宇，帳結完之後，她叼上一支煙

　“打算去哪開房啊？”

　“額，喜姐，你看你，我開玩笑的，你這不是來了嗎？”

　“問你這附近哪能開房？”

　“就前面。。”

　“你找個車回去吧！”

　“哦！”

　恭喜猛吸了兩口煙，熄滅之後拽著她離開這片嘈雜，一路她幾次甩開她的手，上車前下車後吐了兩次，看那個女人無奈又冷漠的樣子，平川終於哀嚎大哭起來

　“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恭喜瞬間就紅了眼睛，一句原諒好像那不只是在認錯，她潛意識裡對親，情，友，愛的矛盾無法克制，在自己感受到疼得時候，就知道自己輸了！

　“我錯了！恭喜”一身酒氣的女孩子投進她的懷裡求饒“手鏈我還給他了，我也跟他說了，以後都不要在來找我，微信電話我都拉黑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本該是這個城市夜最深最靜的時間，偏偏剛剛全身而退，讓自己洞悉又看輕自己的卻是最熱鬧的地方，回首那天平川的歇斯底裡，再想到自己此刻正坐在這偌大空無一人的包房，一會兒要面對的熱鬧，可笑，可悲，這個矯情自命為世界上最孤獨的人設，此時卻想著那張天使的臉，如果她在該有多好？

　“媽媽你看誰來了？”

　恭喜呆住了，五月穿著那件灰色針織衫，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她似乎有話要說，但卻被恭成搶了先

　“正好在停車場碰見，這不，被我和遠遠硬拉上來的”

　老頭兒拄著拐杖站在一旁，這麽多人都在，只有他在笑著

　“我就說換個配置高點的車，害得人家停半天也停不進去”五月難為情地看了他一眼，手裡的鑰匙她緊緊地攥著“不是誰都是你的。。”恭成信誓旦旦地看著她，那個半天回不過神的女人

　“那個，我”五月那副在跳動的眼睛，慌張，害怕“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吃”

　“別啊，來都來了！”恭成一把拽住了她，恭喜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不知道為什麽五月會出現在這？但是她看不得恭成看穿一切，卻還強人所難的模樣。

　她走到倆人跟前，松開了恭成的手“來都來了，一起吃吧！”

　“啊？”五月的眼睛仿佛在說著話

　“我是不是來晚了？”尷尬之余，闖進一個歡快的聲音“小姑”那個女孩子熱情洋溢，看到恭喜，送來一個擁抱

　“明明”

　“爺爺”那個叫明明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摟住了恭老爺子的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又親“想我沒有？”

　“哎呦，想了，想了！”

　“姐姐”

　“小姑，誒，這個是？”

　都說女兒像爸爸，這個叫明明的女孩眉目卻更像姑姑一些，長長的頭髮，一臉純真，五月仿佛看到了恭喜小時候的模樣，不，她應該沒她熱鬧和開心

　“來，我介紹一下”

　“我來吧！”恭喜打斷恭成的話“這個是驍遠他們的老師，叫五月，也是我朋友”補充的那句朋友，讓五月臉頰一熱“五月，這個你見過，我哥，那個”恭喜看著那個老頭“我爸，這個我侄女，明明”

　“你們好”

　“來來，坐吧！”

　“我要挨著姐姐，還要挨著武老師”

　“好好，我挨著你”

　“哈哈”

　恭喜看著五月，她還是在猶豫在拒絕“我還是走吧？”她輕聲呢喃

　“怕了？”五月偷瞄一旁的熱鬧

　“嗯”她從不會當面承認，這是第一次

　“呵呵，一會兒盡管招呼桌上的菜，其他的不用管，嗯？”

　“我。。”

　“速戰速決，吃完送你回家”

　“嗯”恭喜給她安排了座位，在自己與驍遠中間，看著恭成，兄妹倆暗中較量

　“武老師，您喝點什麽？白的，還是。。”

　“額，我不會喝酒”

　“熱豆漿行嗎？”恭喜打斷恭成的套路，暫時略勝一籌

　“嗯”

　“媽媽，我想玩手機”

　“來玩舅舅的”

　“你還是玩我小姑的吧！我爸手機上秘密太多”

　“哈哈，來，用姥爺的，姥爺手機上有吃雞，有王者”

　“真的啊？”

　在場的人都難以置信，就連恭喜也看了一眼那個老頭，叼上一根煙，然後把香煙轉到了恭成的面前

　“爸，什麽時候開始您也玩起這個了？”恭成接過香煙，為恭老爺子點燃

　“我這不是得緊跟年輕人的步伐嗎？”

　“驍遠，玩這個吧！”恭喜把手機遞給驍遠，故意討好的尷尬，她不看也不逃

　“哦”

　“來菜上齊了，咱們大家舉杯，為今天的團聚”恭喜瞪著他“額，來”

　五月看著她，她的臉色不太好，團聚這個詞，用在這裡有點牽強，她輕敲著桌面，一飲而盡，再看恭老爺子和恭成，果然是一家子，酒量都好得嚇人

　“武老師，吃菜啊！”

　“嗯”

　“別客氣啊！”

　“嗯”

　“你吃你的就行，別管別人”

　“就是，爸，您管好自己還有閨女我就行了”恭喜歪起嘴巴笑著，那道鮮青椒巴沙魚，應該是她的菜，夾起一塊放到她的碗裡

　“嘗嘗”

　“嗯”

　“還行吧？”

　“嗯，好吃”

　“呵呵”恭喜的寵溺，恭成通通看在眼裡，陸錚不在的前幾年，是她最狼狽的那幾年，她拒絕告訴所有人她的委屈，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接受，只是生日從沒見她快樂過，遠遠六個月的時候，她重拾舊業，有時候會一連工作十幾個小時，有時候累到連槍都握不住，腱鞘炎越發嚴重，關於抱怨，她一句也沒說過，她不笑，不哭，所以此時的執迷偏愛，讓人刮目相看又覺得心酸。

　“驍遠，你嘗嘗，我覺得特別好吃”五月照盤全收一個人的寵愛，不忘那個人的小小軟肋“多吃魚可以更聰明哦！”

　“謝謝武老師”

　短短一個來小時，三個人喝了一瓶白酒，恭老爺子喝的最少，恭成酒意漸濃，頻頻提及從前卻總被恭喜打斷，傳言裡的恭老爺子沒有想象中的威嚴，相反兄妹倆的較量他一臉欣慰，想起獸哥的話，五月不敢上前阻攔

　“爸，你少喝點吧！”

　“明明，今天難得你小姑肯坐下來，跟你爸我，還有你爺爺。。。。”

　“你喝多了”恭喜打斷他的有感而發，她知道他要說些什麽？

　“怎麽，認慫了？你說不喝，那咱們就不喝？”

　“服務員”

　“有什麽需要？”

　“你喝啤的還是白的？”

　“隨便”

　“那就啤的”

　“要不還是算了吧？都喝了不少了”五月突然冒出的勸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那個..”

　“聽老師的”恭老爺子幽默回應道“別讓人家老師看你們倆笑話”

　“來一打百威”她的索要很輕，理直氣壯得不看任何一個，場面再度尷尬，她是因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才這樣的嗎？還是因為她誠心想把恭成喝多？還是故意讓恭老爺子沒面子？

　“那個，我出去接個電話”見五月躡手躡腳的小心，恭喜就像變了個人“喂，媽媽”

　“來，我給你打開”她輕松就將啤酒咬開，遞到他手裡“祝賀你啊”

　“什麽意思？”

　“來”她示意喝酒，然後一口喝了一整杯

　“誒”恭成想要勸阻，可是放下杯子的人卻起身向外走去，看她離開，恭成也吞掉一整杯啤酒，凜冽的液體瞬間灌進自己的血管，他知道，恭喜成全了所有人，都是因為那個女孩。

　“哦，我吃完飯就回去了。。”

　“沒事，磊磊要是不能陪我，我自己在家也沒問題的。。”

　“知道了媽媽。。我會鎖好門的。。”

　“拜拜”

　“打完了？”

　“嚇我一跳”五月躲在樓梯解釋著今天為什麽沒有去奶奶家，誰曾想，她就躲在樓梯口那靜靜等著

　“呵呵”摸著她的頭“沒想到查崗也能弄巧成拙吧？”

　“額，我沒查崗”

　“呵呵”

　“我聽獸哥說你和你爸爸。。。”恭喜被這刺耳的稱謂弄得尷尬起來“額，知道你們吃飯，所以才想著過來，給你一個驚喜”

　“確實驚到了！”

　“你，沒生氣吧？”

　“為什麽生氣？”她寵溺地問道，五月卻說不出理由

　“其實我沒想來的，你知道我笨嘴拙舌的，那車這麽大，停車停半天也停不進去，正好遇上他們，稀裡糊塗的就被他們帶到這了”

　“嗯”

　“還有，我不小心蹭了下馬路牙子”

　“嗯”

　“還有，你哥看到我開你的車了”

　“嗯”

　“他..是不是知道我們的關系？”

　“什麽關系？”

　“你說什麽關系？”

　“呵呵，應該是吧！”

　“那他是不是？”

　“你不用管他，剛你也看到了，他拿我也怎麽著不了，倒是你”握起她的手“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

　“別動，你的臉。。”她溫柔借機靠近

　“怎麽了？”

　“上面寫著撒謊呢。。”

　“討厭”

　“呵呵”

　“哎呦，就是讓我幫個忙，說我在，你肯定會好好的把這頓飯吃完”

　“呵”

　“恭喜..”

　“嗯？”

　“其實我看出來了，你挺開心的！”捏著五月的臉頰，恭喜歪起嘴巴“其實你早就不怪他了是不是？”

　“怪有用嗎？只能讓自己多抽幾根煙，多喝幾瓶酒”抱怨落地，五月便投進她的懷裡，恭喜受寵若驚

　“看到明明，我仿佛就看到了你小時候的樣子，你們的笑，你們的眉眼之間”五月揚起委屈的小臉“可是看著看著，我就特別想抱抱你”

　“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你像明明那個年紀的時候，生活得有多狼狽”恭喜不再說話“恭喜，你記得我前兩天說的話嗎？我說你以後會越來越愛笑的”

　抬頭看她，她在，所以連空氣都是酒精做的，記得她說過的童年，如今看父子三個別扭的樣子，五月就忍不住的心疼

　“嗯”

　“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

　“對，因為我，不管過去有多糟，它都不妨礙我喜歡你，相反，因為過去的那些不愉快，讓我喜歡上現在的你，不愛說話的你，壞脾氣愛喝酒的你，有點冷的你，特別的你，你可以把它總結成為，我是你過去所有不開心的禮物，還有補償”

　這是她喝過所有酒所有茶裡最讓自己留戀的那一種，最烈，最上頭，最濃，最回味，她踮起腳尖，吻著自己那殘留酒精味道的嘴巴，在這個隨時會被人看到的樓梯口，她才是那個醉了酒的那個。

　“不喝了好不好？”

　五月靠在牆壁，恭喜為她擦著花了的唇，肉嘟嘟的唇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迷信說的對，這是一個小饞貓

　“你要不願意就算了，我給你們要個蜂蜜水解解酒”

　“額”

　“我媽說酒後喝蜂蜜水，不僅可以解酒，還能防止明天頭疼”

　“額”恭喜拉起她的手“那就不喝了，去買蜂蜜”

　她一臉寵溺地笑著，走廊裡橙色的燈光曖昧，像極了那天羊蠍子店的巧合撞見，都是喝了酒，只是此時她太過溫柔。

　“我們家有，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呵呵”

　“不喝了？”恭氏父子似乎都感到意外，出去之後，她就換了個人

　“嗯”

　“但是這酒。。。”

　“我打包”恭成看了一眼五月，她在偷笑，不過也好，這場團聚還算圓滿

　“媽媽，我今天要和姐姐住”驍遠小心說道

　“明天你還上學呢”

　“小姑，你就讓遠遠住一天吧！明天讓我爸找司機送他，肯定不遲到，諾，老師在，她做證人”

　“呵呵”

　“你舅舅家距離幼兒園很遠的”恭喜放低自己的溫柔，摸著驍遠稚嫩的臉孔“你明天要起很早，而且換洗的衣服也沒有。。”

　“旁邊就是商場，咱們現在買”恭成對於花錢這種事，一直都放在心上

　“是啊恭喜”恭老爺子發了聲“讓遠遠跟明明住一天，明天讓你哥找司機，我去送遠遠”

　“真的嗎？姥爺，您還沒去過我們學校呢？”

　“所以在你畢業前，姥爺得趕緊去啊！要不以後想去就難了”

　“好耶！”

　“爺爺，您真偏心，我上幼兒園您都沒送過我啊”

　“哈哈，那這次等你上學，爺爺也送你”

　“這還差不多”

　除了孩子之間的歡愉，恭成和恭喜都沒有說話，都說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有的錯終就彌補不了，可是這世界上也沒有忘情水，血濃於水的親情，難捱也難忘。

　“嗯”恭喜不自然的紅了眼睛，她期盼已久也擱置已久的情感，就像對五月，悄然的動心暗自的偏袒一樣，情不得已卻也偷偷消遣“那遠遠你聽姥爺話”

　“好耶”